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冷冷的看着下方表情木然的袁可立,眼角的餘光還不時的掃了掃邊上眾位官員的神情。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說出了土豪劣紳這四個字後,朱由檢感覺這些日子以來的鬱郁之氣頓時一掃而空了。自他登基以來,雖然暫時消除了朝中明面上的黨爭,但是也造成了一個後果。
以往大明百姓感覺現在的世道不好,還有閹黨可以怨恨,但是現在他們突然失去了可以怨恨的對象。而身邊的世道似乎也沒有變好,那麼很快這個矛頭便會指向朝廷的當權者,甚至是崇禎本人身上。
以大明現在面臨的困境,想要迅速的改革近百年來的沉珂顯然是不可能的,一切改革政策的實施都需要時間來驗證,甚至於剛開始還有可能讓他們現在的生活變的更壞。
因此崇禎需要重新為整個大明社會設立一個需要打倒的對象,一來用以凝聚人心,二來則以此分清敵我。
老實說當崇禎說出土豪劣紳四個字的時候,其實他心裏也是有些喘喘不安的,不過很快他便發覺,在場的官員並沒有那個人站出來,要和自己爭辯土豪劣紳這個詞的定義權。
顯然在場的大多數人並沒有意識到,他們自己會和土豪劣紳四個字扯上關係,而大多數官員的心裏大約還在以為,崇禎說的這些主要還是針對袁可立這些東林黨人。
看着袁可立沉默了這麼久,朱由檢以為這位袁尚書大約是要準備向自己請辭了,他正想着說些什麼,以暫時緩解殿內的氣氛。
去年他需要袁可立代表東林黨人存在於朝中,以維持朝中勢力的平衡,以牽制黃立極等人。但是到了今天,有了錢謙益的新東林黨之後,袁可立存在的價值已經不大了。
如果袁可立一定要同那些河南士紳站在一起,反對朝廷的改革政策的話,那麼同袁可立的決裂自然也就不可避免。
然而崇禎還沒有想好要說些什麼,袁可立也沒有出聲時,韓爌終於忍不住出列說道:「陛下,難道只要是反對朝廷政策的地方士紳,就成了土豪劣紳了嗎?
這樣的話,今后土豪劣紳這個名字,豈不是成了當權者打擊異己的手段了?臣以為,這個打擊面未免過大了些。」
朱由檢頗為詫異的說道:「朕什麼時候說過,反對朝廷政策的就是土豪劣紳了?
朕從剛剛開始就說過,只有侵害了百姓利益的才是土豪劣紳,朝廷頒發的改革政策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正是為了維護百姓的利益嗎?
如果朝廷制定的政策不符合百姓的利益,那麼自然是要進行更改的。但是,如果地方士紳反對朝廷頒發的政策,不是從百姓的利益出發,而是為了維護自己那點私人利益,難道不應該被打倒嗎?
動不動就把朝廷同百姓敵對起來,似乎朝廷頒發什麼政策都是為了荼毒百姓,散佈這種言論的人,難道不是別有用心?
還是韓先生你覺得,今日在這朝堂之上的官員都是國之蛀蟲,非要統統打倒不可?
朕實在是有些不解,你們這些東林黨人天天把民眾掛在嘴邊,卻拼命要維護那些魚肉鄉里的土豪劣紳,究竟是何用意?
難不成你們從前對朕說的一切都是口是心非,言不由衷之語?遠小人而親君子,呵呵,在朕看來,真小人也比偽君子可愛的多。
難怪錢先生要重建新東林黨了,要是東林黨人都是這樣心口不一的偽君子,朕倒是要重新考慮,是不是應該重禁江南書院,免得讓你們禍害了我大明的棟樑之才。」
聽着皇帝的話語開始指向東林黨人這個群體之後,一干舊東林黨官員頓時着急了起來。
被崇禎點名過的錢謙益雖然不敢出來為東林黨人辯解,但是他在心裏同樣叫苦不迭。
雖然皇帝的指名道姓,把新東林黨同舊東林黨人劃分了開來。但是如此一來,原本就矛盾重重的新舊東林黨人,從今日之後便再無重新複合的機會了。
受命組建新東林黨的錢謙益,雖然按照皇帝的吩咐分裂了鬆散的東林黨人。但是,他並不想同東林黨人這個龐大的群體作出完全的分割。
畢竟在出了前後七君子之後,東林黨人已經在天下百姓心中變成了正人君子的楷模。
他現在組建的這個新東林黨,雖然可以分化一部分東林黨人的勢力出來,但是卻無法繼承東林黨人過去在民間所營造出來的崇高聲望。
因此,錢謙益還是希望能夠慢慢的,把整個東林黨人的勢力全部合併到自己的新東林黨中去,從而真正的掌握這個代表江南士紳階層的力量。
但是在皇帝今天突如其來的一句點評之後,新東林黨和舊東林黨人顯然就真正的成為了兩路人。新東林黨顯然無法再把舊黨人的力量全部接收過去,因為這會違背崇禎的意思。
