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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關乃是龍泉王朝京畿重地,最不缺的便是十二道都察院御史,或許對於尋常官員來說,宗室勛貴是需要小心應對和伺候的麻煩,一個不小心,雖然不至於丟官,但是給市井地痞流氓的遊俠兒給日夜騷擾是少不了的,更有甚者,被人給夜裏打了悶棍也是有口難言。
而十二道都察院御史卻不同,風聞奏事,稽查奸凶,本就是御史本職,但龍泉王朝卻給本就官階低而權力大的御史,又增添了一個職權:節制勛貴宗室。
原本肆無忌憚的勛貴,本就是憑着自家先祖的蔭官橫行鄉里,可是有了這些節制勛貴宗室十二道御史,就如同給掐住了七寸,再難翻身。
無他,就是蔭官再高,爵位通天,也受不住十二道御史這些代表着天下清流的道學先生一根筋的彈劾,日日百十封罵人不帶髒字的彈章,哪個受得住?
即使是在街上騎馬,只怕一個時辰之後,彈章又如同雪片一般,飛往龍泉王朝皇帝陛下的案榻之上。
雖然十二道御史儘是些一根筋的道學先生,但卻實實在在給了市井小民一道堅實的壁障,勛貴宗室再難肆無忌憚。
但是青雲關這個十二道御史僅次於健康京的所在,卻有人錦衣夜行,腰間飛羽刀,顯然的宗室勛貴做派,在這青雲關大街上縱馬疾馳,卻沒有一個十二道御史站出來叱責,仿佛,城隍廟中的木偶泥塑,雖然有神,卻在裝聾作啞。
權力無所畏懼,賣直邀名的十二道御史何曾會懼怕區區勛貴宗室?
他們或許不怕死,但是,財帛美人宮室,卻能令他們臣服。
而在青雲關中縱馬疾馳的,正是摸透了人性的弱點,自然可以肆無忌憚。
當然,這看得還是自家主人的權勢。
龍泉王朝擁有實權的宗室親王,不再少數,但是早就在十數年前的「辛酉宮變」中盡數給如今的龍泉王朝皇帝給殺貶一番後,再難有氣候。
但仍舊存在實權的,卻也不是沒有,例如當今皇帝的同母弟弟,趙王。
賜錦衣飛羽刀,正是趙王親衛的標準做派,也是權勢的象徵。
他們來這青雲關沒有旁的事,只是為了一個女人,或者說,一個女人和一個女孩。
青雲關和健康京最大的秦樓楚館,幕後的主人,旁人不知道,但是他們這些趙王親衛能不知道嗎?
龍泉王朝最為繁華的建康京和青雲關,最大的銷金窟,日入金銀如流水,卻還不需為龍泉王朝戶部納稅,其後的背景,自然不會小了。
十二道御史畏懼的,不僅僅是權勢,還有他們的花邊風流韻事給人掌握。
而這些高高隱匿在幕後的,正是趙王。
這也是趙王親衛配刀縱馬於青雲關大街之上,仍無人敢管的緣故,趙王手下的產業,自家事,哪個能置喙?哪個又敢置喙?
只是,這須得等到天明。
誰也不願得罪一個隱隱在趙王心中已經有了一席之地的女子,畢竟,能爬到如今的地位,憑靠的,不僅僅是所謂的忠心耿耿。
世間之人沒有緣由的效忠,那只是戲文本子裏,說書先生口中
,愚弄世人的段子,熙熙攘攘哪個不是因着功名利祿,或者攀附權勢,而在臣服於這些權勢煊赫的人物。
趙王親衛如此,世人亦然。
這無可厚非,只是,今時今日,他們再想於這青雲關中橫行無忌,卻是需要好好想想,自己的腦袋,有沒有山野精魅中九頭蟲那般,可以挨過刀劍加身?
馬蹄聲消弭,距離芷蘿館最近的客棧中,原本人滿為患的大堂,給這一群身着錦衣腰佩飛羽刀的趙王親衛走進之後,紛紛做了鳥獸散,市井小民,誰願意惹到這些凶神惡煞的趙王親衛,破家縣令,滅門知府,而這些宗室鷹犬,可比縣令知府更兇狠,青雲關到底不是建康京一磚頭扔出去,便能砸死好幾個五品官員的地步。
客棧當中充滿了肅殺的氣氛,雖說趙王親衛是近衛,但卻是實打實從百戰之軍中層層篩選出來的刀尖舔血的老兵,跋扈,但也令行禁止,百戰百勝。
客棧小二戰戰兢兢地走上前諂媚笑道:「各位軍爺,打尖還是住店?」
為首的趙王親衛,是一個面目平平無奇,但唯獨一雙眸子冷冽如刀,仿佛待物而獵的野獸,只是,眼前人,比野獸更恐怖。
毫不在意地看着兩股戰戰的店小二,說道:「住店,上房還有嗎?」
店小二咽了口唾沫,眼睛的餘光看向躲在櫃枱處拼命使眼色的掌柜,在掌柜色厲內荏眼神的威脅下,硬着頭皮道:「自然是有的,軍爺請上樓。」
為首的趙王親衛笑了笑,拍着店小二的肩膀道:「酒不要,葷腥儘管上。」
說罷,對着挺直腰板目不斜視的一種手下揮了揮手:「別拘謹了,今夜,你們可以放縱,但是,別誤了事,要不然,你我都逃不了軍法從事。」
「是!」
聲音斬釘截鐵,但是,這些身着錦衣的趙王親衛眼中壓抑的慾火,卻再也壓制不住。
店小二如獲大赦般逃也似的奔向客棧後廚,而客棧掌柜則趕忙低下頭,算着今夜的損失到底該如何找回,只是,這些損失,是從這些如狼似虎的趙王親衛身上出嗎?
