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不可能死的。
俗話說得好,只要不被殺,人就可以活。
當務之急,是不能自亂陣腳!
槐詩在辦公室里賽跑一樣兜了好幾圈之後,終於冷靜了下來,至少表面上冷靜下來了……
總之,冷靜,槐詩,主神從來不會派發必死的任……我可去他媽的主神吧。他的腦子裏現在完全是一團亂麻,在恍惚的幻象里竟然看到一個渾身紋着刺青的瞎子一拳打破萬界,笑傲諸天的幻影。
槐詩奮力搖頭,卻又看到一個扛着古琴跳着電音disco的背影從自己身旁扭過……
絕了。
這特娘的距離精神分裂已經不遠了吧!
總之,先別急,坐下來,深呼吸……
槐詩用盡了這輩子的理智,克制着哭喊着跳樓的衝動,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稍加思索,仔細分析,認真考量,得出結論。
媽耶,我涼了!
「為今之計,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他猛然睜開眼睛,拍在茶几上,嚇得不遠處原緣的手機掉在地上,屏幕上還顯示着給校醫處的醫生葉蘇發出去的半截短訊。
【老師發瘋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原緣趕忙將手機拿起來,正準備解釋,卻看到槐詩刷一下的出現在自己眼前,神情詭異又凝重,兩隻大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帶着熟悉的溫度。
如此接近。
瞬間,少女的臉色燒成了通紅,下意識的往後挪了一點:「老、老師……太、太近了……太……」
「原緣!」槐詩提高了聲音,嚴肅的說。
「啊?」少女一愣。
「你要記住!」槐詩按着她的肩膀,認真的告訴他:「我,生病了!」
「啊?」原緣呆滯。
「對,我生病了!」槐詩點頭,更像是在勸服自己一樣,神情猙獰:「很嚴重的病!快要治不好了!」
「啊?!」原緣下意識的把手裏的手機捏碎了,慌了神,手足無措。
「總之,你一定要記好,不管遇到誰都這麼說!今天早,不,昨天晚上,我突發急病,臨時要去香巴拉接受治療了,學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對了,箱子呢?行李箱呢?對,衣服,衣服在哪兒……家裏,算了,沒時間了,到了地方再買……」
說完之後,槐詩顧不上其他,將學生拋到了一邊之後,就撲向了自己的辦公桌,從下面將行李箱抽出來,有的沒的一頓亂塞。
緊接着就扛起箱子來推門而出,最後還回頭提醒了一句千萬別忘了,只留下呆滯的隊友還站在原地。
沒反應過來……
崩撤賣遛,一氣呵成,簡直是人渣中的豪傑。
幾秒鐘就衝到了電梯口。
電梯一打開,林中小屋就看到老師那一臉狼狽、衣冠不整提着箱子的樣子,某種熟悉的感覺頓時撲面而來,令他終於將心裏一直以來的隱誘脫口而出:
「老師,你終於犯事兒跑路了嗎?」
「小孩子不懂別瞎說!」
槐詩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瘋狂的按着電梯按鈕:「別問那麼多,總之我有事兒,先閃了!對了,身上有沒有零錢,先借我點,買票……」
說着,直接從林中小屋兜里掏出了錢包,可翻了半天,卻發現除了二百塊不到的零鈔之外,就只有兩個鋼鏰兒了!
你怎麼這麼窮!
那些作奸犯科賺來的錢到哪兒去了?
為什麼不接濟為師一點!
「呃,咳咳,遙香……遙香她說先替我收着。」林中小屋心虛的移開視線,弄的槐詩氣兒不打一處來。
小小年紀就被女朋友管的這麼嚴,將來指定沒什麼出息!
你說為師怎麼就教出了你這麼個徒弟!
總之,二百塊,二百塊也行……湊合了!
這個時候沒得計較,槐詩揣進口袋,等電梯開了就筆直的往外沖,結果被林中小屋死命的拽住:「小心啊,小心啊,老師,跑路不能走正門啊,還有……還有,我有要緊事通知你!差點忘了!」
「時間緊急,什麼要緊事等我回來再說!」
「不能等啊,你先聽我說……」
「不說了,先走了!」
槐詩一把甩開死命拖拽的林中小屋,向着正門筆直的往外沖,可就在正門前面,那狼狽的腳步戛然而止。
一個急剎車,刺耳的聲音打破了靜謐。
在他身後,林中小屋絕望的捂臉。
而槐詩呆滯,石化,碎了一地。
如墜冰窟。
就在正門前面,一具天文會獨有的鋁合金行李箱投下了漆黑的陰影。
宛如他的墓碑一樣。
稜角方正。
而就在行李箱旁邊,面無表情的天文會特派員從手機上抬起頭來,看着他,微微一愣,然後,漸漸恍然。
「這是要出門麼?」艾晴好奇的問:「是不是我來的不巧?」
「不不不,沒有!沒有!」
槐詩的眼角抽搐,忍住就地倒斃的衝動,艱難的,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你……不是明天到麼?」
「這可是突擊檢查啊,槐詩。」
艾晴無奈嘆息:「能提前發報告通知照會,就已經是給了你們天大的面子了,難道還真要大家約定好時間來走個過場?」
她停頓了一下,瞥着槐詩衣冠不整的狼狽樣子,還有他身後,努力想要塞進林中小屋手裏的行李箱。
眼神就變得銳利起來。
「你這是要去哪兒?出遠門麼?」
「呃……」
槐詩顫抖的擦了一下冷汗,回頭看向林中小屋:「對了,咱是要去哪兒來着?哦,對了,散步,散步,遛個彎,運動一下!
