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細碎的聲音擴散,從佩奇的面具之後。
也從槐詩的身旁……
槐詩疑惑的回頭,看到身後的裂縫。
原本置身事外的奧特兄弟僵硬住了,身體上竟然浮現出無數裂隙,他們低頭,看着崩裂的雙手,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為啥佩奇沒死自己出事兒了?
緊接着,便感受到一陣龐大的吸引力。
從同源的事象記錄之中……佩奇的靈魂里傳來!
「糟了。」
泰羅的動作僵硬了一下,「我被……吸入……了……」
瞬間,他的外殼就分崩離析,化為灰燼,宛如自爆一般。
可源質卻化作流火一般的通紅,落向了佩奇。
然後是傑克、賽文……
瞬間,五把憤怒之斧,融合為一。
鋼鐵摩擦的聲音不斷的迸發,恰如結晶生長的高亢鳴叫。
有暴虐的光再度迸發,從佩奇的軀殼之中,從他的眼耳口鼻之中噴出。
那是火焰。
憤怒的火焰。
在漸漸龜裂的縫隙之後,絲絲縷縷的熾熱火光蔓延看來,刺的人眼瞳灼痛,難以直視。
伴隨着佩奇撐起身體,艱難的昂起頭,便有越發肆虐的火光從軀殼之中噴薄而出,漸漸化作漆黑的火焰升騰着,將迅速變化的軀殼籠罩。
槐詩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手指摸到刪除鍵上。
這怎麼了?
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為什麼會出現畸變?
可其中鑄造之物的源質波動卻漸漸的自混亂變得單純,宛如利刃在淬火之後展露出的大馬士革花紋一樣,令槐詩瞪大眼睛。
難以置信。
這是二度的鑄造!
針對已經完成的作品進行第二度的加工,強行拔升作品的品質。來自黃昏之鄉中十三位鑄造之王中屬於『生長者』所獨有的【涅槃蛻變】!
「……活了!」
骷髏最先察覺到發生了什麼,脫口而出。
哪怕沒有眼睛,它依舊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比槐詩本人還要真切——活過來的不是事象記錄,縱然再怎麼和槐詩相像,但它們依舊是銘刻着過往歷史的死物。
此時此刻,活過來的不是佩奇,而是沉睡在其中的源質之鐵,槐詩的靈魂武裝!
伴隨着龜裂的聲音,有沙啞的嘶鳴驟然迸發!
佩奇的身軀徹底潰散在火焰之中,漆黑的火焰擴散,勾勒出猙獰的輪廓,熱意逼人!
當升騰的火焰消散時,已經有截然不同的龐然大物浮現在了槐詩的面前。
雙眸和口鼻之中躍動着永恆不息的憤怒火焰,毛髮赤紅,犄角崢嶸。
無數灼紅的鐵化為了毛髮,覆蓋在巨物的軀幹之上,令那存在越發的龐大,足足有兩米餘高。
漆黑的火焰纏繞在灼紅的鐵發上舞動,在一片赤紅之中形成了虎一樣的斑紋。
鋒銳的四角斜斜的指向了天空,而龐大的軀殼是如此的沉重,只是鐵蹄踏前,便令整個工坊陡然一震!
所過之處,一切都被燒成了焦黑。
那赫然是一隻沐浴在熊熊火焰中的燃燒巨牛!
此時此刻,它抬起足足有大半個槐詩那麼大的頭顱,困惑的環顧着四周,低沉的聲音像是無數人的怒吼重疊,雷鳴一樣迴蕩在槐詩的耳邊。
「我看上去很奇怪嗎!?」
槐詩,下意識的搖頭。
「呃……」
他想了半天,說,「很有特色。」
「那就……好。」
憤怒之斧的化身緩緩頷首,似是愉快,但聽起來卻仿佛充斥着沒有嚇到人的不滿。
龐大的身軀隨意的在工坊中走了一圈,便留下了無數擴散的火焰,無窮盡的怒火隨着它的漫步而擴散開來。
槐詩終於從漫長的呆滯中清醒過來。
狠狠的吸了一口焦熱的空氣。
難以冷靜。
心臟在狂跳,壓抑不住狂喜。
這哪裏只是生長者的【涅槃蛻變】?二次鑄造時自行運轉的,竟然還有萬變者的【生體再造】!
就好像在那一片地下空間中所見的無數機械昆蟲那樣。
不僅一舉賦予了憤怒之斧實質,而且還施加了在鑄造者十三項的終極成果中也號稱最為艱深、最為難以掌握的『活化』!
令虛無的鋼鐵產生自己的意志,令造物具備人的魂靈!
這就離譜!
簡直相當於連中了兩次頭等獎,第一次五百,第二次一千,單位都是萬,還他娘的都是源質結晶。
哪怕是以大宗師的骸骨作為催化劑,憑藉着自己的源質武裝抄了近路,再加上大司命的天命加成,槐詩也依舊不敢相信,怎麼會有如此誇張的進步和成果?
