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生黑白 第二章 禮物

    「只想送你一件禮物。」老者回答道，但之後又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留給彥昕旭的只有無聲無息的黑暗與光明，與那全世界皆死，唯我獨活的孤寂與害怕。

    突然，一種就像是生命受到巨大威脅可卻無法產生一點反抗之力，甚至連一絲掙扎都還沒來得及作出就會被殘忍剝奪了生命一般的恐懼，從他心底迸出。

    緊接着，他感到全身的體溫都在以一種極速下降且不受控制的軌跡行進着，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汗毛都在劇烈顫慄着，一陣陣讓其痛不欲生的刺痛感也從腳趾到顱頂中的每一根骨頭傳來。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但也抵擋不住血液凝固的腳步。

    漸漸地，身體上的所有的痛感都消失了，他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全身包括五臟六腑都早已結上了厚厚的冰層。不是不再痛了，而是早已麻木到失去痛覺，僅僅只剩下還算較為清醒的意識，證明他還活着。

    只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不停地盤旋着：我一定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

    可從心底蔓延開來的一絲絲絕望就在此時驟變成一張張無形之網，從四面八方向他的意識撲來，試圖將其緊緊裹住，不留一點希望。

    他開始慌了、怕了，但他卻不想死，因為他還沒有好好孝順過父親，還沒有完成它努力了六年的夢想……為人子，不算成功；為人一世，卻還太短，所以他不想死！因為不甘心！

    放棄？

    沒門！

    「我要活！」強烈的求生欲望與永不屈服的頑強意志讓他發出驚天一吼，「我要活着！我要活着……」他歇斯底里地吶喊着，一聲比一聲強烈。

    只見向他撲來的絕望之網，在他一聲又一聲地吶喊下竟然逐漸破裂，碎成粉末，最終消失不見，而即將枯竭的希望，　也如泉涌般，汨汨飆升。緊接着，他感到麻木的身軀漸漸有了知覺，而渾身的痛楚也隨之消失。如沐春陽般的感覺湧上心頭，滋潤着龜裂的心靈。

    終於結束了。

    是嗎?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他，陡然間發現身體內部傳來了陣陣血液沸騰的聲音，如同火山中的岩漿翻滾，劇烈地、迅猛地快速燃燒着周身的血液。一股股炎熱難耐的氣息從體內經全身毛孔、嘴巴、鼻孔噴出，焦黑的氣息一圈又一圈地將他從頭到腳纏繞着、包裹着，而一部分噴出的氣息又帶着刺鼻、焦躁的味道沖回體內……

    全身的血液已被燃燒成一朵朵血紅火苗，化身成一個個巨大的火舌，張着血盆大口，吐着火紅的蛇信，一部分瘋狂地吞蝕着全身的骨骼筋脈，另一部分肆虐地侵襲着五臟六腑，體內就如同一片**的火海，泛濫得一發不可收拾。

    而體外，毛髮以及全身的衣物早已化為灰燼，**着的全身皮膚都被慘紅的血色滲透着，一個又一個的血泡湧出又破裂，發出如同爆竹般的響聲，在這樣空曠而又安靜的地方一聲聲迴蕩。

    全身滾燙如火爐的他，再一次的感覺到讓其心悸的死亡又近在咫尺。

    痛着好過死去的感覺，在渾身沉重着再一次失去痛覺後，從他心底冒出。

    他很想像之前對抗寒冷那般，以不屈的意志和頑強的求生欲望將絕望趕走，可現在他的意識卻漸漸模糊了起來，生命在慢慢流逝着……

    ……

    「彥昕旭……」

    「昕旭……」

    「昕旭哥哥……」

    「凡人……」

    「卑微的螻蟻……」

    「我要變強……」

    ……

    無數的聲音，在他的腦海深處嘈雜着、喧囂着，給即將陷入意識淪陷的他帶來了絲絲清明。他艱難地睜開充斥着血紅的雙眼，視線模糊地看着血霧一般的自己，「我還活着嗎？」生生撕裂被火融在了一起的雙唇，艱難地問道。

