雪公主 第二十八章 孿生之痛

    黃夫人一面研磨，一面詫異的望着這對爭論不休的孿生兄弟，他們生着絲毫不差的面容，然而她仍舊能夠一眼辨出那個自己所愛的金誠。她的耳邊似乎仍在回想着那曾經的絲絲情話，她的視覺與聽覺似乎越來越獨立於大腦的掌控之外，總是遊走於這樣或那樣的幻境之中，而那些幻境都是她與金誠相愛的種種。她再次感到幻境的漩渦即將吞噬掉自己，研磨的手突然靜住了。

    「金誠，我該去抄寫經書了。」說罷，她匆匆離去了。如今，她每日都必須工整的抄下密密麻麻的經文，不然，會坐立不安、食之無味、難以入眠。她將這一切歸結為天譴，她無力挽回自己鑄成的大錯，更無法補償雪兒、蕊嫣兩姐妹，她只得藉助這心靈之上的慰藉來為兩姐妹祈福。

    只有這繁重的機械抄寫，能讓她暫時歸了平靜。若停了筆，那幻境又會如期而至，任她在往事的泥潭中痛苦掙扎。她已數不清有多次走回到那個花前月下的夜晚，她將金誠引導了姐姐的府邸，她仍記得金誠看到姐姐懷中嬰孩時難以掩飾的驚喜。如今的她大力呼喊着想要阻止當時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自己，卻只能做個無力的旁觀者。

    她以為蕊嫣死了，她不得不扛起這殺人的罪。她覺得雪兒也一定死了，她的罪又深了一層。她的心智在這沉重的自責中難以保全，瘋癲看似是她最輕鬆的活法。只是她也難以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內心深處竟還頑強保留着一小撮清醒，在努力的與瘋癲爭奪她的大腦。

    「你為什麼要讓我把那個瘋婆子放出來，整天除了發瘋，就是抄經，煩死了。」金相在黃夫人走回，忍不住再次嘮叨起來。

    「那可憐的女人還不是托你的福，才變成今天光景。」

    「哥哥，你可別忘了自己也仍是我的階下囚，本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有那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功夫。」

    「這女人為了你，搭上了自己在世間所有的親人，她的內心必然是崩潰的。如今，弟弟你對她竟能如此絕情，想來她做夢也未曾想過吧。」

    「政治本就是投機，她當年既然上了這條船，就該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哥哥你也要好好琢磨琢磨，跟我好好合作，對你對星姝都有好處，若不然，我也不能保證會做出什麼舉動。」

    「為什麼就不能還她一個平靜呢？」

    「你覺得她還有平靜可言嗎？她不知她心愛的雪兒還活着。其實，哥哥你覺得放她出來是件善事，卻不知她被幽禁才是活命之法。她如此光明正大的活着這世上，雪兒是不會放過她的，我親手**出來的孩子，我對她秉性是清楚的，睚眥必報。」

    「哎，弟弟，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又想要幹什麼？」

    「哥哥你自然不會知道，自小集萬千寵愛為一身的孩子又怎麼會懂被人遺忘的孩子的心思，哥哥輕輕揮手就能獲取的東西，我需要做出多麼大的努力，哥哥知道麼，即使我努力了，大家的目光也仍在別處，沒人願意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提起這些過往，金誠的心再一次被刺痛，然而接踵而至的是如今他作為勝利者的得意，他得意的望着自己的這位俘虜。

    玉琰的眼神很複雜，他知道再去掰扯那些陳年舊事早已沒了意義，他更不想再次激怒金誠這個偏激的傢伙，如今對於他所有的皆是虛無，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保護星姝。

    看到哥哥悶不做聲，金誠算是出了口惡氣。腦海中滿是那些年他努力的跟着兩位哥哥，想要被他們接納，卻被無情的甩開，他們甚至接納了毫無血緣關係且身份地下的銅奴進入他們的小團體，唯獨撇下了他這個親弟弟，他難以忍受這種**裸的排斥甚至是無視。他無力改變，所有的恨自然而然都傾瀉到這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哥哥身上，他偏執的認為是玉琰搶走了別人對自己的愛，搶走了自己的一切。這畸形的心理似乎向他清楚明白的解釋了所發生的一切，然而他並不知道當年的玉琰到底在經歷着什麼。

    玉琰望着氣鼓鼓的弟弟，不知該說些什麼，即使說了，早已是無憑無據的事情，只會令這個偏激的弟弟理解為惡意的欺騙而已,這只能使二人之間的關係加劇惡化。他覺得不如將這秘密爛在心裏。

    玉琰自小便感覺出母親與大哥對自己的偏愛，起初他因小孩子的虛榮心作怪，對此感到榮幸甚至驕傲，感到很受用，並經常加以炫耀。隨着年齡的增長，他看到了並體會到了孿生弟弟的痛苦，他開始有些不忍，甚至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搶走了本該屬於弟弟的一部分愛。於是，他決定像母親與大哥提出善待，他們雖口頭應允，然而事實上他得到的仍是弟弟的數倍。

    他到了能夠察覺弟弟眼中仇恨的年齡，那一年他被加封為親王，而弟弟仍舊什麼也沒有得到，甚至連絲毫的安慰都沒有。他便在典禮結束之後怒氣沖沖的去找了母親。

    「母后，孩兒有一事不明。弟弟金誠與我相同年齡，為何沒有得到冊封。」

    「琰兒，你是最優秀的。誠兒太過貪玩，尚不足以擔當大任。」

    「在孩兒面前，母后有失公允，弟弟有多努力，母親為何就難以看到眼裏。我真的替弟弟感到委屈和不公。」

    「琰兒，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母后，看到弟弟痛苦，我真的高興不起來，我得到的越多，便有着越深的愧疚之情。萬望母后理解孩兒。」

    「琰兒，你很懂事，但是你太過懂事，這令母親對你感到心中有愧。」

    「母后對孩兒何愧只有，倒是弟弟，受了不少委屈。」

    「琰兒，母后確是愧對於你。正如你所說的，母后是偏心。母后對你的這些好都是有意圖的，你們兩個雙生子降生的時候，誠兒是孱弱的那個，而你則較為強壯。當時母親便做了決定，更多的來保護誠兒。你父皇駕崩後，你大哥繼位，當時你們倆個還小。生在皇家的孩子就必須履行自身的義務，你們兩個中必須有一個人去為皇帝浴血沙場，成為戍邊征戰的親王。而母親選擇了你，因此着許多年來，我每每想到你成人之後便要在血雨腥風中走過，在刀光劍影中闖過，便心中有愧。於是，我跟你的大哥格外偏向與你，其實是一種補償的心理。」

    聽完這些話，玉琰並未對母親產生怨恨，相反，他的心中感到釋然，他願意為大哥守住天下，他也願意讓弟弟的一生在宮廷之中安穩而舒適的度過。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他還尚未曾踏上邊疆，戍邊的銅王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揭竿而起。大哥日夜防範的這位異姓兄弟果真反了，玉琰只能感嘆自己生的晚了些，那銅王只不過是替他去戍邊，大哥早已計劃好待他成年便前往邊疆，成為一方親王，將銅王調回京都。卻未曾想，銅王還是搶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