自己一個大學生,竟然一不小心搞定了世界性難題?
他下意識的看向彤姬。
彤姬攤手以示無辜,總不能什麼事都是自己搗鬼吧?
完全搞不清原因,但也無妨。
成了就是成了。
雖說鍊金術需要奇蹟,但成果卻絕對沒有偶然,反而是必然。
剛剛槐詩完成了自己這輩子作為鍊金術師和鑄造者來說,最為傑出的作品,哪怕是再怎麼苛刻的大宗師也會為之動容。
哪怕是放到萬世牌里,也足夠出一個特殊的裝備卡。
而活化的憤怒之斧在四周溜達了一圈之後,打了個哈欠,很快,便四蹄收攏,咚的一聲巨響,坐在了地上。
震得整個工坊里的東西陡然一跳。
緊接着,在打了個哈欠之後,它就趴着睡着了。
龐大的身軀如幻影那樣消散,浮現在槐詩眼前的是一柄涌動着無盡火光的沉重雙手斧。
單面的斧刃之上已經多了一道活靈活現的猙獰牛首圖騰。
幻光環繞中,無止境的熱意從四周擴散來開。
這就是它常規的形態。
在獻祭了五個召喚物之後,終於完成的【靈魂武裝·憤怒化身】!
槐詩端詳許久之後,最後將它放在了架子上,轉身回到鑄日者的御座。
趁着開始時間還有幾個小時。
沉沉睡去。
.
.
而充滿刺鼻味道的工坊中,沉睡的拉結爾忽然驚醒了。
在他面前,煉金熔爐震顫着,嗡嗡作響,從其中傳來了低沉的回聲,正是來自加蘭德的聲音。
「大宗師?」
拉結爾不知道加蘭德是如何將自己的聲音傳遞至此,但卻下意識的挺直了身體。
「拉結爾,你下一局的對手,是槐詩。」
宛如遇見了未來那樣,老人如此斷然的下達了結論:「你不會是他的對手。」
拉結爾的神情僵硬了一下,難掩陰沉。
他原本想說我未必會輸,可此刻卻恥辱的發現,自己在面對一個半吊子鍊金術師的時候都沒有贏的把握!
「我會幫你完成古老之種。」
加蘭德冷淡的說:「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去完成。」
拉結爾沉默了許久,頷首。
「好。」
於是,熔爐錚鳴,無形的引力迸發,拉扯着四面八方的藤蔓,像是無敵的黑洞那樣源源不斷的吞入了各色煉金材料之後,浮現動盪的光芒。
相隔着無數秘儀,加蘭德彈指。
於是在瞬間,一粒拳頭大小,如同晶體一般晶瑩剔透的種子就從爐中跳出。
那樣子,與其說是種子,倒不如說是某種巨型生物的牙齒一般,鋒銳而猙獰。
彈指間便完成了拉結爾根本不敢想像的工作,緊接着,有第二樣東西從爐子中跳出。
那是一張古老的契約。
在契約的末端,數十個簽名之後,是一行黯淡的筆跡。
槐詩。
拉結爾捧起這一卷契約,傾聽着來自大宗師的命令,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
.
當鐘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槐詩睜開了眼睛。
窺見神性如同太陽的輝光一樣從天穹的日輪中降下,再次在自己面前擬化出了虛影。
這一次槐詩手裏攥着兩點神性,並沒有急着購買,而是打算攢下來先攥着。
而等他再抬頭,卻看到眼前空空蕩蕩。
竟然沒有對手?
他愣了一下,從座位上起身,趴在永凍爐心高塔邊緣,低頭往下看,才看到那一張陰沉的面孔。
還有他腳下那一座三層樓不到的塔。
十足秀珍。
「喲,你這也太矮了點吧?」
槐詩撓頭:「我都沒看見你。」
拉結爾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牙,但卻強忍着沒有發作。
只是抬起手,展示着手中古老的契約。
「你還記得這是什麼嗎,槐詩!」
「那是什麼?」
槐詩撓頭,不解:「你的日記嗎?十八歲之前的那種?」
拉結爾的表情頓時僵硬。
可更高處,槐詩的感慨聲依舊在源源不斷的傳來。
「哎呀,這年頭除了我還有人寫日記的麼?你看,多巧啊,我也寫日記!我一般都是把本子丟在那兒,然後它就開始自動寫了,而且文筆還挺不錯,我都忍不住想給它塞點錢,讓它多寫點。你那玩意兒不知道有沒有這麼高級的功能啊?」
「夠了!」
拉結爾惱怒的打斷了他的話:「大宗師有話帶給你!」
「大宗師?哪個大宗師?」槐詩一拍腦袋,旋即恍然:「難道你投了普布留斯?哇,這麼快叛變,也太二五仔了吧?」
拉結爾的臉色變化,從綠到紅再到黑,忍不住低吼:「是加蘭德翁!!!」
「……」
槐詩被震的耳朵眼疼,沒想到這貨有這麼大嗓門。
不過好像也很合理,畢竟他之前求救的時候那麼靚仔,連慘叫都中氣十足,真是高音界的良才美玉。
只不過,看他這麼慌的樣子……該不會真的做了二五仔吧?