    但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和逐漸恢復的痛感在悄無聲息地回應着他。

    他開始回想起那些聲音的來源，有父親的，有村人的，有朋友的…回憶如潮水般撲來，他雙眼漸濕，但還未流出來的眼淚很快就被熾熱的溫度揮發散盡。

    他心底忍不住地心酸起來，自己還那麼年輕，還有那麼多愛他和他愛的人都等着他變得強大之後去保護，可現在的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不死與死之間艱難徘徊。

    恨嗎？

    他當然狠！恨自己不中用，只能受盡折磨，艱難等死！恨自己只是個凡人，沒有一點自保之力！還恨讓自己死去活來的域界老者！當然他最恨的就是這整個世界！這個充滿着不公、自私、不講道理、沒有人情味兒的世界！

    可是恨又有何用，他明白，現在連一丁點的恨意都能加重他身體的痛苦，他連恨的能力都沒有！

    可悲！可憐！

    就這樣屈服了嗎？

    「不！我還是要活着！哪怕就這樣一直痛苦着，我也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不顧周身劇烈疼痛，他聲嘶力竭地吼道，求生的欲望又一次瘋狂湧來。

    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感到全身的痛苦減弱了些，再一次睜開血紅雙眼時，卻驚訝地發現他正躺在黑白域界中黑白交界處，光明在左，黑暗在右。

    閉上眼睛，他清晰地感覺到左邊殘破疼痛的的軀體正在被溫和的力量修復着，而右邊同樣殘破疼痛的軀體卻依然被炎熱狂躁的力量瘋狂撕扯着，痛苦難耐。

    感受着左眼的逐漸空明，而右眼的黑暗虛無，他喃喃道：「難道這就是黑與白的區別？」

    接着，眼前的場景以肉眼不及的速度再次變換，但還是在黑白交界處，只是換成了黑暗在左，光明在右而已。可他預料的結果並沒有出現，原本以為未得修復的右軀能得到光明的修補，但細細感知下來卻發現身體的感覺沒有絲毫變化。

    這是為何？

    他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才猛地睜開了雙眸，明亮四射，望着周邊的環境，他頓悟了。

    原來黑並不一定代表着黑暗，白也不一定就代表着光明。黑白之分，也可能是白黑之分，黑雖是黑，白雖是白，可光憑肉眼又如何能夠看清，需要用身體去感知，用心去體悟才行。

    下一刻，渾身的痛感竟如疾風般，快速逝去，暈沉的頭腦也變得清醒了起來。

    入目的還是廣袤的光界，而他依然着着來時的衣衫盤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捏捏臉、摸摸頭、揉揉四肢，一遍遍地檢查全身，可還是找不到剛剛那些事發生過的痕跡的他，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剛剛的那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都還歷歷在目，可是怎麼現在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做夢吧？

    「你當我傻啊！」他只會這般回答。

    但是馬上，他釋然了，因為他知道這一切和老者有關係，可他並沒想到其實這件事還是和他有關係，而且是很大的關係，而是什麼樣的關心呢？這麼說吧，如果他不嘴賤地給出肯定答案，或許結局又不一樣……

    可是很多事，做出了選擇後，暫時的不如意並不代表選擇錯誤。不同的選擇，有不同的造化，且看各人怎麼走。

    「老頭，你給我滾出來！」彥昕旭那如野獸般帶着憤怒與憎恨的聲音衝着四方嚎叫了起來。

    「年輕人，嗓門倒是不錯，可把老夫給嚇着了。」老者也不生氣，反倒說着還有些興奮。

    「你算什麼長輩！說話不算話！仗着自己厲害，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啊！你個瘋老頭子，糟老頭子……」彥昕旭只管把自己所有的憤怒傾瀉而出，包括許多埋在他心底從未敢說出口的髒話。倘若有誰還會覺得他溫文爾雅的話，看到這幕，估計也就只能說自己眼拙不識人了，不過事後彥昕旭一定會帶着害羞的表情，作出解釋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罵了許久，他心裏才有了些暢快，而老者也沒有打斷他，任由他罵着，仿佛他罵的不是自己一樣。

