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鈦白、紫羅蘭、群青、玫瑰、淺綠……
瞬間,仿佛萬花筒被打破,絢爛的色彩流溢而出,仿佛瀑布一般,將槐詩吞沒。當那洪流所過之後,一切就變得不同。
大地漆黑,牆壁蒼白,頂穹高遠不見極限。
空氣中飄散着各色油料和色彩的刺鼻味道,可當那無數味道交織在一處的時候,卻隱隱有一種變幻不定的芬芳。
而大地之上,便是一座座高聳的畫架。
覆蓋着濕布。
地上殘存着各種色彩和作業之後的殘餘。
這是一件……
「工作室?」槐詩挑起眉頭。
「啊,對,我的工作間。」
高腳椅之上,吉賽爾穿着一件染滿了各種殘留色彩的麻布工作服,看向了槐詩:「末日畫師的把戲而已……感覺如何?」
「很不錯,隨時隨地能夠進入工作環境,你一定很喜歡繪畫。」
槐詩讚賞的回答。
「遺憾的是,藝術並不單獨鍾愛於我,甚至有時候,太過於吝嗇。所以,我也說不清究竟是喜愛還是厭惡。
只能說,對半吧。」
吉賽爾無奈一嘆:「都說藝術總是相通的,但說實話說,我對音樂完全喜歡不起來。確切的說,我很討厭音樂。」
「我喜歡安靜,我需要安靜,安靜才能讓我放鬆,槐詩先生。」吉賽爾說:「哪怕是再悅耳的旋律,在我工作的時候,都只能感覺嘈雜,讓人煩躁。」
「可以理解。」槐詩無所謂的攤手:「人各有所好,這種事情不能強求。」
「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但偏偏弗朗西斯科理解不了。」
吉賽爾無可奈何的輕嘆:「那個傢伙總是喜歡在人幹活兒的時候過來煩人。
不是打電話借錢,就是跑過來躲債主借宿,要麼就是失戀了叫人喝酒,再要麼就是沒事兒找事兒。
如果不理他的話,他就會開始在旁邊唱歌,跳舞,彈他那一台破手風琴!
去他媽的手風琴!」
「你沒揍他麼?」槐詩好奇。
「揍了,但沒用。」
吉賽爾聳肩,「所以,我只能……另想辦法。」
說着,她提起了身旁的板刷,飽蘸油彩,自空中隨意的揮灑,勾勒出了某種輪廓隱隱的雛形。
那是一具……畫框?!
「工作時間到了,槐詩先生。」
她說:「現在,請讓世界,安靜起來吧!」
那一瞬間,世界寂然無聲。
摩擦、碰撞、鳴動,震顫……一切消失無蹤,乃至心跳聲,血流聲,呼吸聲,一切盡數消失不見。
極意仿佛在瞬間消失無蹤。
槐詩感覺自己被拋入了真空之中。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身後,一具未完成的油畫框架中,濕布被悄然無聲的掀開了一角,隱隱浮現出下方怪物的詭異模樣。
一隻詭異的手爪從其中點射而出,一節節手臂骨骼蜿蜒展開,刺向了槐詩的背後。
槐詩,茫然不覺。
直到手爪觸碰到了他衣服的瞬間,那近在咫尺的攻擊才終於浮現在了他的感知之中。
不假思索的跨步,向前疾馳。
自半空中,槐詩轉身,手中的憤怒之斧的光焰浮現,斬!
崩!
槐詩倒飛而出,嘔血,落在了地上。
腹部被扯出了一道裂口,鮮血噴涌。
僵硬在了原地。
動彈不得。
他想要瞪大眼睛,可是卻連最基本的動作都做不到。
什麼鬼?
很快,那漫長到足足有一秒鐘的僵直消失無蹤,手爪無聲蒸發,消失不見,只有微微撩動的濕布證明着剛剛所發生的一切。
「我說過了吧,我討厭嘈雜。」
吉賽爾撐着下巴,端詳着他的模樣:「這並不是針對你所刻意研究出的什麼殺招,實際上,我也未曾預料過,有一天會用這一招來對付你。
要怪,就怪弗朗西斯科那個傢伙太煩人了吧。」
嘈雜?
槐詩從地上起身,感受到那隱隱的桎梏,心思電轉,回憶着剛剛所發生的一切,最後不由得,微微一震。
「看來你想明白了?」
吉賽爾微笑:「我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好的工作室——靜止嘈雜,保持安靜,當然,也禁止演奏。」
她說:「包括你的演奏法。」
草!
