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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瑄醒來之後,被泡進滿是藥味兒的浴桶里。一筆閣 www.yibige.com那味道奇重,又苦又澀,飄得滿屋子都是。
「這是活血化瘀的湯藥。胡大夫說了,每日泡上小半個時辰,堅持五六天就行。」雙兒安慰她道。
「五六天?」儀瑄捏着鼻子瓮聲瓮氣,「這個法子下去,我打外邊一走,人家都得避着我。」
雙兒笑,「哪就這麼誇張了?只是藥味而已。」
儀瑄泡完藥澡,洗漱之後,換了件鵝黃色底折枝海棠紋對襟襖,月白百襉裙,搭了翠色玉墜子,仍顯太素,就在髮髻上壓了根寶石海棠的簪子。打算吃過早飯去會見王府的下人。
雙兒去廚房傳飯,卻兩手空空的回來,哭笑不得道:「王妃,你定想不到,王府的廚子是王爺打西北帶來的,只備了一碗牛肉湯麵和羊奶蒸的酥酪。王妃早上只愛吃些清淡的,我就沒端來。」
儀瑄正坐在炕上撥香料,聞言驚訝抬起頭,「那趙臻早上吃的什麼?」
「吃麵。」
好罷。儀瑄撇了撇嘴,心想趙臻這人還真是粗枝大葉的。她把銀匙擱下,蓋上香爐的爐頂,手肘撐着几案道:「吩咐人去街上買點點心,回頭我問家裏要個廚子來。」
「是。」雙兒答應了又問:「那是把下人叫到院子裏來麼?」
儀瑄點點頭,「把管事媳婦、年歲長的嬤嬤們、以及些有頭臉的丫鬟叫來就成。旁的就不必過來了。」
雙兒答應了轉身出去。不一時人到齊,雙兒在外面擺了張椅子,扶儀瑄坐下。
下人們三兩成群站在一處,見儀瑄出來,也沒行大禮。想着儀瑄才十四歲,如何管的起王府?最後還不是要交給管事媳婦打理。倒是見她生的這樣白嫩漂亮,心中好奇勝過懼怕的。
「今日請諸位來,是有些事要明白說清楚,免得日後麻煩。」儀瑄目光掃一掃眾人,聲音清亮,微微帶笑,「從今日起,我便是這府里的當家主母,同王爺一樣,都是你們的主子。你們瞅我年輕,未必肯服我管教,但就是裝,也得給我裝出恭敬的樣子來。我不拘束你們太多,但你們也別得罪我。否則別怪我無情。」
儀瑄語氣不重,但眾人皆聽得呆了。這才想起來,王妃是皇后的親侄女。皇后何等潑辣?這位瞧着,怕也是一個路數。
眾人忙立正站好,一知趣嬤嬤討好道:「王妃說的是。您瞧瞧,我們誰也沒吃熊心豹子膽,敢怠慢了您。」
儀瑄笑笑,「那就好。我知道你們都是人精兒,吃軟怕硬,所以多提醒你們一句。這府上管人員冊子的是誰?」
人群中一個年輕媳婦走出來,賠笑着,「是奴婢在管着。」
「冊子呢?」儀瑄問。
那媳婦一怔。這……這隻說讓她們集合,沒說要帶什麼呀。不禁十分窘迫,「王妃恕罪,冊子……奴婢沒帶在身邊。」
儀瑄瞅着她,把嘴一抿笑道:「嫂子好糊塗。我既召了你們來,自然是要把管家權收回來的,你不知道?還是你心裏覺得,我年紀輕當不起這些?」
那媳婦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拼命討饒:「王妃恕罪,奴、奴婢的確是忘了,不是故意的……」
儀瑄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也怪可憐見的。只是今日不給她們下馬威,威信難樹,日後再要管就難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了抬手讓那媳婦起來,盯着她說:「日後做什麼事情,前後想清楚。該是你們提點着我,不是我提點着你們。」
那媳婦垂首滿面羞愧,雙手揉着前面那片裙子,訕訕道:「王妃教訓的是,奴婢記住了。」
儀瑄笑而不語。雙兒看着都忍不住了,輕聲提醒她:「還愣着做什麼?快去取來。」
那媳婦回過神,匆匆忙忙的走了。
下面早已是一片肅靜。剛開始,還聚在一塊兒看笑話,看着看着發現事情不對,便都沒了心情,緊張的面面相覷。
王妃……未免太厲害了些!這哪像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就是當家多年的主母,也沒有這份魄力!