    「呵呵，年輕人，可罵暢快了？」老者笑呵呵地問道。

    「你笑屁啊！我告訴你，你要麼就把我給一把掐死，要麼就趕緊放我回去！不然你就算再怎麼折磨我，我也不怕！只要弄不死我，總有一天，我會把在我身上所有遭受過的一切加倍奉還給你！你做選擇吧！」彥昕旭放出狠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卻惹得老者笑得更暢快了。

    「哈哈，有趣！有趣！」老者顯得很激動，「多少年未碰到你這樣的人了，沒想到在老夫有生之年還能碰到，哈哈，有趣，甚是有趣！」

    「有趣個屁！」彥昕旭又想爆粗口了，但是這次他忍住了，因為積攢的憤怒已被剛剛釋放掉了大半，而剩下的憤怒暫且還在理智掌控範圍內。可是下一秒老者的話，又差點讓他怒火噴發。

    「送你的禮物，你可喜歡？」

    「我喜歡得死去活來，你說我喜不喜歡！」彥昕旭咬牙切齒地說道

    「哦，看來還真是喜歡，老夫很開心，因此等你走時，還要送你件禮物。」

    「送我歸西嗎？」

    「年輕人，別動不動死啊死的，老夫可沒你想的那麼恐怖。」老者聽似有些無語的口氣，卻讓彥昕旭忍不住地翻了翻白眼，一陣腹誹。

    「那何時才能放我回去？」

    「你隨時都可以進出，這是你的自由。」

    「你！」

    「我？我怎麼了？進出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老者說得義正言辭。

    「你這死老頭子還真是左邊臉給了右邊臉，一邊不要臉，一邊二皮臉！」彥昕旭暗罵。

    「老頭，既然進出是我的自由，那就請你不要再干涉我了，好嗎？看你年紀也那麼大了，我就大度地不和你計較了，所以現在請您老高抬貴手將我的自由還給我，好嗎？」

    「自由一直握於你手。」老者依舊是那麼的那麼的……「不要臉！」

    「得，老頭，話不說清楚，我心裏也不舒坦，」他算是佩服這老者了，「最開始是你說的我回答完問題後就放我回去是吧？」

    「對。」

    「那我回答完之後，你為何不放我回去，還反倒故意整我？你說你是不是說話不算話？」

    「年輕人，非也，非也。後來的事並非整你，而是我給你的禮物，你也可以把它當成一個考驗。而且這個考驗也是你親口答應了的，難道你忘了？」

    「不可能！」這樣的事情彥昕旭想都不用想，怎麼可能會答應！但既然老者有此說，那就暫壓怒火且聽一下，免得最後把自己給點着了。

    「我曾問過你『你是否是值得我信任』的問題，而你答道你確定，你可記得？

    「我記得，可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彥昕旭愈發地迷惑了起來。

    「那就是了，進到我這裏的凡人，凡是回答了肯定答案的，都會接受這個考驗，因為口說無憑，得有證明，故你還覺得是老夫的錯嗎？」

    「你不早說！」彥昕旭無奈地吼道。他算是看清楚這老者了，「死不要臉」四字他將其發揮的真叫個淋漓盡致、無比爽快啊。

    「好吧，好吧，算我的錯，老頭，告訴我該如何離開，我要我的自由。」彥昕旭可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了，怕到時又旁生枝節。

    老者也不猶豫，立即告訴他：「集中精力，放開神識的守護層，即可回去。」

    「就這麼簡單？」

    「是的。」

    「我試試。」

    「好。」

    「永別了！」

    「我們還會見面的！」

    「滾！

    彥昕旭終於如願離開了，可他卻未發現離開時他腦海中突然多了一樣東西。

    ……

    「這小子，倒也還不錯，不過還需要多磨練……」

    「主人，希望我的決定是對的。」一聲悠長的嘆息經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