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皇宮裏隨便出手都是藝術品嗎?張惟昭開心地把金梅花收了起來。
其實人的反應是可以通過一定的方式訓練的。因為張惟昭的堅持,太子已經把每次付給張惟昭診金當做理所應當的樣子了。
而宮裏其他的人,自然也紛紛仿效,私下裏,如果有哪個宮女、宦官有個頭痛腦熱找張惟昭問診,也會奉上診金。
當然不一定是很貴重的東西,有時候甚至只是一方手帕,或者是一個荷包。
張惟昭的主要目的不是斂財,而是維護自己的立場。
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宮廷里,很多人都是要靠討好、表忠心,來祈求上位者的寵幸和信任的。也有人真的會因為主子的垂青而願意捨生忘死、肝腦塗地。
相比之下,張惟昭的簡單的要求——請用報酬來換取我的服務,就顯得很有些不合時宜。
比如像太后宮裏的主事宮女牡丹,就很看不慣張惟昭的作為。
一轉眼,六月已過,馬上該過七夕了。
七月初六這天,宮人們就開始裝飾佈置宮室,多寶閣上的器物換了新品,牆角也擺上了茉莉、梔子等開得正好的花卉。
再有就是開始收拾明天要穿的衣裳,打點好準備佩戴的首飾,籌劃好要畫的妝容。
七夕節又名女兒節,劉太后雖然早就芳華不在,但卻很喜歡看宮中的這些小兒女們笑鬧開心,因此要好好佈置準備。
明日正午,仁和公主和德清公主要到太后宮中浮針乞巧,皇帝也會帶着妃嬪到長樂宮來與太后及小公主們同樂。之後是宮宴,下午散了各自回宮休息。晚上妃嬪們在自己宮中拜銀河擺果酒。
所謂浮針,就是在正午的時候,取一個大碗放在大太陽下面,碗裏注滿清水,直到水面與碗沿齊平,這時候,水面就會微微向外凸起,形成一個曲面。
每個女孩子都拿一個最細的繡花針投入水中,繡花針不會沉底,會浮在水面上。陽關照射下來,繡花針會在碗底投下一個影子。
如果誰的繡花針投出的影子是纖細靈巧的樣子,比如說像燕子,像花枝,或者像剪刀,就預示這女孩子的手會越來越靈巧。相反,若是影子看起來很粗苯,像棒槌、蠟燭或者茄子,就預示着針的主人手也會比較笨拙。
下午,劉太后歇完午覺,讓身邊的大宮女牡丹拿了一本時新的話本讀給她聽。牡丹讀的是《江都市孝婦屠身》,講的是一個婦人和她的丈夫因為要維持家計,不得已離開婆母到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經商。誰知所在的地方起了兵亂,物資奇缺到了許多人家會把家中婦孺賣給屠戶,換了錢買糧食。
這個婦人本和丈夫夫妻和睦,兩個人若齊心協力也能熬過難關。但是夫妻兩個還惦記着留在家中的母親,他們若是久困在這裏,家中的老母親獨自難以支撐。
婦人心一橫,把自己賣給了屠戶,換了四貫錢,讓丈夫拿着回家侍奉老母。自己則在屠案上被肢解賣給人食用。
她的孝道感動了神明,賜給了她婆婆和丈夫良田和金銀,婆婆得以安享晚年。
這是今年城裏最時興的話本,劉太后聽完了卻很是不以為然,道:「雖說這孝婦確實有一片誠摯孝心,可是她的丈夫也太窩囊了些。一個男人自己撐不起來,反倒讓婦人家去殺身成仁。」
牡丹連忙稱是:「太后評點的是。若是這男子能撐起來,帶着自家娘子就算吃糠咽菜也可以跋涉歸家。哪裏至於要娘子去受這慘烈之苦。」
芍藥也在旁邊附和道:「太后的點評比外頭那些酸書生強多了。要不太后也出一個懿評本?」
劉太后笑道:「我才不去摻和那些文人的事兒。自家關起門來說笑罷了。」
這邊牡丹和芍藥正奉承着劉太后說笑,外邊廊上也傳來了笑語聲。
因為劉太后愛熱鬧,不喜歡宮裏整天死氣沉沉的,因此並不禁止宮人說笑。
「這是誰在外邊笑得那麼開心?」劉太后好奇道。
「奴婢去瞧瞧。」牡丹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牡丹帶着三個宮女陸續進來,分別是香玉、水仙和綠蘿。三人進來,忙向太后行禮。
太后道:「罷了。有什麼高興的事兒啊?笑成那樣。」
香玉和水仙過來跪在太后近旁,仰起臉給太后看:「太后您老人家看看就明白了。」
