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舊夢之錦瑟劫 （二十八）交代

    禍福相依，由來難極。

    ——題記

    中軍帳里，段天雨伏案而眠，十里營帳無一處聲響，奇怪的是，段天雨的穿着與往常極其不同，素紗白鍛，長劍玉笛，像極了易安，但容貌卻着實是段天雨！

    鴉鵲無聲中，一隊兵馬長驅直入，一女子索性直接沖入帥帳，威嚇道：「小皇帝，今日你落入我手中，還不還我義父來！」

    此刻段天雨背後屏風之後有一人，心下一緊，暗道壞了，正想衝出時，卻不知為何忍了下來，他想看看前面之人如何應對！

    段天雨迷迷糊糊的醒來，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當他聽到小皇帝三個字時，明顯一愣神，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至於義父什麼的，卻又很是納悶！只是懵懵懂懂的從嘴裏蹦出幾個字「你是？」

    「昏君，休要裝糊塗，你將我義父大司馬將軍扣留在皇宮內，時至今日還想推脫不成，莫不是那醉春風把你迷的頭昏腦脹，我天香城守將玉蝴蝶都不認識了！」那女子極為潑辣的數落着段天雨，似乎絲毫不懼他皇帝身份。

    「好大的膽子，罵朕也就算了，居然還敢用醉春風迷暈三軍。」段天雨仿佛很是生氣，準備拍案而起，卻是絲毫沒有力氣，「大司馬只是被安排在宮中修養，何來扣留之說，玉蝴蝶你太放肆了！」力氣始終無法使出的段天雨語氣稍稍和緩了些。

    「我玉蝴蝶也不是不講理之人，只要陛下能給我一個交代，我便任由陛下處置。」玉蝴蝶看到段天雨有所緩和，她也不在強硬，「畢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忠孝難兩全，義父於我有救命之恩，縱使他有千般不是，我也必須救他，哪怕用我的命抵他的命也在所不惜！」玉蝴蝶居然跪了下來。

    段天雨嘆了口氣，「將軍請起，素聞將軍忠孝，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朕知道，將軍若有意取朕性命，朕早已魂歸冥冥了，但大司馬之罪非孝義可抵，容朕三思！」

    玉蝴蝶也不起身，一直跪在那裏，她知道不能犯上，更不能放棄救父，也只有如此了。

    「罷了，罷了，此次平亂，邊疆需要將軍這樣的英才，若將軍肯立功為父贖罪，朕願意饒了大司馬性命。」

    「謝陛下，臣這便卸甲請罪！」隨着玉蝴蝶一聲令下，一萬天香城守軍盡數撤退。

    「哼，怎能如此便宜你！」隨着屏風後一聲暴喝，緩緩走出一人，那人紫袍玉帶，赫然也是段天雨，正在玉蝴蝶納悶時，一句話便讓她恍然大悟，「易安，易容術果然冠絕天下，玩夠了吧！」

    「你想怎樣？」問這話的，居然不是玉蝴蝶，而是易安，「我答應了她的事，你想怎樣！」易安除去幻術，直直的看着段天雨的眼睛，仿佛在置氣，又好像不滿意他的霸道！

    「朕當然不會放過她，更別說給她機會了！」段天雨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是那麼沒有底氣，甚至都在慢慢變小。

    「你是皇帝？」易安沒有繼續抓着玉蝴蝶之事不放，轉而問道，「還是你是騙子？」

    段天雨竟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是好，真是巴不得找個洞鑽進去。自己當初為何不明說呢？若是明說了還會交到這個朋友嗎？看來易安是在乎自己的，甚至他覺得自己應該被信任，換了其他人得知自己是皇帝高興還來不及，他卻是發自內心的不高興……

    「這……」段天雨此刻的尷尬絲毫不弱於跳牆扯了襠，轉頭看看堂下所跪的玉蝴蝶，便隨便找了個話題避免尷尬，「便宜你了，就按易安說的辦，即日起玉蝴蝶為驍騎左衛將軍，隨軍西征四海國，天香城由副將暫守，退下吧！」