槐詩眼前一黑。
這似曾相識的坑爹感,令他忍不住想要氣冷抖。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針對我的演奏法!?
怪不得弗朗西斯科根本沒想着跟她聯手,她的工作室一旦展開,隊友就先被廢掉了。
轉瞬間,他的頭髮察覺到了隱隱的觸動。
下意識的一個翻滾,緊接着自地上起身,猛然變換方位——然後,再一次的,凍結在原地。只看到黑影撲面而來。
一拳,砸在了他的臉。
鋒銳的稜角撕裂開了一道尖銳的傷口,血流不止。
他在地上狼狽的翻滾,喘息。
又一次的,被強行的僵直了一秒鐘!
一旦節拍構成的瞬間,就會被工作室的力量強行壓制,將還沒開始的演奏徹底掐斷,令演奏法胎死腹中。
「在這裏,保存了我總共九十一副作品,全部都以我的靈魂為墨,摘取了來自深淵中的各種靈感而成。
它們是構成這一間工作室的支柱,似乎也連帶被視為我靈魂的一部分,並沒有被先導會屏蔽。也就是說,現在起碼有九十二個我的靈魂,在拒絕演奏,否定一切嘈雜。
單純從『重量』上而言,你沒有反抗的可能。
即便是我也無法更改這裏的規則。
我們所遭受的限制是相同的,這一點上來說,姑且還算公平。」
吉賽爾攤手,看着狼狽的槐詩:「請認輸吧,槐詩先生,我並不想對你造成傷害——如你所見,我只是一個想要多蹭點預算好多混幾天日子的流浪畫師而已。」
「你和弗朗西斯科的關係一定很好吧?」槐詩忽然說。
「……」
吉賽爾愣了一下,旋即皺眉:「現在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麼?」
「不,只是忽然感覺,你看,即便是那個傢伙在你看來這麼煩人,你也從來沒有想過把他從自己的工作室里趕出去,是不是?」
槐詩笑了起來:「哪怕是在工作的時候再怎麼抓狂和不耐煩,也一直在克制和忍耐,也從沒想過,讓對方消失。
他對你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與你無關!」
吉賽爾的神情漸漸陰沉:「我已經足夠尊重你了,槐詩先生,就別對其他人指手畫腳了吧?」
「不,我沒看到尊重,只看到了憐憫。」
槐詩伸手,擦拭着臉上的血,疑惑的問:「你在對我留手麼,吉賽爾?還是說,你覺得,你有這樣的資格?」
他站在了原地,再度的,向着吉賽爾擺出了起手的架勢。
深呼吸。
「簡直,不自量力——」
臉上的笑意和眼瞳中的柔和便無聲的消散,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了一片輕蔑的漆黑,漠然的倒映着吉賽爾的面孔。
令她,毛骨悚然。
那樣的眼神……
只是看着,就令她遍體生寒。
當捨棄了禮儀和友善之後,便終於令她想起,自己的對手究竟是什麼樣等級的怪物。
明悟了自身的無知和可笑。
「我……明白了。」
末日畫師深吸了一口氣,再無猶豫:「如你所願的那樣,我將,全力以赴!」
那一瞬間,破空的巨響迸發!
槐詩突進。
一步,跨越了漫長的距離,再度近在咫尺,不假思索的進攻。
刻意的割裂了自己的節拍,壓制着演奏法的本能。
以最刻板的方式,揮拳!
可是卻毫無打中了什麼東西的觸感。
等到那一拳揮出之後,他才發現,真正的吉賽爾還在數米之外。
而剛剛的自己所攻擊的,只是一個幻影。
不,甚至連幻影都不存在。
只是自己一開始就看錯了地方!
「視覺欺騙?」
他的腦中浮現出那些經典的謬誤立體空間的畫作,恍然大悟。
「只是簡單的扭曲了一下透視關係而已。」
吉賽爾抬起了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人的眼睛是很容易被騙的,可人又太過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謂的繪畫,就是這樣的『騙術』。」
捨棄常識,編織結構,重組透視,以明暗為謊言,以色彩的冷暖為焦點,自反直覺和反常識的解構和重構。
最終,令立體的幻象從平面出現。
「藝術,就是肢解現實啊,槐詩先生!」
那一瞬間,伴隨着吉賽爾的話語,所有籠罩在畫框之上的布帛盡數脫落,掀開,展露出背後的畫作。
難以形容,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
沒有一個,是現實中所存在的物體和生物。
扭曲的桌椅,顛倒的世界,蠕動的人影,沒有無關的怪異人像,色彩變換之中溶解扭曲的大地和天空……
分明的能夠從其中找到諸多來自現實的痕跡,可到最後,一切組合而成的瞬間,便已經脫離了常人的認知。
癲狂?還是理智?
