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玠這樣一問,司馬懿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頓時就激動起來了。
難道……
他忍不住了,立刻回答了毛玠。
「是,下官家中兄弟八人,下官排行第二。」
司馬懿懷着莫名的情緒點了點頭。
「除了你兄長司馬伯達,你還有六個弟弟,你身上的擔子不輕啊,仲達,苦了你了。」
毛玠笑道:「當今州刺史和郡守的辟召之權已經受到了很大限制,沒有前漢時期那樣可以輕輕鬆鬆辟召屬吏了,不過還是有那麼一些職位可以由我來選擇的。
你家要是有什麼想要出仕的兄弟,不容易在洛陽做官,又不嫌棄我這涼州地處偏遠氣候苦寒,那你就讓他來涼州吧,在我這裏,至少也能謀一份差事,不是嗎?」
毛玠這樣一說,司馬懿頓時一臉驚喜的看向了毛玠。
「使君所言……當真?」
「我騙你作甚?」
毛玠點了點頭:「這一次調查組來查案,我這刺史府里也要好好地審查一下,人手也會有所缺乏,正愁沒地方補充人手,我這邊還要辦事。
但是經過這一次審查,我才發現,身邊人真不能隨便選擇,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的手就不乾淨了,可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仲達,做長官的,不能被蒙蔽啊,我也想知道些什麼,可是能相信的人不多,你家兄弟若能來,我一定相信,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了。」
毛玠微笑着,向司馬懿伸出了橄欖枝。
諸葛一家當然輪不到他,但是司馬一家還是有點盼頭的。
他們都是郭氏故吏,未來的前途很值得看好。
司馬懿大為喜悅,原本心頭的那一絲沉重感頓時被一掃而空,剩下的全是鬆快感。
「果真如此,那使君就是我家的恩人了!司馬懿多謝使君!」
司馬懿向毛玠鄭重一禮,向他表示真切的感謝。
「哈哈哈哈哈!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仲達是個人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毛玠扶起了司馬懿,滿臉都是對他的看好和鼓勵。
很顯然,對於他來說,稍微動用一下手上的權力鼓勵一下拉攏一下司馬氏,是一件有好處的事情。
司馬懿未來的前途也不會不明朗,畢竟他也是內閣出身,也是郭氏故吏。
現在拉一把,未來又能得到什麼樣的回報呢?
毛玠現在還不知道,但是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他一定不會吃虧。
離開刺史府返回廣至縣的路上,司馬懿依然沒有從絕對的喜悅之中回過神來。
因為他是真的很高興,非常高興。
他羨慕諸葛亮,羨慕的就是他的背景。
他認為因為這個背景,諸葛亮才有為所欲為的膽量,才有為所欲為的底氣,才有辦成一切的勇氣。
只是因為他的兄長是民政部右侍郎,而吏部尚書張昭與他家族的關係很好。
這一切是司馬家族所沒有的。
司馬家族的長子甚至因為荀彧的問題而面臨社會性死亡的嚴重局面,幾乎失去了出仕做官的資格。
長子無法出仕,所以司馬家現在全靠司馬懿一人撐着。
司馬懿現在如果不能打開局面,就不能給自己的六個弟弟爭取出仕的機會,就不能恢復家族。
司馬家族好歹也是成功轉型的士人家族,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情,如果因為政治因素而失去了興盛的機會,簡直就是對不起列祖列宗。
過去,司馬懿沒有諸葛亮那麼深厚的底氣,但是現在,他至少有了一部分。
通過毛玠,他似乎擁有了一些底氣。
毛玠固然不在中央執掌權力,但是毛玠只要能進入中央,必然是中央大員。
毛玠和陳宮,和曹氏,和兗州出身的那些官員的關係,以及他本身的資歷,都決定了毛玠擁有進入中央呼風喚雨的資格。
讓司馬家族獲得毛玠的助力,讓一個或者兩個弟弟成為毛玠的故吏,而自己繼續走郭氏故吏的路線,讓司馬家族有了一條退路,這就是司馬懿這一次冒險所得到的回報。
這份回報是很多人擠破腦袋都得不到的。
而他得到了。
此時此刻,司馬懿忽然有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感覺。
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對不起諸葛亮的感覺,但是……
他不也沒有受到什麼損失嗎?
想必他並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今後,還能繼續做好朋友的,對吧?
司馬懿微微笑着,眼中所看到的,是無限美好的未來。
如此美妙的未來所代表着的,是他可以和諸葛亮平起平坐。
和諸葛亮平起平坐,做想做的事情,不會像之前那樣感到十分的窩火。
對,就是這樣。
有了後台,我就可以和諸葛亮一樣了。
一定的!
