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溫猶豫了一會兒。周立煌這時候注意到他臉上的神情並非簡單的焦急,還有些惶恐與擔憂。可他不在意——這個普通老百姓能有什麼大事。是家裏沒吃的了?還是停水了?還是什麼補助金沒到位?
下一刻這個男人終於壓低了聲音,一瞬間竟帶上哭腔:「同志,你行行好,你幫我給小李主任稍個話兒……有人要找他啊……找不到就不把我家三個小崽子還回來啊……」
周立煌一愣:「什麼?綁架?你家孩子被綁架了?」
又說:「和李清焰有關係?什麼人找他?」
這下子老溫哭起來,豆大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可周立煌見他哭卻不大反感,倒同病相憐起來。
因而冷了臉:「現在正是城裏大災,竟然還有匪徒趁亂戕害良民,無法無天!你把事情給我說說看——李清焰能解決的問題,我更能解決。」
說了這些話覺得自己搞明白李清焰為什麼在這裏待得下去了。在這些老百姓眼裏天大的事情,於他而言不過是芝麻大點的小事兒而已。說了這些話、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問題然後被感恩戴德,那感覺是很好的。他也不樂意管閒事,可如果閒事能叫自己感覺良好、且覺得並不會輸給李清焰,就是很棒的了。
許是後面那句話起了作用。老溫趕緊抬起手抹眼淚,似對這位口氣很大的新主任有了些希望。
他顛三倒四地說:「小李主任前些日子,借了我一部車……那車不是我的,是我給別人改的那人沒來拿……後來小李主任把車還回來了,隔天改車那人找着我問那天是不是我用那車……我就說不是。」
「然後又來了幾個人問我那天用那車的是誰……我看他們開始和和氣氣的,就想小李主任是不是違章了啊……改這車違法的,我就不說……然後他們把我給打了!」
「打得太狠了,我就只好說了。那幾個人就叫我找小李主任……說得和他較量較量,可是那時候小李主任不在了啊。我就跟他們說找不着人,他們就走了。」
「哪知道又隔一天育幼班的人說我三個崽子不見了……下午又有個人給我帶了個口信兒說叫我找着小李主任,帶他去換我那孩子……可是這都好幾天了,小李主任沒影了啊……」
聽到這裏,周立煌嚴厲地皺起眉:「膽大包天!無法無天!光天化日之下!來找你的是什麼人?你看清楚他們——」
忽然住了嘴。
老溫艾艾地看着他,他也看着老溫,但心思沒在他這兒。一個念頭在腦袋裏轉了一圈兒,周立煌深吸一口氣:「你……是不是馬妖?」
「對……是……」
周立煌咳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理清楚這事兒了。很湊巧……昨晚聽說了些東西。
昨天晚上郁家那女孩兒跟他們一起找樂子,一起來的還有幾個平時和她玩得好的。
他們說前幾天弄了三匹小馬。至於怎麼弄來的……郁家那女孩兒說是因為和一個人有點兒過節,然後就找那人講講道理。可是人沒找到,只找到那人的馬仔。那個馬仔嘴硬、不肯說。他們覺得很無趣就把那馬仔的三個馬崽子從育幼班裏弄出來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郁家的姑娘還因為「馬仔」和「馬崽子」這種微妙的巧合而哈哈大笑,他自己也跟着笑了幾聲。
至於之後的事情……
他們那些飆車玩的,口味很重。周立煌偶爾吃點藥是為了放鬆放鬆,但那群人吃藥跟吃飯一樣。在藥物的作用下很容易被什麼東西勾起強烈的興趣,但那種興趣去得也快。說當初找那個人的時候沒找着,到後來就不放在心上了。然而三匹小馬弄出來,覺得新鮮,於是那幾天不玩車了改玩兒馬。
那些傢伙平時玩車的時候可以從下午三點鐘一直跑到凌晨四點鐘,藥勁兒退了身體不舒服了才散夥兒。現在改騎馬覺得尤其新鮮,連着跑了兩天——把馬活活跑死了。
不過當時他們也都快記不清這馬是怎麼來的了,就隨便丟在路上,或許之後被環衛車拉走了。
周立煌意識到郁家那姑娘說的三匹小馬就是這老溫的三個崽子。是獸形的「人」。
都開了靈智,和人類同年齡的小孩兒唯一的區別就是模樣不同。但也會恐懼會痛苦會疲憊,能體會到人的一切情感。
昨晚他吃藥的時候聽這些事,話像是拂過耳邊的風。到如今見到這麼個妖族站在自己面前說,思緒才慢慢清晰起來了。
媽的……那群小屁孩是瘋了吧?
他殺妖族的時候從來不手軟。可是把開了靈智的小崽子騎着、活活跑死?他也覺得有點過分了。
但是這事兒怎麼說?為那三個小崽子去找他們?
——過幾天他們可能連眼前這個「老溫」是誰都忘了。就連李清焰那個人大概也都早記不清了。他們「無心」的。
而且那個郁家他惹不起啊……
周立煌又深吸一口氣、再咳一聲:「好……這事兒我知道了。我幫你轉告李清……小李主任。你先回吧,啊。」
老溫眨巴眨巴眼睛看他:「那……」
「知道了知道了。」周立煌擺擺手,離開大門走到牆後面裝着在忙。
過一會兒聽見腳步聲,那人慢慢走了。
他才長出一口氣——這他媽什麼事兒啊?鬼才樂意在這兒待着。沒了興趣。也不想去看李清焰的房間了。越牆而出,覺得很晦氣——李清焰在這兒又能怎麼樣?他還能討回個什麼公道嗎?那個姓溫的真倒霉。和李清焰扯上關係沒一個不倒霉的。
他正打算儘快離開這兒,結果又聽見一個人喊:「哎……哎……同志,同志,主任,主任!」
轉眼一看,跑過來另外一個人。不是剛才那個老溫,而是個戴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但周立煌不打算理了——誰知道又問出什麼屁事來,抬腳就走。
但那人追到他身邊:「主任,你是新來的主任吧?您好您好,鄙姓米,也住和福煦,主任,明年化形的名額怎麼算啊?小李主任走之前說過沒啊……」
周立煌快煩死了。擺手:「行了行了我幫你去問他。我有急事!」
終於擺脫這人,他趕緊離開紅陽街道。可又下起了雨……龍王該沒走,又回到北山上空了。
他抹了把臉,嘆口氣,覺得一天心情盡毀。
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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