無法分辨。
也無法想像,究竟要用什麼樣的視角才能觀測到如此古怪而抽象的世界。
槐詩不想去看。
可是他已經沒得選擇。
在布帛揭開的一瞬間,他已經看到了一切。
或者說,所有的畫像,作品,繪畫,已經全部活過來了,爭先恐後的鑽進了他的眼睛裏,佔據了他的視線,眼瞳,意識,乃至思考。
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它們在吶喊,在自己的靈魂之中。
這同樣,也是工作室內的限制!
摒棄噪音,專注欣賞。
強制性的,讓人全神貫注的欣賞眼前的一切,將那充斥着大量癲狂和污染的畫作納入靈魂之中……
遺憾的是,他察覺的太晚。
現在,自聽覺和感知之後,殘存的視覺也已經淪陷,就連理智和思考都已經在迅速的緩慢,自那無數解離之後的景象,古怪的畫作和充斥其中的瘋狂里。
這個傢伙……
自那一瞬間,遲滯的思考中,所浮現出的竟然是對吉賽爾的敬佩。
為了藝術,究竟將自己變成了什麼東西?
「這就是我的局限啊,槐詩先生。」
吉賽爾輕嘆:「現實,是有極限的,不,應該說,我是有極限的。前方還有太多的背影,而我已經無力登攀。」
「所以,我選擇了……超現實主義。」
「現在,敬請見證吧。」
她說:「我所獻身的藝術。」
隔着自己所畫出的那畫框一般的輪廓,吉賽爾解開了靈魂和肉體之上最後的束縛和偽裝,自那一瞬間,常人的面貌也從她的身軀之上脫離。
增殖,變化,剝落,溶解,長發延伸,焚燒,面孔彎曲,眼瞳留下了眼淚,大口蜿蜒,眼眉之間飽蘸油彩,一隻只手指握緊了抽象彎曲的畫筆或者是某種古怪的輪廓。
仿佛苦痛追逐之人的背影,又像是燃燒殆盡的殘骸。
遍佈迷霧的漫長道路上迷失徘徊,卻又不曾停下腳步的詭異之物。
這就是她自己。
以自己為素材,所構成的作品。
自畫像。
——《美學與醜陋的我》!
無聲,無息,甚至沒有風。
那詭異的怪物已經突破了空間的束縛,手中那飽蘸着猩紅顏料的畫筆向着槐詩的面孔掃出,蜿蜒的赤紅之處,一切都在末日畫師的修改之下分崩離析,化為了凌駕於現實之上的詭異模樣。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她的動作卻停滯在了原地。
呆滯。
躲開了?
無法理解,剛剛瞬間,槐詩的動作。
在工作室之內,自己一切繪畫和修改,都是順理成章的才對,可為什麼竟然會落在了其他的地方?
失手了!
然後,她才察覺到,近在咫尺的槐詩。
還有他,緊閉的眼睛。
無法理解他究竟是怎麼躲開的。
「直覺啊,當然是直覺。」
槐詩微笑:「我直覺很靈的。」
倘若,一切會鑽進眼睛的話,那麼,我不看不就是了?
只要,閉上眼睛。
捨棄視覺。
以直覺去應對一切。
「藝術,即便是用身體,也能夠感受的,槐詩先生。」吉賽爾冷聲說:「閉上眼睛,什麼都解決不掉。」
整個工作室內,所有的畫框都劇烈的震動起來。
虛無的存在突破了束縛,油彩所構建的怪物從其中匍匐着爬出,化為了封鎖一切方向的恐怖洪流,向內收縮。
癲狂的向着槐詩發起進攻。
只是瞬間,便撕裂了他的手臂,近乎,齊根而斷。
太多的進攻了。
在觸碰到的一瞬才做出反應,根本不足以躲避所有的襲擊,可即便如此,槐詩依舊平靜,面沉如水。
從其中躲避。
克制着演奏法的本能。
「實際上,同樣的限制,我曾經,遇到過……」
自圍攻之中,槐詩不斷的遭遇攻擊,留下了一道道傷痕。
可話語依舊平靜而穩定。
再度回憶起,曾經在赫利俄斯之上所遭遇的限制。
那一片禁止一切演奏的戰場空間。
那是槐詩第一次遇到針對自己演奏法的限制,狼狽的吞下敗北的苦果。
即便是最後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可這一份恥辱,依舊銘記於心。
「所以,我就曾經請教過我的師姐。」
槐詩微笑着,對她說:「萬一有一天,演奏法被針對了怎麼辦?」
「她說,很簡單。」
「只要暫時忘掉演奏法不就好了?」
當時的羅嫻不解的回答:「重新找其他的方法嘛。」
「這……完全做不到吧!」
槐詩無奈。
「做不到,是你的要求太高了。而不是忘不了。」
羅嫻看着他,根本無需更多的解釋,就已經明白了癥結的所在,給出了解決的方式:「如果辦不到的話,那就忘掉更多的東西好了。」
她說:「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什麼都不需要記得。」
「只要,什麼都不做就好。」
忘掉,演奏法。
倘若忘不掉的話,那就忘掉更多,捨棄更多。
忘掉,呼吸,心跳,戰術,還有思考。
捨棄所有。
當捨棄音樂和理想之後,名為槐詩的東西隱沒在了混沌之中,所留下的,便只有本能。
殘存的本能。
生物、怪物和毀滅者的本能!
