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嘩啦啦的落着,豆大的玉珠砸在地上,碎裂,盪起漣漪。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那一抹又一抹紅色被不斷的沖刷,水汽瀰漫,給這個飽受摧殘而且遍體鱗傷的大城以最溫柔的撫慰。
雨過天晴,仍有不堪。
嘩——
竹枝的笤帚掃過地面,血跡混雜在積水中,被掃開大片。儘管空氣中充滿了雨後的清涼,卻仍舊有難以除去的腥氣。那一股股血水,順着地面的傷痕與溝壑流淌,讓蘇文看得直皺眉。
一城十萬傷。
「那刀,實在太過妖邪了一些...」
他將笤帚丟在一旁,重新回到房中,在床邊坐下。
床上,正躺着身上纏滿了繃帶的陸塵。
「也不知道爹到底怎麼想的,竟然真的將他帶了回來。那刀應當早已認定他為主人,但憑他現在的實力,卻根本無法掌控如此妖邪的魔刀...」
蘇文又嘆了一聲,聽到門外有響動,轉頭正見到蘇家下人送來給陸塵的湯藥。
「交給我吧。」
他笑了一下將藥碗接過,而後用湯匙一點一點的餵到陸塵口中。
「咳...」
還在昏迷中的陸塵忽的咳了一下,將餵到口中的藥湯都吐了出來。沉重的眼皮輕輕顫一下,緩緩張開,眸中仍舊充斥着深深的恐懼與茫然的呆滯。
蘇文看他一眼,搖頭一嘆,將藥碗放在一旁。
「啊——!」
陸塵的眼神漸漸聚焦,猛地坐起來尖叫一聲。他的腦海中仍舊迴蕩着那可怕的一幕,斷刀,金字,交相輝映,金紅斑駁之間,似是一城十萬人都盡數被斬滅一般,何等可怕...
那凜然的煞氣,刺骨的殺氣,仿佛一尊真正的惡魔盤踞在他命淵中,正用一雙血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然後,藉助他的手...
「別叫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三天了,也沒有死人。」
蘇文捂住耳朵,不得已苦笑。
聽聞蘇文所說,陸塵愣了一下,又忽的感覺到有遍體的疼痛不斷刺激他的神經,痛苦的海洋像是要將他淹沒一般,不斷的顫抖。
他漸漸回憶起來,那斷刀的煞氣與殺意甦醒,像是洪荒猛獸一般從其體內破開,直刺霄漢。那般可怕的氣息,是他的身體無法承受,亦是他的神經無法承擔。如今再度回想起來,仍舊忍不住恐懼顫抖,像是魂魄都被嚇得四散分逃。
「躺下吧,爹吩咐我要好好照顧你。」
蘇文見到陸塵模樣,知道他是心有餘悸,只能讓自己的語氣儘量平和下來,又扶着陸塵重新躺下。
「這...這裏是...」
陸塵面上蒼白而毫無血色,到此刻方才徹底清醒過來。他轉頭看向房中,見到是一派古色古香的陳置,床邊有藍色七葉花散發淡淡幽香,能夠安定人的心神。
「這裏是我蘇家,你儘管放心,我們對你沒有惡意,先把藥吃了再說。」
蘇文嘆了一口氣,並未再說許多,只是重新將藥碗端了起來,送到陸塵嘴邊。
他下意識要拒絕,卻只稍有猶豫,便接過喝了起來。藥湯入口苦澀,划過喉嚨卻有溫和藥力化開,於體內流轉,舒緩他這幅被斷刀復甦的氣息衝撞得破敗的身子。
待得一碗藥喝淨,陸塵的氣息也平復了許多,面上隱隱顯出些許紅潤,而並非先前的蒼白。
其間,蘇文也已經說過他昏迷之後的事情。聽到一城十萬人只傷而未死,陸塵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至少,沒有再造下如此殺業。
「你醒了。」
蘇千烈自門外踏步走進來,徑直來到床邊,在蘇文讓開的位置上坐下來。
「你...你是...」
陸塵瞪大了眼睛,腦海中想起先前便是這人有一身如淵似海般氣息,第二次引動了斷刀的爆發。卻也是他,一拳轟破了刀芒,縱然手臂被破碎的刀芒斬成破爛不堪,卻也能夠短時間便徹底恢復。
蘇千烈。
蘇家如今的家主!
陸塵吞了一口唾沫,心中有些忌憚與恐懼,眼神亦躲閃開來,不敢對上那雙深沉的眸子。
「我叫蘇千烈,是蘇家家主,也是文兒的父親。」
蘇千烈笑了一下,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善。
「我已經聽孫長老說過此事的緣由,其實,錯都在我蘇家,而並非是你。如果不是孫長老一定要破開那血霧,去查探藏於其中的寶物,事情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亦不會讓你承受那般恐懼。」
說着,他搖頭一嘆,眉宇間露出些許沉重。
「不...」
陸塵張了張嘴,有些誠惶誠恐。
難以想像,蘇家這樣一個可以橫行天下的勢力之主,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口與他道歉,甚至將所有的錯誤都攬在自己的身上,而並無任何倨傲。
這是一個手眼通天的人物,又如何會對自己這般?
