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 第二十八章 來處和去處

    豺狼吃肉,鬣狗逐腥,想要人為柴的大概就只有人了。

    昏暗的人群中響起笑聲,低低沉沉悶悶似乎從地下傳來。

    提這個建議的男人很快又制止了笑聲:「都小心點,不要被人發現,我們現在是山賊。」

    有人也忙跟着對大家噓聲:「這邊都在剿匪,竇縣的兵馬被很多地方請來幫忙巡查。」

    「怕他們怎的。」有人啞着嗓子低笑,「遇上了正好,讓他們明白一下,這天下的山賊可不都是杜威那些人。」

    提到這件事人群騷動發出罵聲,這是他們的恥辱,也因此受到了牽連。

    為首的男人再一次喝止:「不要因小失大,再誤了大公子的事,被燒的就是我們。」

    大公子三字一出,騷動頓消。

    「我們不是殺一個兩個剿匪的立威。」男人聲音越發冷冷,「我們這次是要給大夏送上一份新年爆竹,一定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人群再無嬉笑嘈雜,齊齊的發出低吼。

    「把你們的衣服裹好。」男人指着最近的一人道,「現在還不是我們露出真威風的時候。」

    那人嬉笑着將蹭亂的破襖裹緊,遮擋住其內的紅黑兩色的兵服。

    男人巡視這一片眾人,然後看着前方的天空,飛舞的雪花漸漸被夜色吞沒,他一聲令下向前而去,身後人馬齊動,暗夜裏恍若隆起地面滾滾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撫平了地面,雪花落在其上像一面鏡子,映照四周蒙蒙,伴着悉悉索索的聲音,地上的雪被掀起,一大片枯草中站起幾個人影。

    呸的一聲,嚼爛的枯草被吐出來。

    「這些傢伙是兵。」一個男人說道,「他們喬裝要幹什麼去?」

    他們半路發現這些行蹤詭異的人,這些人人數眾多行動嚴整,有前探有後哨,很明顯是兵士,但穿着打扮卻更像賊匪,他們不敢跟的太近,這些人也幾乎不交談,只在這裏略作歇息時有寥寥數語。

    這些人從宣武道來,有兩個男人扭頭看這群人適才來的方向,再看去的方向,去的是淮南道。

    方向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並不是因為夜色里他們看不清,而是因為衣服相貌都能掩飾,來和去處自然也能。

    「他們應該去竇縣。」武鴉兒道,「他們提到了杜威。」

    杜威是誰?其他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竇縣那個和知縣一起被殺了的團練。」武鴉兒道。

    對於竇縣發生的所有事和人他都牢記。

    「他們還提到了大公子,在淮南在宣武道,兵馬都屬於節度使。」武鴉兒道,「對上官稱呼多為大人,稱呼大公子以私兵自居的,只有浙西安德忠。」

    那事情就清楚了,最先說話的男人抱臂摸着鬍鬚:「這是安德忠的兵馬從宣武道繞去竇縣,所以竇縣的那些人果然都是安德忠的人馬。」

    但好像更不清楚了。

    「他們要在竇縣幹什麼?又是假扮山賊又是訓練民壯的。」另一個男人皺眉。


    先前還有些不解,現在大概已經明白了,武鴉兒揮手拍落肩頭的積雪:「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要在竇縣鬧兵亂。」

    宣武道兵亂他們已經知道了,還跑去看了一眼,真實又兇殘,以往拿着兵器守護城池百姓的士兵發了瘋比山賊還可怕,百姓官府對他們不設防,就好像羊群中突然出現的狼。

    但是這兵亂並不像是為了餉銀。

    「要說鬧餉銀沒有比我們漠北的兵馬鬧的更多的。」一個男人也有些明白了,「真正鬧餉銀的兵亂跟這個完全不同,這裏的兵亂根本不是為了餉銀,而是純粹為了兇狠而兇狠。」

    「鴉兒說這兵亂有古怪,現在看來又是安德忠的手筆。」另一人說道,「他就是要讓宣武淮南陷入混亂,宣武淮南陷入混亂,作為近鄰的浙西就有機會出手了。」

    說到這裏啐了口。

    「老子兒子一樣的把戲,要不是從匈奴搶貨物銀錢足夠兄弟們吃喝過活,我們振武軍也早就被他們用餉銀引亂了。」

    「這邊亂了他又能怎麼樣?」

    「有消息說要定罪宣武道節度使。」

    「怎麼?他安德忠是要趕走宣武道和淮南道節度使,自己來當嗎?」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

    出來看看才知道天地變成了什麼樣,以前在漠北他們可不會想這麼多,武鴉兒看着議論的同伴。

    「我們要不要管?」一個男人說道,搓了搓大手,「我們的人馬對付一個宣武道應該沒有問題。」

    「剛才過去這群人馬也可以順便解決。」另一個男人輕描淡寫,「我們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浙西安德忠的人馬在宣武道淮南道潛伏掀動風浪,人不知鬼不覺,但他們在這裏才是真正的人不知鬼不覺。

    此一戰必然打安德忠一個發懵,想到這場面,大家忍不住摩拳擦掌眼睛放光。

    「鴉兒,你說呢?」有人問道,想到始終沒有說話的武鴉兒。

    武鴉兒道:「你說的都不錯,宣武道也好,竇縣也好,我們要動手肯定沒有問題,但我覺得這可能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男人們對視一眼不解,制止了兵亂,挫敗了安德忠的陰謀,說不定還能找到證據,告到朝廷里,安康山那邊說不定也要付出代價。

    「在豐城,我看了官府里最新的公文。」武鴉兒說道,暗夜裏一片漆黑,雪片在他面前飛舞與他白皙的面容相互映照,「宰相崔征問罪兵亂指羅氏以及全海為禍,這已經不僅僅是宣武道節度使一個人的事了。」

    男人們哦了聲,並沒有太明白,但並不質疑,安靜的聽他說。

    「我認為這次兵亂亂的不是為了宣武道和淮南道,應該是京城,朝廷里,我們就算平息了兵亂,揭露了安德忠的陰謀,朝廷也不會在意。」武鴉兒說道,「先前我們在京城,李奉安大都督已經讓我們看到了,現在的朝廷已經不是以前的朝廷的。」

    朝廷不在意小兒當節度使,又怎麼會在意一個地方鬧兵亂,或者讓安德忠一人兼三地節度使又算什麼大事。

    歌舞享樂,貴妃娘娘是不是開心,是皇帝的大事。

    全海羅氏什麼時候被打壓滾出朝堂,是宰相的大事。

    怎麼除掉覬覦他們權勢富貴的官員,是全海羅氏的大事。

    他能看清楚這一切,安康山呢?武鴉兒長眉微微揚,語速放慢:「或許這才是安德忠兵亂的目的。」

    「所以呢?」一個男人問道,聽懂聽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要怎麼做。

    武鴉兒道:「我們應該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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