    玉蝴蝶臨走時，感激的看了易安一眼，心裏卻怎麼也想不通，段天雨何許人也，向來說一不二，今日怎的轉了性，再看二人交談，似乎平起平坐，莫不是這個叫易安的有什麼特殊之處……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只是他日定要報今日之恩。

    「哼，你要給我一個交代！」易安心裏雖有幾分猜測，這段思安有事瞞着自己，卻不想如此之大！皇帝身份固然不可隨意示人，但相處日久，他易安又怎是在乎身份權位之人。

    「都要交代，誰給朕一個交代！」段天雨看着空無一人的中軍大帳，「朕是皇帝啊！」

    看着去路與來路，馬背上的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如果欺騙算一種罪，他會毫不猶豫的調轉馬頭朝來時的路走去，現在心裏卻是偏袒與保護硬生生把那罪壓了下去，仿佛在宣誓，那算什麼，不過是保你周全、去除隔閡的善意手段罷了，但是，憑什麼，憑什麼不信任自己！易安的手緊緊的攥成拳頭，他突然間打了個冷戰，這是怎麼了，不是不在乎的嗎？除了師傅，誰騙我、信我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是我想讓他信任我，這種想法不斷的在易安腦子裏打轉，思緒萬千，剪不斷理還亂。

    一曲笑紅塵，在青山綠水間奏起，時而急促，時而緩慢，時而通暢，時而梗塞……

    他是在怨我嗎？營帳中的段天雨，無心去看邊防情報，只是看着那蕭瑟的身影，聽着那幽怨的笛聲，腦子亂做一團。他從未這般無章理過，只是……

    「你要離去嗎？」

    笛聲依然，靜默不語。

    「是在考慮要不要離去？」

    依舊不語。

    「帶我走吧，我寧願是思安，而不是段天雨！」

    笛聲戛然而止，那身影卻並未回頭。

    「有時候，我很羨慕你，羨慕你的自由，你的孤獨，你的天真，你的善良，你……你走吧，我是個麻煩，皇帝是個大麻煩！」他轉身，仿佛被世界遺棄的孩子，蕭瑟之意瀰漫，帝王業，無真情，也許是自己錯了吧。

    「你為什麼不願意上馬看看我眼中的世界？為什麼覺得我會離開這裏？為什麼連這點信任都不給我？為什麼要把身為皇帝當做一種錯？」長嘆一聲，他問了這樣幾個問題，依舊看着前方，仿佛那裏有希望，有光明。

    正在離去的腳步一頓，聽到這幾個問題後，他不住的問自己，我可以嗎？我真的可以嗎？「我信你，只是怕因此傷害了你。」他回頭看到馬上的人，緩緩搖頭，心中有些感激，是呀，都不是我的錯，只是從來不能選擇而已！他跨上馬，坐在易安身後，看着他眼裏的世界，那是……

    一個古樸的村莊，燈火漸漸燃起，炊煙裊裊，不時有嬰兒啼哭傳來，為何自己當初沒有注意到呢？段天雨望着那不過幾里地的小村莊，心裏有些悵然若失。

    「這是你的國土，你的臣民，你的希望，你是帝王，你有責任去保護他們，即使很累很累，但是看到他們幸福，你不是也會安心嗎？」易安指着那燈火併不十分熱鬧的人家，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勸慰道：「你是易安的哥哥，卻也是這天下臣民的守護者，易安不在乎哥哥是不是皇帝，只在乎哥哥是不是一位好皇帝，善待臣民，好嗎？」

    自己原來以為的苦痛不過是沒有一個舒心的人化解罷了，聽到這番話，他心裏似乎通透了，哥哥嗎？哥哥是你的哥哥，也是天下人的，「好，段天雨答應你善待天下人，段思安答應你信你親兄弟！這便是我的交代。」

    段天雨堅定的說着，仿佛發下了誓願一般。

    「喂，好餓啊！」易安突然間變了樣子，一臉不在乎的看着段天雨「有吃的嗎？」

    段天雨險些摔下馬，變臉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