陸塵咬住唇角,已經猜到是因為那斷刀,卻又猜不到接下來會如何。他沉定心神,見到斷刀仍舊在命淵深處,引四方血氣生氣錘鍊自身,恢復裂痕。儘管恢復的速度很慢,至今也未能見到任何好轉,但其上有華光流動,分明比初得時多了幾分莫名神韻於其中。
「那刀,你是從何處得來?」
蘇千烈開口,將陸塵拉回到現實中。
「刀...」
陸塵知道瞞不住,卻也沒想到他會直接切入正題。
「你可知那刀的來歷?」
蘇千烈又問一聲,表情嚴肅。
這刀的來歷?
陸塵自然不知,只能搖頭。
「果然...」
蘇千烈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面上滿是沉重。他眼神漸漸變得空洞,似是回想起了什麼。只不多時,又有一抹深深的恐懼自其眼神深處一閃而過。他身子輕輕一顫,看得陸塵與蘇文都莫名不解。
許久,蘇千烈才苦笑一聲,連連搖頭。他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轉頭看向陸塵,面上頗為凝重。
「這刀...名殺生。」
「殺生?」
陸塵愣了一下,他分明記得斷刀刀身上刻有「崑崙」兩個古字,還以為這便是刀的名字,卻不想蘇千烈竟然說出了另一個名字。
殺生...
他心中只覺得莫名一寒。
這刀,當如其名。
「此刀,長有一米,通體漆黑,刀身烙印兩個古字,根據典籍中記載,應當是『崑崙』二字。其本身漆黑,卻流動血光,蘊含無上殺意與送葬天下之煞氣。不過,它應當已經斷了,也不知你得到的是刀尖,還是刀柄?」
陸塵瞳孔縮了一下,稍作猶豫,只能老實回答。
「是...刀柄。」
蘇千烈點頭,又是一嘆,起身在房中踱步。
許久,他才又是一嘆,繼續開口。
「這刀,原本屬於血天大聖。」
聞言,陸塵表情立時愣住。蘇文面上露出驚駭,忍不住驚呼一聲。
「此刀,確實屬於血天大聖,而且本名崑崙。只它在血天大聖手中,於其徹底成魔時,改名殺生。其意,是要殺戮天下生靈,殺破陰陽以為故人陪葬。」
說着,蘇千烈面上露出深沉的滄桑與苦澀。
「原本的崑崙刀,是一件真真正正的大聖道器,雖染過不知多少鮮血,卻從來不會枉殺無辜生靈。縱觀典籍記載而平心相論,血天大聖未成魔前,本當是一名傳千古的人物,其手中之刀縱然染血,卻也不過愛恨情仇而起,並非其本意。若要評價此人,一個狠字稍有不妥,但一個情字,卻能貫穿其一生。」
「情?」
陸塵呢喃一聲,心中已經漸漸平復下來。
「不錯,情。」
蘇千烈點頭。
「血天大聖於敵人狠,於自己更狠。他獨自開創了亘古長絕的煉體之法,為追求更高的修為與實力,無數次出入險境,置自身性命於不顧,當得起一個狠字。然支撐他做出這一切的,卻源於一個情字。贏家,這個已經從歷史的長河中被抹去的古家族,其聖女便是血天大聖窮盡一生所愛之人。而後又有狐族之女追他一生,為他而死。」
「贏...狐族,妖...」
陸塵愣了一下,忽的響起葬仙山上那兩座亂石的矮墳。
那兩個墓碑...
「典籍中記載,血天大聖是為了救回這二人性命,才會捨生忘死的追求仙道,故而一情字便可概括其一生。只嘆,這二人皆為魂消而身死,縱然仙人也無法救回,所以血天大聖得知此般,心魔爆發而走了錯路,踏入魔道,殺戮天下,亦將手中所執之刀改名殺生。然真正算起來,血天大聖卻又並非惡人...不說其他,單說斷古前的那個時代,曾有亂古魔族出世,禍亂世間,是天選大聖亦無法與之為敵。而如今人人深惡痛絕的血天大聖卻舉刀立世,斬滅魔族,拯救世人於水深火熱之中。若非瘋魔所致,他之名,當傳千古...」
末了,蘇千烈又嘆一聲。
「可悲,可嘆...世間起起落落,萬般緣法難測,一個本當為蒼生敬仰之人,一個以廢體修煉成仙之人,一個隻身斬破亘古而重複天下昌盛之人...他一生桀驁,舉世無雙,卻在最後一刻,踏入魔途,立下萬古痛絕的血腥紀元,是將過往的一切毀於一旦。」
言罷,蘇千烈轉頭看向陸塵,面上神色複雜難言。
許久,待得陸塵消化掉這些信息後,他才繼續開口。
「如今,血天大聖的刀出現在你身上,卻永遠不可能回去原本的崑崙聖刀,而是以殺生為名,再現世間。此般吉凶,難料...」
「我...」
陸塵有些恍惚,心中更有萬千難言。
刀名...殺生。
魔刀,性妖,於血天大聖手中要斬天下生靈...
但這些,陸塵不知為何都不在意,只覺得莫名難過。
葬仙山,兩墳前,那個朦朧的身影,曾經傲視群雄,一刀破魔族而救蒼生,一刀破衰落而起盛世。他傲骨嶙峋,生而無雙,一個情字支撐他一生信念以求得真仙。
怎奈何...
「看得萬丈紅塵過,世間本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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