不管有沒有,槐詩都對他帶來的口訊沒有半點興趣。
他摳着耳朵眼,無所謂的聳肩:「不好意思,我好像跟加蘭德那個老鬼沒什麼好談的,也對他的話沒什麼興趣。」
拉結爾愣在原地,難以置信,沒想到槐詩的頭這麼鐵,無法理解哪裏出了問題。
原本準備好的話竟然卡在了喉嚨里,變成一陣狼狽的嗆咳。
他厲聲質詢:「別忘了,你可是簽了契約的!」
「契約?」
槐詩被逗笑了,「那是什麼?能吃麼?」
加蘭德違背契約在先,坑着其他鍊金術師跳到赫利俄斯上給自己賣命的時候,怎麼就不提契約了?
搞得槐詩好像真的在乎一樣。
原本他還會怕,現在他背靠永凍爐心,哪怕是個報廢的永凍爐心,也依舊是永凍爐心呢,況且還有上了線的彤姬在這裏。
什麼契約這麼牛逼能搞他?
「你這是自尋死路!」
拉結爾再不掩飾自己的惡意,獰笑着,舉起了手中的古老捲軸,對準槐詩,催發了其中的最惡毒的懲戒!
瞬息間,古老的契約一陣抖動,無數猩紅的眼眸從羊皮之上睜開,黑暗凝聚,化為了直指靈魂的詛咒。
來自深淵的古老之底,靜寂區之下沉睡了千萬年的恐怖意志運轉,向着此處投來了不容逃避的懲戒!
「看到了嗎!」
拉結爾嘲弄大笑,看着槐詩,就好像看着一個死人,「別以為這個秘儀保護的了你!」
寂靜里,槐詩沒有說話。
許久。
許久。
許久的寂靜,無事發生。
槐詩等來等去,卻連一個噴嚏都沒打出來,忍不住撓頭:「哦,然後呢?」
拉結爾的笑容漸漸僵硬。
嘴唇囁嚅着,開闔,卻發不出聲音。
握着捲軸的手掌開始顫抖,無法理解,究竟為什麼律令的反噬沒有奏效……為什麼足以令五階升華者都為之凝固的災厄沒有出現!
難道說,大宗師給自己的是一紙空文麼?!
他的臉色漸漸慘白。
「別着急,可能詛咒還在路上了,距離有點遠,晚點奏效也正常。」槐詩好心的安慰道:「對了,其實你剛才說的話里有一句還是挺有道理的……」
他停頓了一下,笑容就變得充滿了愉快:
「——你這是自尋死路。」
那一瞬間,在槐詩的腳下,高塔之門轟然洞開。
大地鳴動的巨響之中,宛如卡車一般龐然大物踐踏鐵蹄,裹挾着無窮盡的火焰,走入了場中。
恐怖的巨牛抬起眼眸,火光升騰。
憤怒在燃燒!
.
.
與此同時,另一片戰場。
猙獰的龍形高塔之上,巨響轟鳴。
那一隻正甩着舌頭衝着對手傻笑的巨犬忽然愣了一下,抬起頭,看到無數黑暗宛如瀑布一般湧現。
滿盈着災厄和詛咒的懲罰,從天而降!
將它吞沒了。
不止是它,就連對面的對手也愣在原地,無法理解如此詭異的變化是怎麼回事兒。
可緊接着,就看到黑暗沸騰,在這災厄的沃灌之下,有莊嚴的光環緩緩升起,瀑布一般的黑暗被吞吃殆盡。
緊接着,如惡龍一般猙獰的頭顱張口,瘋狂的吞吸着從天而降的營養快線。
那些來自地獄最深處的詛咒,此刻變得好像送上門的狗糧一樣。
大快朵頤!
轉瞬間,黑暗被吞吃殆盡。
獵犬已然面目全非。
無數如刀鋒一般的鋒銳鱗片從它的毛髮之下生長而出,狂烈的電光跳躍。
現在,化為惡龍的猙獰怪物咧嘴,仰天咆哮。
就在猙獰的龍吟之中,高塔之下,那些騎乘着巨蜥的蜥蜴騎士興奮的揮舞着手中的長矛,一手高舉王國的旗幟。
就好像看到了神靈在塵世間顯聖那樣。
狂熱讚頌。
「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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