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惟昭因來得匆忙,一套華服未來得及換掉,手裏的拂塵情急之間也未來得及放下。她這樣仙氣飄飄地站在院中,和周圍的人頗為格格不入。
陳見浚皺着眉看着她,這像是來接生的樣子嗎?
太后見她卻如同見到救星,急匆匆地說:「韓婕妤的胎兒頭太大卡住了,你快去看看!」
「是!」張惟昭領命,又在醫婆中,找了一個看起來最靈活幹練的人過來幫忙。
張惟昭吩咐醫婆照自己的方式重新洗手消毒。她進產房看了看,又命人把她帶來的產鉗煮沸消毒。產鉗本來是給董臻臻預備的,不想卻先用在韓婕妤這裏。
張惟昭進了產房之後過了小半個時辰,就聽從裏面傳來了嬰兒的哭聲。
聽到哭聲,陳見浚舒展了眉頭,太后撫着胸口連聲說好。
這是一個女嬰,後來被陳見浚賜號為仙遊公主。
後來宮裏的人紛紛傳說,小公主出生的時候趕上難產,當時正在敕封典儀上的昭明真人,接到太后懿旨,來到產房之外,輕抖白玉拂塵,高聲誦咒,手結法印。
就在這時,忽現漫天霞光,微風吹拂,百鳥鳴唱,小公主呱呱墜地。皇帝陛下龍心大悅,給小公主賜號為仙遊公主。
這個故事隨即在那些特別關心皇家八卦的命婦、貴女們中間傳揚了開去。
一開始,大家說是這樣說,還是有很多人不相信。那昭明真人不過才十五六的年紀,怎麼會有這樣的道行?聽說她年少貌美,還不知是因為什麼樣的緣故才當上這個真人的。
但是,隨即有人站出來言之鑿鑿地說確有其事,聽說南周府家的少奶奶,豐慶長公主的侄媳婦,生育的時候也是難產。昭明真人還在民間的時候,這位少奶奶就和她有些交情。所以生育的當天,能夠請到昭明真人前來助產。當時多虧昭明真人及時趕到產房之外,做法頌咒,才使這位少奶奶順利產下南周府的長孫。
聽到這話,有不少人都盤算着要怎麼找機會和昭明真人攀上交情才好。繁育後嗣,放在誰家裏都是大事,誰不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出生,產婦健健康康度過這一關?
因此,高官和宗族的女眷們,都以能夠進入西苑到飛仙觀造訪為幸事。飛仙觀香火越來越旺盛。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六月初五當天,張惟昭用張榮鯤新改制的產鉗,順利為韓婕妤接了生,又在安靖宮西側院守了兩個時辰,觀察產婦和嬰兒的體徵,覺得她們完全沒有問題了,才離開安靖宮,回到西苑飛仙觀。
張惟昭的房間在飛仙觀的東跨院,西跨院則是觀里原有的幾個坤道居住的地方。
東跨院靠北的一個套間是張惟昭的起居室,東廂幾間房是她的工作室,西廂幾間房住着她的侍從。
是的,張惟昭現在也有侍從了,是太后親自給她挑選的幾個小宮女。名字是張惟昭取的,分別是薄荷、石燕、南星和杜仲,一順兒都是中草藥。
太后一定要送人給張惟昭,而且起初打算送十個。張惟昭頭都要大了,說飛仙觀不是個大道觀,人多了進來住着太擠,不舒服。按她說,要一個當助手就行了,被太后堅定否決了。最後商量的結果就是送了四個人過來。
張惟昭一看,這四個人都是水嫩嫩的小蘿莉,年齡在十二歲到十三歲之間。使喚未成年人張惟昭還是覺得有些彆扭,但想想這時候出來工作的孩子年齡都小,儘量把工作環境和待遇弄好一點就是了。
要做到這一點,就意味着她這個負責人要保證她們這個工作室有足夠的收益。幸而開業典禮還沒結束,第一項業務就到了。因為張惟昭接生有功,皇帝、太后都派人送來了豐厚的賞賜,連皇后也賞了好些東西過來。
其實除了這些額外收益,張惟昭作為真人還有固定薪水。所謂皇家供奉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薪水有多少她目前還不知道,時間太匆忙來不及去了解,反正等發下來的時候就明白了。
這幾天張惟昭事情接着事情,幾乎連軸轉,從安靖宮回來之後,她來不及清點今天得到的賞賜,就洗漱回屋睡去了。幸而她沒有擇床的毛病,一宿無夢睡到天亮,便又滿血復活。
她仍舊按着原來在玄妙觀的規矩,早飯之前來到大殿裏做早課。原來她跟着張榮鯤做早課的時候,通讀過了《道德經》、《南華經》和《易經》。因她近幾日一直在思忖着陳見浚的心理治療應該從哪個點展開,反覆斟酌之後,她準備以《易經》為切入點,所以早課的時候就把易經拿出來重新溫習。
張惟昭獨自在大殿做早課,並沒有叫薄荷那幾個小蘿莉一起跟着過來,而是讓她們在後院收拾東西,準備早飯。