然後,從頭開始。
「請放心。」
那一瞬間,槐詩閉着眼睛,輕聲說:「不會讓你痛苦太久。」
他保證道:「很快就會結束的。」
在那一刻,緊閉的眼睛,再度睜開。
漆黑不見。
所留下的,便只剩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
自染滿鮮血的俊秀面孔之上,嘴角緩緩咧開,張口,深呼吸,浮現出了空洞的笑容。
眼看着不斷鑽入自己意識中的一切。
毫不反抗。
而從那一片猩紅之中,所燃起的,便是洋溢着喜悅和癲狂的火焰。
倘若一言概之的話,甚至可以稱之為熱愛!
可正是這種不假思索的讚賞,卻令吉賽爾為之顫抖,不由自主的,想要尖叫。
他是如此的愛着眼前的世界。
可表達熱愛的方式,卻只有一種——
最直白,最殘忍,最冷酷的,毀滅!
轟!
明明是靜止了一切嘈雜的工作室,可自那一瞬間,幻覺一般的巨響竟然充斥了吉賽爾的意識,震動靈魂。
就在槐詩的面前,一張無數蝴蝶和蠕蟲所構成的抽象面孔,無聲的炸成了一團渾濁的油彩。
自正中,被徹底撕裂。
以雙手,殘酷的寸寸解離!
緊接着,再下一個。
捨棄了音樂,捨棄的演奏,和捨棄了理智之後,只剩下毀滅欲望和殺戮本能的怪物從囚籠中解脫。
如此貪婪的欣賞着眼前的藝術。
然後,以最直白的方式,獻上讚賞!
毀滅!
轟!
宛如帆船一般在眼之海中行駛的鯨類生物慘痛嘶鳴,自他的踐踏之下,在他的大笑聲之中。殘酷的破壞,開始了。
鼓手、禹步,超限狀態。
行雲流水的霹靂和天崩,肆意的宣洩着這一份破壞力,哪怕自己肢體也在這之中反震,碎裂,扭曲。
當隔着無數油畫怪物,看向了吉賽爾的瞬間。
破碎扭曲的面孔之上,名為槐詩的怪物眼瞳里,浮現興奮的光芒。
咧嘴一笑。
在那一瞬間,吉賽爾的心中,已經明白。
勝負已分!
.
.
對於其他人而言,兩人之間的鬥爭是如此的乏味,毫無任何的表現。
就在吉賽爾丟下了畫具包的時候,兩人對視的瞬間,他們便都僵硬在了原地。
一言不發。
就好像靈魂離體了一樣。
再然後,艾晴和弗朗西斯科就看到了,槐詩身上源源不斷的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和傷口,劇烈的抽搐,跪倒在地。
而吉賽爾,汗流浹背。
但很快,槐詩的傷勢就開始越來越嚴重,血色流淌而出,蔓延。而吉賽爾的臉色也越發的蒼白,直到最後,臉上出現了一個拳印。
然後,再一個。
又一個!