司馬懿看到的就是這些。
而此時此刻,遠在洛陽城之中,郭某人眼中所看到的,則是激烈碰撞的未來。
為了儘快為魏帝國架構起一個完整的骨架,為這個帝國規劃好日後前進的路線,郭某人所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
而他眼下正在籌備的事情,就是北伐草原的事情。
北伐草原這件事情宜早不宜遲,不能給鮮卑人太多休養生息的時間。
魏軍需要一舉殺入草原,蕩平所有鮮卑人,徹底掃平草原對中原的威脅,然後打造畜牧經濟區以長久掌控草原。
如此,趕在小冰河全面來臨之前消滅掉北方的威脅,然後集中全力應付小冰河帶來的威脅。
消滅掉了北邊的鮮卑之後,魏帝國未來最大的隱患也就不復存在了。
當年檀石槐時期鮮卑給東漢帝國帶來的威脅和影響真的是非常之大,要不是檀石槐死得早,後代和連又非常無能,當時的鮮卑大帝國是真的有威脅中原政權的實力的。
而這一切,也是東漢帝國自己造成的。
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一年,鮮卑作為匈奴的僕從軍跟隨匈奴侵擾邊境,由此,鮮卑才作為民族實體被中原王朝所知。
匈奴分裂後,鮮卑族逐漸擺脫其控制,漢明帝章帝時代,鮮卑兩次攻打匈奴,反抗匈奴對他們的壓迫。
而後,直到漢和帝永元三年,受到東漢和南匈奴打擊的北匈奴被迫遷往中亞,鮮卑族這才趁機佔據了大草原,逐漸發展壯大。
郭某人一直都認為竇憲北伐北匈奴在戰術上獲得很大的成功,使得勒石燕然和封狼居胥一起成為漢民族軍功頂點,但是在戰略上,這是一次重大失誤。
這場戰爭直接造成了鮮卑的崛起。
稱帝以後,郭鵬抽空閱讀了東漢政府官方藏書里對於這段歷史的記載,更加明確的認定這場戰爭就是一次戰略上的誤判。
竇憲力主北伐北匈奴根本就不是出於什麼軍事目的,而是一次政治上的冒險。
因為竇憲與竇太后寵臣劉暢有仇,派人刺殺劉暢,並且嘗試嫁禍於蔡倫,結果事情敗落,被囚禁在宮內。
為了保住性命,保住權位,竇憲已經別無選擇。
竇太后當然也不會真的就放棄自己家裏優秀的後代。
再怎麼寵幸劉暢,太后執政當然要靠外戚,要靠血脈後代。
所以竇太后生氣歸生氣,可還是要保住竇憲的。
但是竇憲這個事情做的實在是太囂張,刺殺仇敵,惹了眾怒,今天能殺劉暢,誰知道之後不會殺其他人?
這都不算死罪嗎?
眾怒難犯,竇太后不得不把他囚在宮內,一方面教訓他,一方面也是在保護他。
雖然很想要放他出來,但是也不能明目張胆,只能想點別的辦法,不然竇憲一出去估計就要慘死當場。
軍功贖死就是很好的辦法。
有漢一代軍功最重,若以軍功贖死,必然可行。
當時,正好南匈奴單于上表請求討伐北匈奴,於是竇憲和竇太后抓住了這個時機,籌備北伐北匈奴讓竇憲獲取戰功來對衝掉曾經的死罪。
這個消息出現之後,東漢朝廷對於是否要打擊北匈奴進行了激烈辯論,持反對意見的人不少。
在當時那個環境下,匈奴早已不復當年極盛時期控弦五十萬眾的輝煌時期。
那個時候的匈奴已經分裂成南北匈奴,南匈奴投靠了東漢,北匈奴繼續留在大漠,其人口大為縮減,勢力大大衰退。
可以說無論是經濟軍事還是政治角度來說,當時的北匈奴和東漢帝國已經完全不在一個重量級別了。
東漢政府軍對北匈奴的打擊就像一個強壯的成年人暴揍一個熊孩子,北匈奴幾乎沒有戰爭東漢帝國的可能。
在這樣的背景下,尚書宋意強烈反對竇憲北伐。
他認為北匈奴已然衰頹,不是東漢政府的對手,南匈奴的體量也不夠大,把雙方保留下來,長期使雙方對立,草原勢力分裂,互相爭戰,對東漢政府是有很大的好處的。
而且宋意還注意到當時鮮卑族正在逐漸崛起的勢頭,意識到北匈奴的存在對鮮卑人有一定的牽製作用。
要是把北匈奴幹掉了,東漢能佔據草原還好,要是佔據不了草原,不就是平白無故給了鮮卑發展的空間嗎?
他就問竇憲和竇太后,他們到底有沒有佔據草原控制草原的本事,如果沒有,就要留着北匈奴,給東漢帝國擋災。
那顯然是沒有的。
竇憲和竇太后只是為了讓竇憲脫離死罪而戰,哪裏又有什麼長遠的戰略眼光呢?
這是一次政治冒險,不是軍事戰略。
南匈奴離開了草原,不想回草原過苦日子。
北匈奴又被打跑,無法繼續留在漠北。
那草原就成為了真空帶,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最後獲利的必然是擁有一定體量和明確領導核心的鮮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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