張惟昭並不着急給她們定位,她們幾個中如果有人想修行就讓她修行,有人想學醫就學醫,有人想大一點出宮嫁人生子,她就儘量想辦法給她找個好人家。這都先不用着急,可以從長計議。
就在一個時辰的早課就要結束的時候,大殿門外來了幾個人,先是逡巡了一陣,似乎在猶豫,然而最終還是魚貫而入。
張惟昭正沉浸在對《周易》卦象的推演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三個從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不等的道姑垂首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面前。
張惟昭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成了這個觀里的boss,但昨天的就職典禮進行了一半她就出急診去了,沒有來得及和大家相互介紹,於是就站了起來。單掌而立,說道:「無量天尊!各位道友好。」
眾坤道連忙向她稽首說道:「給昭明真人問安!」
張惟昭與這幾個人互通了道名。和張惟昭不同,這幾個人都沒有保留本姓,相互之間只以師父起的道名稱呼,按年齡排序,分別是冷窗、冷月、冷泉。
張惟昭記得道門幾大派系好似都沒有以冷字敘輩的,便問她們的道名師從何門?她們說是師父孤雲道長給起的,究竟是從了什麼字輩,她們也不知道。又問她們孤雲道長現在在哪裏?她們回答現在西跨院單房裏養病,早上還未曾起身。
張惟昭稍作思忖,便向這幾個人說道:「我這邊無事,不用你們跟隨,你們且回去好好照顧師父。我是醫生,隨身也帶了不少草藥過來。待孤雲道長睡醒之後,我去給她把脈。」
那幾個坤道拜謝而去。張惟昭自己在殿裏琢磨,這幾個坤道的名字,又是孤,又是冷,聽着就涼颼颼的。這些人從紫禁城裏出來,在這個沒什麼人氣的飛仙觀修行,可能都有一些自己的不得已吧。
冷窗幾個回到西院的單房,向師父回稟在前殿所見。孤雲和衣躺在床上,聽幾個徒弟講完方才拜見張惟昭的經歷,無精打采地道:「看來她還算明白事理,並不是一味掐尖要強的人。」
「師父,」冷窗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我們以後要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她在這裏或是不在這裏,我們不一樣是要過活?」孤雲不耐煩道。
「是!」幾個徒弟恭敬作答。她們素來知道師父冷麵冷情,就不再聒噪,退出去讓師父休息。
不多時,張惟昭過來給孤雲診脈。孤雲也不起身,只歪在枕上請張惟昭恕罪,她實在是有病在身不方便見禮。張惟昭並不計較。
張惟昭號完脈,說她是脾熱體虛,腸胃不好,給她開了幾副湯藥。孤雲淡淡地謝過了。
其實張惟昭一給她把脈,就知道她沒什麼大問題。像她這樣五十多歲年紀的女人,正處在更年期,常年窩在飛仙觀這個小地方,心緒不假,又不怎麼運動,脾胃有點小毛病很正常的,並不需要臥床休息,相反最好能起來多走動走動。
但是她知道孤雲需要點病痛做藉口,好躲開她這個空降至此的真人帶來的衝擊。孤雲雖然沒有封號,好歹年齡和資歷放在那裏,現在突然要對一個年齡小了很多的真人俯首聽命,心裏難免有點不舒服。
讓她按她喜歡的方式度過這段磨合期好了,張惟昭且去忙自己的事情。
冷窗幾個一直把她送出西跨院,走到中庭,還沒有迴轉的意思。張惟昭轉過頭問:「幾位還有什麼事嗎?」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看,年紀相對輕一些的冷泉開口問道:「請問真人,跟着您修行需要什麼規矩?請您明示。」
張惟昭笑道:「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想了一想又道:「我早上卯時會起來做早課,辰時結束。你們若願意,就來和我一起做功課,不願意,不來也無妨。另外各位想必也知道,我是道醫,平時少不了要飼弄藥材,你們中若是有人願意來幫忙,我可以另付薪酬。」
幾個人面面相覷,頗有點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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