除非崇禎不在皇位了,那麼他們還有機會繼續去整合舊黨的力量。而對於舊東林黨人來說,崇禎的話語等於說明新東林黨在皇帝面前出賣了他們。
畢竟新東林黨的成立,是建立在東林黨人內部良莠不齊的評判基礎上的。只要新東林黨存在一天,他們這些舊黨人顯然就成為了皇帝口中的不良人士了。他們既然不能嫉恨崇禎,便只好把憤恨轉向錢謙益和他成立的新東林黨了。
「陛下,臣並不是這個意思。臣只是擔心,朝廷頒發的政策有誤,地方士紳反對,從而被主事者藉口打壓而已。」韓爌不得不向崇禎示弱,拼命的解釋了起來。
「去年內閣確定了朝廷改革的目標,最高目標是建立大同世界,最低目標是解決我大明百姓的溫飽問題。
此後的一切改革政策,都是圍繞以上兩點目標開始的。韓先生既然覺得改革出現了偏差,那麼朕倒要請教了。
究竟是建立大同世界的目標錯誤了?還是解決大明百姓溫飽問題的目標不合你的意願?」
崇禎繞開具體政策細節,直接向韓爌發問大明改革的目標對錯,頓時將這位一向被人稱作有仁厚之風的官員問了一個灰頭土腦。
袁可立不得不上前為韓爌解圍說道:「韓太常所言並不是這個意思,朝廷改革設立的目標自然是正確的。
但是圍繞這個目標制定改革政策時,未必能夠制定出正確的改革措施。就算是制定出了正確的改革措施,下面的官員在執行中也未必能完全按照制定者的設想去行事…」
朱由檢冷不丁的打斷了他說道:「朕小時候學習走路的時候也常常摔跤,但是也沒人告訴朕,因為要摔跤,所以朕就不要自己走路了。
改革就如同幼兒學習走路一樣,只要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就不應該害怕摔跤。如果我們整天空談,卻不付諸於行動,那麼朝廷要怎麼才能解決百姓的溫飽問題?
在改革的過程中,我們要允許犯錯誤,但是同樣要汲取錯誤的教訓。
擔心摔跤就不學習走路,或是一味摔跤不汲取教訓,都不能真正學會走路。
而想要真正達到內閣制定的改革目標,我們就要不斷的去試驗,走出一條正確的道路出來。
這難道不是朕和諸位坐在這裏商議國事的意義嗎?如果不是為了建設這個國家,帶着天下的百姓完成這兩個目標,天下百姓又為什麼要繳納稅賦給養我們?
至於說執行者歪曲了朝廷政策,或是執行不力,這難道不是各位的問題嗎?
你們身為朝廷大臣,手中掌握着這個國家最高的權力,然而卻告訴朕,你們掌握不了下面官員的行事。那麼朕倒是問一問各位了,你們誰認為自己不能勝任目前的職位,不妨現在站出來。
朕立刻放你們回鄉享福去,這朝中繁重的政事,還是交給有能力、有意願為大明百姓服務的人去干。」
在崇禎連續的斥責下,不管是韓爌還是劉宗周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他們倒是真起了求去的心思。
但是袁可立反而冷靜下來了,因為他赫然想到,如果今天他們這些人被崇禎激怒離職的話,東林黨人將會完全失去在國是會議上的聲音。
崇禎召開朝會的次數已經減少到一月一次了,朝中的一般事務已經在內閣會議上就決定了,而稍稍重要的事務則需要在國是會議上進行討論。
雖然錢謙益算是代表東林黨人進入了內閣,但是現在的錢謙益顯然已經無法代表東林黨人,反而成為了皇帝的應聲蟲。
國是會議上真正能夠代表東林黨人的,只有他、劉宗周和韓爌三人,一旦他們辭職,就意味着朝中再次出現了閹黨獨大的局面。
想着現在崇禎對河南士紳同江南士紳流露出來的厭惡感,袁可立自然知道,一旦他離開了刑部尚書這個位置,恐怕朝中對於東林黨人的鬥爭將會隨之而來了。
即便他深為厭惡黨爭,也不滿崇禎對於河南士紳的態度,他也不得不先佔住刑部尚書的位置,以減緩皇帝對於那些士紳的處置力度。
在眾人的意外中,袁可立當機立斷的向崇禎服軟說道:「陛下所言極是,臣回去後必然重新擬定今年的刑部工作計劃,以保證朝廷頒發的各項政策順利推行。」
劉宗周、韓爌在錯愕中,被袁可立以眼神暗示着退了回去。朱由檢認真的看了這位刑部尚書許久,才恢復了正常語氣說道:「朕拭目以待,那麼請郭先生上前匯報下戶部今年的工作計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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