手臂自慘叫中扭曲,破裂,脊柱被無形的掰斷,顱骨崩裂,眼球從眼眶中脫離,面目扭曲。
再然後,踐踏!拋擲!扭轉!一寸寸的被撕裂,分解……
直到最後的瞬間,她悽厲的吶喊着,終於,從自己的工作室中逃出。
回歸了現實。
顫慄着,不顧身上的傷勢,奮力向身後蠕動,哭喊一般的尖叫,隨着油畫色彩從傷口中溢出,她的傷勢迅速的復原。
可神情卻越發的扭曲。
看着仿佛沉睡一般的槐詩,驚恐抽搐着,劇烈的顫抖。
「怪物!」
她失控的咆哮,「你這個該死的怪物!!!」
而槐詩,仿佛終於從夢中驚醒了。
抬起眼瞳。
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重創,並不在意,只是微微笑了笑,抬起了破碎的面孔,看向了她:「看起來,我贏了。」
吉賽爾的臉色慘白,想要說什麼,死死的咬着牙,卻沒有勇氣。
只有弗朗西斯科嘆息了一聲。
「是的。」
他說:「你贏了。」
槐詩點頭:「那麼,繼續?」
弗朗西斯科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無聲長嘆。
最後看向自己的同伴:「吉賽爾,幫他治療。」
「你瘋了嗎?!」
末日畫師震驚失聲。
「我說,幫他治療。」
弗朗西斯科重複了一遍,神情複雜:「確實,現在重新開始新一輪的話,我佔有優勢。但這樣並不公平吧?」
吉賽爾沒有說話。
「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麼?」弗朗西斯科看着她:「既然要打,那就願賭服輸。我不想要遺憾。」
「……」
沉默中,吉賽爾再沒有說話。
咬牙,從地上爬起來,克制着內心中的恐懼,一步步的挪向了槐詩,從畫具包里抽出了自己的畫筆。
隨意的,沾着槐詩的血,自他的身上勾勒。
動作飛快。
速寫,開始了。
自那一雙靈巧的手掌駕馭之下,嶄新的肌理和骨骼被重新畫出,傷口被血色的顏料覆蓋,再度創造出新的部分。
短短的幾分鐘時間,槐詩的重創就已經消失無蹤。
就連身上破碎的衣服都已經復原。
「謝謝。」他感激的致謝。
吉賽爾冷哼一聲,並沒有理會他,轉身離去。
而就在原地,槐詩活動着恢復原狀的身體,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很抱歉,讓你留下了不太好的回憶。
但實際上,還有更簡單的辦法來着。」
槐詩尷尬的說道:「可我覺得這樣不太好,太不尊重人,所以……」
「你——」
吉賽爾大怒,回眸怒視:「你還想要羞辱我到什麼時候?!」
「好吧好吧,我的錯。」
槐詩舉手投降,毫無任何不耐煩:「既然你不服氣的話,就在再來一次好了,怎麼樣?我也保證不用那麼嚇人的方式了,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傷害。」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吉賽爾的眼睛:「但這一次輸了的話,總該心服口服了吧?」
吉賽爾沉默。
猶豫着,掙扎。
「放心,就算是你再輸了,也不算數,只是一個演示而已。」槐詩補充道:「況且,自己的藝術被這麼粗暴的方式打敗,你也不甘心吧?」
吉賽爾欲言又止,許久,緩緩點頭。
「再來?」
槐詩微笑,伸出了自己的手。
漫長的猶豫之後,吉賽爾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瞬間,油彩變換之中,工作室再度展開。
這一次,再不給槐詩任何的機會,所有的畫作在瞬間具現,吉賽爾解開了束縛,毫不留情的,向着槐詩發起猛攻。
而槐詩,只是站在了原地。
任由眼前的一切不斷的鑽進了自己的眼睛裏。
只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在自己的白襯衫上,筆走龍蛇,寫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字符……
當那景象映入了吉賽爾眼瞳的瞬間,令她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愣。
可即便根本不在乎,可那些字符依舊不斷的鑽進了她的眼睛裏,令她不由自主的念出:「阿開苦力……猴呀……猴奔?」
這是什——
啪!
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凍結在了原地。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然後,才看到了,停在自己眼睛前面的拳頭。
「如你所說的那樣。」
槐詩微笑:「限制是相同的,不是嗎?」
所以,漏洞才會如此明顯!
簡直已經大到了讓人不利用一下都不好意思的程度了。
既然你選擇再來一次。
那我可就不當什么正人君子了……
現在,槐詩展開雙臂,開始輪流向吉賽爾展示寫在身上的字符。
從『是他是他就是他』、『歐洗海帶哦』再到『東北的隆冬噠噠噠』、『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藍精靈』、『abcdefg』、『歐巴江南style』、『i have pen』……
如是,當着她的面,載歌載舞。
半個小時後,工作室終於消失無蹤,吉賽爾仿佛行屍走肉一樣,失魂落魄的從裏面走出來,再沒有說話。
呆滯的看着弗朗西斯科。
許久,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她已經根本停不下來腦內循環了。
下次還是讓他繼續彈那個破手風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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