太后有些老花,拿了單幅的眼鏡擎着仔細瞧去。這時候已經有玻璃眼鏡了,只是並不像後世那樣是兩幅鏡片連在一起,架在鼻子上,而是單幅鏡片,用一個手柄擎着看。
一看之下大為驚奇:「你們倆今天這是上的什麼妝?怎麼看上去像變了個人似的。」
香玉湊趣道:「請太后給奴婢們做個仲裁,今天是婢子更美還是水仙更美?」
太后笑道:「你這丫頭,還跟水仙較起勁兒來了。」說是這樣說,還是拿起鏡片又仔細端詳一回。
「你們倆一個飛霞妝,一個桃花妝,一個明艷,一個嬌媚,都不錯。只是這雖然還是飛霞妝和桃花妝,但看着又和以往不同,這是怎麼弄得?難道宮裏又進了什麼新的胭脂和粉不成?」
「太后有所不知,」這次水仙搶先答道:「這胭脂和粉是那道醫張姑娘做出的新花樣。她還弄出了什麼眉筆和眼線筆,說是這樣畫出來的眉眼靈動又不呆板。胭脂光顏色都有很多種,除了我們日常用的大紅、玫瑰紅,其他還有粉紅、橙紅、肉紅、銀紅,甚至還有黃色、銀色和金色的。太后您看看我這眼皮……」
說着眨眨眼讓太后細瞧。
「光眼皮上就上了五六種顏色呢!」
太后瞧了瞧,卻分辨不出來五六種顏色都在哪兒,只覺得水仙的眼睛和往日不同,看起來特別水靈和有神采。
太后嘖嘖了兩聲,「她還會弄這個?」擺手讓香玉和水仙起來。
牡丹在旁邊發聲:「張姑娘不是說自己整日都在製藥、看書和做法器嗎?怎麼還有功夫弄這些東西出來。人說一心沒有二用,她醉心於調脂弄粉,還有心思鑽研醫術嗎?」
「啟稟太后」,一直在一邊不做聲,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綠蘿這時顫抖着聲音回稟道:「張姑娘說對於道醫來說,醫療只是表,養生卻是里。道家養生方里有兌卦這一支,兌卦,在天代表雨澤、新月,在地代表水,在人代表少女,所以兌卦多有養顏、美容的秘方。張姑娘諳熟道藥,為了在七夕給太后宮裏增加顏色,就做了這些出來。」
太后這才注意到她,拿眼鏡端詳了一回:「你可是海棠舊日總帶在身邊的那個小丫頭?」
「是!奴婢綠蘿,以前一直是跟着海棠姑姑的。海棠姑姑走了之後,就是香玉姐姐一直在教導奴婢。」綠蘿聽到太后提到海棠,激動不已,但感念海棠,卻也不能忘了香玉。
「海棠走了也有那麼些時日了。」太后感慨道,又接着說:「你小小年紀,倒怎麼懂得道藥方子。」
綠蘿恭敬回稟:「先是香玉姐姐派奴婢去給張姑娘幫忙,奴婢想着有門技藝,才能更好地侍奉主子,就求張姑娘教奴婢道術和醫術。張姐姐毫不藏私,有問必答。只是奴婢駑鈍,只學到了些皮毛,給張姐姐幫忙打打下手。」
「這些胭脂、粉也是你幫忙製成的了?」
「是。」
「你還學了什麼本事?」
「奴婢還學了按摩和推拿。」
「罷了。那你就過來給我按按腿吧。近來總覺得小腿有些沉。」
「是!奴婢領命!」綠蘿沒有想到今天太后居然會叫她近身服侍,激動地手都在微微顫抖。深吸了一口氣,膝行到太后坐的軟塌跟前。
香玉早拿了一個軟墊過來,香玉跪坐在軟墊上,將太后的一條腿輕輕橫放在自己膝上,認準穴道,用柔勁兒揉按。
太后舒服地嘆了口氣:「手勁兒不錯。」轉頭對香玉道:「你是個會調教人的。」
香玉連忙謙道:「奴婢不敢當。若論會調教人,天下誰還比得過太后。綠蘿小小年紀就在長樂宮當差,耳濡目染,自然就學得乖巧了。」
牡丹本來想指摘張惟昭不務正業,不想卻引出綠蘿一大篇話,入了太后的耳。連帶着香玉也很有面子。有心再挑幾句刺,太后卻正在興頭上,自己若沒有眼色煞風景,反而不美,因此只得忍下這口氣。
水仙看太后正好興致,上來湊趣道:「張姑娘上妝的技藝,委實獨樹一幟。最難得的是她會根據各人的容貌特點,描繪不同的妝容,把人最好看的地方烘托出來。奴婢也曾經問她怎麼能畫得這樣巧,她說她是學醫的,對人的骨骼、肌理和皮膚最熟悉不過,因此知道什麼臉型、五官的人畫成什麼樣最美。奴婢想着,明天就是七夕節了,萬歲爺、各宮娘娘和皇子公主們都會來您這裏飲宴,要不然……」
水仙一邊說,一邊窺視着太后的表情,見太后毫無不悅之意,才接着說道:「要不然讓張姑娘也給太后上個時新的妝容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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