這不是看學生一天好吃懶做沒動力,想要強迫他活動一下嘛,負重訓練,負重訓練哦。」
「用行李箱負重?」艾晴笑了。
「對啊!」
事到如今已經別無辦法,槐詩只能鐵了心嘴硬下去,把行李箱塞進林中小屋的懷裏:「你看,取之生活,用之生活嘛。專門買個啞鈴多貴啊,是吧,小十九?」
「是啊是啊!」
在老師冷冰冰的目光里,小十九點頭如搗蒜,舉起行李箱來開始了現場舉重,像是觸電一樣抽搐着,那叫一個赫赫生風,身姿矯健。
「哦?這樣的鍛煉方法真奇妙啊,回頭我會寫在觀察日誌里,建議決策室全境推廣一下的。」
艾晴好像信了一樣,微微點頭,可緊接着,便直截了當的問道:「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在躲着我的樣子?」
「沒有沒有!哪裏的事情!知道你來,我開心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跑呢!」槐詩擦着冷汗,回頭踹了一腳學生:「啊,對了,小十九,還不趕快跟姐姐打個招呼!怎麼這麼沒禮貌的!」
林中小屋的眼淚差點留下來。
媽的,咱倆究竟誰走的孽業之路啊……又當工具人又背鍋,真就沒人性哦!
「艾、艾……女士好。」他艱難的擠出一個槐詩同款心虛笑容。
而艾晴瞥了他一眼之後,便瞭然的頷首:「我說怎麼見到我之後掉頭就跑,原來是跑到你這兒通風報信來了……倒是跟他的老師一個樣子。」
槐詩回頭,愕然看過去,師徒兩人的視線一瞬間的交錯,槐詩的眼珠子幾乎快瞪出來了。
【你他娘的怎麼不早說!】
【我要說了啊,你不聽啊!我還不讓你走正門呢!誰知道你跑的這麼快……】
可很快,來自孽業之路的直覺就察覺到周圍越來越低的溫度。
林中小屋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察覺到兩人之間漸漸不妙的意味,頓時,在槐詩震驚的目光里,毅然決然的,後退了一步。
然後,再退了一大步!
一直退到安全距離為止!
「哎呀,差點忘了!」
他一拍腦袋,語氣毫無起伏的說道:「遙香喊我去吃飯了!老師,艾女士,我先走了!」
說罷,在槐詩絕望的眼神里,頂着行李箱,大步流星的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
老師,你頂住,我先撤了!
人來人往的大廳之中,此刻奇異的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了門前的方向,那位暫代校長職務的校長秘書,以及,來自天文會的特派審查員……
彼此對視時,氛圍如此低壓!
就感覺仿佛昔日的理想國和統轄局之間摩擦再起,兩位大佬戰鬥至現境的盡頭,條條氣息垂落,連地獄都磨滅了……
可實際上,理想國早沒了。
槐詩,也只能瑟瑟發抖。
擠出一個討好又諂媚的笑容,擦着冷汗,沒話找話:「你看這孩子,不懂事兒,一點禮貌都沒有,你別見怪哈。」
沒辦法了,事到如今,只能先暫時周旋,伺機跑路,當務之急是先頂過統轄局的查崗,再說其他。
可心裏的倒計時卻在瘋狂的消失,仿佛一分一秒的將他推向死亡的邊緣。
「你好像特別緊張啊,槐詩。」艾晴審視着他的模樣,語氣意味深長:「你在試圖隱瞞什麼?」
「沒!沒有!」
槐詩瞪大眼睛,指天畫地,震聲發誓:「天日昭昭啊,你們統轄局不要血口噴人——槐詩清清白白做人,事無不可對人言,一心一意為現境做奉獻,怎麼可能做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你要是有所懷疑的話,儘管查,放心查,只會幫我再證清白!」
「清白?什麼清白?」
旁邊傳來好奇的聲音:「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談工作呢,別打岔……」
槐詩下意識的推了一把,伸手按住那個肩膀的時候,卻發現,觸感好像哪裏不太對……如此的,熟悉。
就仿佛,似曾相識。
就在瀑布一般的冷汗里,槐詩打着擺子,艱難的,回過頭,便看到了……來自羅嫻的笑臉。
在這一瞬間,仿佛世間也為之凝固的絕望剎那裏。
槐詩,內心再沒有任何的溫度。
一片拔涼。
眼淚一般的源質從靈魂中流下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龐大的黑暗將自己吞沒的恐怖未來。
房叔,咱家的靈棺……還能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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