暗暗咋舌,心想王府以後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
「王府庫房的登記冊子呢?還有公中的賬簿,人情來往的冊子,例銀髮放的,全部都拿過來。」
儀瑄一連串的問話拋下去,只有一人接話上來,其餘人都慌慌張張的回去拿。
「王妃,這是王府每年人情來往的冊子,一直是奴婢在管着。」說話的是個三十多歲模樣的管家媳婦,容長臉,頭髮梳的齊整,臉上幾點雀斑,身量勻稱。
儀瑄問她:「你叫什麼?」
「回王妃的話,奴婢出身微賤,沒有名,府里人都管奴婢叫平娘。」
「平娘……」儀瑄琢磨着,從雙兒手中接過茶碗,掀開蓋子吹了吹,飲一口道:「你倒是個踏實的。比她們強些。」
儀瑄說完,不動聲色抬眸去瞧平娘,竟未見她喜形於色。難得性子穩重,辦事也踏實。儀瑄的心力有限,並不想煩這些內宅的事,得交給得力的人打理。這平娘倒是個人選。
她便又大致詢問了一番府中的情況,下人都是哪裏出身,平常最聽誰的話,哪些是不受使喚作威作福的,府中賞罰制度如何等。平娘口齒清楚,一一和儀瑄說明白了。
在這府中,誰不想往上爬?平娘見王妃賞識自己,自然是要把握機會的。
儀瑄很滿意。似不經意又問:「王爺身邊的通房,都有哪些?」
平娘愣了下,垂首繼續說道:「王爺只有兩個通房,都是已故恭太妃的貼身婢女。一個叫茶甌,一個叫香篆,今年都十九了。舊年王爺去西北征戰時,曾讓茶甌香篆尋人家嫁了,兩人不肯,就一直留在府中。不過——」
「不過什麼?」
「王爺這次從西北回來,從未召幸兩位姑娘。」平娘捏了捏衣角,想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儀瑄輕輕一笑。恭太妃,是趙臻的生母。恭太妃過世的早,趙臻收留生母的婢女也很正常。她並非那等無聊愛吃閒醋之人,只是,得知趙臻並不愛重她們,她還是挺高興的。
儀瑄看人回來的差不多,便抬頭對平娘道:「你先下去,我還有些事情要吩咐。」
平娘回到人群中,許多人圍過去巴結,平娘卻並不透露什麼。
儀瑄又飲了口茶,仍然覺得喉嚨不適。心中後悔方才大聲說了那麼多話。這副嬌軀可與她從前那副身子不同,經不起半點折騰。
於是扯扯雙兒的袖子,「你來說。」
雙兒答應,向前走了幾步,站在石階上道:「王妃有三條規矩,望各位記好,千萬別觸犯了。」
她頓了頓,見眾人都安靜下來,才繼續往下說:「一不許吃酒賭錢,怠慢差事。二不許欺上瞞下,背主忘恩。三不許仗勢欺人,相互傾軋,也不能打着王府的名號在外作歹。」
「若犯了這三條,嚴懲不貸。」
雙兒說完,下面無人應聲。平娘不想成為眾矢之的,便也只是點了點頭。
俗話說得好,打蛇打七寸,她們的王妃真是深諳其道呢。
三條!三條還不夠麼!在場之人,有幾個能發誓沒做過這些?
眾人心裏叫苦,卻不敢違拗王妃的意思,勉強答應下來,臉色很難看。
雙兒扶儀瑄進屋,院子裏的人也都散了各自去做事。儀瑄靠在臨窗大炕上,推開窗槅,看院子裏栽種的翠竹,還有形狀奇特的花崗岩。
雙兒把吩咐小廝買的點心端上來,笑道:「不如家裏做的精緻,王妃勉強用些。」
儀瑄低頭去看,見是雲片糕、蜜仁果糕、千層酥三樣兒,街上賣的點心有限,倒難為他們。於是吩咐雙兒:「還不錯,賞些銀子給跑腿的人。」
雙兒笑道:「還等王妃發話呢?早賞過了。」又端了一碗冰糖燉雪梨,說:「王妃吃這個,對嗓子好的。」
「恩。」儀瑄拿起勺子,吃了幾口問:「王爺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想必晌午前會回來的吧。」雙兒默默感慨,昨兒若不是被康寧郡王鬧了一出,這良緣也結不成了。
儀瑄又夾了兩塊糕點,用筷子指着賬簿道:「你猜我要這些做什麼?」
「自然是為了管家啊。」
儀瑄笑着搖搖頭,「不,我是想藉機查看,跟豫王府來往密切的人家都有哪些。」
雙兒吃了一驚。這竟也是王妃的算計!她本來以為,王妃是真心想為王爺打理家事的……
「還有,那賬冊上所記錄的銀子流向,可以幫助我們查到不少事情。譬如趙臻通過什麼途徑囤積銀子,又把銀子花到哪裏去,用來做什麼……」儀瑄面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感情,「你看,我嫁到王府來,是不是有許多便利之處?」
雙兒低頭沉默,良久才問:「王妃……為何要告訴奴婢這些?」
她一愣,笑說:「你是我的心腹,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不,其實不是。
她只是需要一個,能提醒她立場,不要在溫柔中沉溺的人。
終有一天,趙臻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會恨不得,殺了她泄憤的吧。
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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