結果自然是否定的。
趙王親衛的首領招了招手,一個身材矮小,眼睛卻炯炯有神的精悍漢子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等會兒,你且先到芷蘿館去探探,雖然是兩個弱女子,但不得不防那些所謂的江湖遊俠,遇上了,殺了,莫要因為幾個江湖雜魚耽誤了趙王殿下的雅興!」
精悍漢子點了點頭,道:「郭統領放心,屬下定不辱使命。」
說罷,精悍漢子帶領着手下的兩個錦衣親衛,走出了客棧,轉眼之間,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沙場殺伐的手段,有時候,並不適合於護衛,而學得龍虎藝的江湖人,卻正好合適,正如郭統領指揮全局,而精悍漢子卻斬首暗殺,一明一暗,一正一奇,正合兵法要領。
但這等高明的沙場點兵手段,卻用在了為一人之私慾而奔死效力上,不可不說,是一種浪費。
偏偏有人甘之如飴。
割韭菜被割上癮的,他們可不認為自己是冤大頭。
二者何其相似。
芷蘿館所在的小巷中,月色正好,其實,是芷蘿館所在的煙花巷子的地界好,風月韻事,自然不能只有風情,而無月色。
只是,今晚的月色,沒有幾人願意,或者說有雅興去賞玩,吟詩作對。
酒過三巡,唐霞客眯着眼橫臥在矮榻上,他
當真是為了酒而來,兩個足以令無數男人為之瘋狂的女子,對他,似乎還不如一壇陳釀花雕。
王元寶沒有喝酒,只是坐在芷蘿館臨街的窗邊,盯着月色與黑暗中的巷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許多時候,真正醉的,不是酒鬼,而是清醒的人。
雲嫣坐在矮榻上,目光複雜,有懷疑,也有思慮,更多的是希望。
而笑起來有梨渦的女子青鸞,卻早就和姜阿源與韓慎打成一片,憂愁,似乎總是找上心有所想之人,避開一笑足可以消解百般憂愁的孩子,或者說,依舊有着少年心性的人。
王元寶目光所及,自然是看到了青鸞和姜阿源同韓慎的笑容,嘴角有了一抹弧度,還好,自己還有他們。
等待,最是煎熬。
或許今夜那些人不會來?
雲嫣絞着衣角,心中不斷否定着自己的猜想,又不斷肯定着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個看似堅強的女子,其實內心仍舊柔軟,不過是生活的艱辛,給她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盔甲,而這層盔甲,在今夜,自己命運黎明的前夜,土崩瓦解。
終於,雲嫣站起身,走到王元寶身前道:「公子,要不您還是先休息吧,今夜,或許是我多疑了。」
王元寶抬頭看着這個雍容女子的絕美容顏,笑了笑說道:「沒有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算是我的本分,如果姑娘累了,儘管休息。」
似乎是王元寶的笑,給了雲嫣勇氣,張了張嘴,雲嫣終究還是沒有將那句話說出口。
這個少年,像極了自己夢裏的那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以視萬戶侯,一往無前的堅毅,還有他給人的,如同三月韶光的笑容。
王元寶自然不知道雲嫣此刻心中所想,他心中存在另一件事,邋遢天君謝宗師給他的信中,其實並沒有寫過多的贅述,而只是簡單寫了個名字,還有一個詞。
顧兩禪,還有師娘。
歲月終將會讓屬於自己的悲歡,在時光的沖刷下,漸漸消弭,就一如入河海的魚,再難尋蹤跡,但卻可以以書信為線,記憶為餌,釣得悲歡之魚,喜悅和悲緒一起湧上心頭。
喜的是,還沒有徹底忘記;悲的是,此去經年寒暑來往,自己還需要將這份悲歡離合的記憶深藏。
王元寶望着芷蘿館的門前,心中所想如同紛亂的麻,剪不斷理還亂,謝宗師斷然不會開這樣無聊的玩笑,只是,眼前的女子,當真是自己心中那個如同父親一般的師父心中得女子嗎?
只是,王元寶的思緒給芷蘿館巷道中的腳步聲給打斷。
三個身着錦衣的精壯漢子,腰佩飛羽刀,從煙花巷口走進,呼吸悠長,且極富規律,這是一二境武夫方才能有的吐納功夫。
王元寶雙眼微微眯起,緊緊盯着從巷口走進的三個錦衣漢子。
而隱匿在陰影里的落拓盲人站起身,手搭在腰間的劍柄之上,他嗅到了自己極為熟悉的味道。
錦衣人正是被郭統領派遣出來的精悍漢子一行人。
很快,錦衣三人走到了芷蘿館門前,正待徑自走進。
卻給一個佩劍的衣衫落拓的盲人攔住。
「讓開,趙王親衛做事。」
精悍漢子微眯着眼,盯着這個雖然衣衫落拓,卻有着一股難言的精氣神的盲人男子。
「你們無緣,不能進。」
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乃至於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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