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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打開,一泊霞光流入屋內,紅灩灩的華麗。一筆閣 www.yibige.com趙臻進門時稍微彎了下腰。他穿着盤龍紋的錦袍,腰佩玉帶,玉冠束髮。下頜線利落完美,身形高挑,成了一道異常勾人的剪影輪廓。
儀瑄微微出神。趙臻走到她跟前,笑着撫了一下她的腦袋,問:「感覺怎麼樣?」
「還好。」儀瑄有些害羞,卻也沒有躲開,「殿下用過晚飯了嗎?」
「用過了。」趙臻看着女孩兒清瘦的臉,目光微閃,手指輕輕從她臉上滑過,握住女孩兒的手腕掂了掂。
那樣細瘦藏白,像是他一用力就會折斷似的。
如此一想,趙臻真怕自己弄疼了她。鬆了手,在對面坐下,掃一眼桌上的菜色。
一碗燕窩粥,一盅紅棗枸杞雞湯,一碟脆藕,還有一盤豆腐皮包子,清淡的很。
大病初癒,只能吃些清淡的。
儀瑄給雙兒使個眼色,雙兒便出去了,關門聲後,屋裏長久的沉默。趙臻仿佛痴迷於女孩兒吃飯的模樣,神情溫和而帶着幾絲愉悅。
儀瑄頂不住壓力,帶這些打趣意味道:「聽說殿下照顧了我一夜?」
「是啊。」趙臻很坦率的承認了。
咦?趙臻這人不是挺彆扭、挺好面子的?怎麼承認的這般容易?
儀瑄深以為罕,片刻,噗嗤一聲笑出來,說:「那麼,那日我罰跪祠堂,也是殿下特意趕來的對不對?」
女孩兒兩眼閃爍着得意和揶揄,趙臻一憋,輕輕瞪她一眼,「不錯。」
趙臻冷靜慣了。女孩兒讓他打破規則做了不少傻事,他卻是心甘情願的,甚至,樂在其中。
孤家寡人這麼多年,夠了,他想要個妻。
儀瑄聽到他回答,一時沒反應過來,過後自己倒先臉紅了,低頭默默吃飯。趙臻心頭一軟,問她:「當真無事了?若有不舒服的,儘管告訴我,我叫胡知賢來給你診治。」
胡知賢的大名儀瑄是聽過的。遊歷四海的名醫,不肯受召入宮,卻跟了豫王到處奔走,也是個有意思的人。
「真的。殿下你看,哪個病人像我這麼有胃口?」
……好像,也沒錯。
趙臻失笑,看着女孩兒鼓鼓的兩腮和兩頰暈乎乎的紅,心頭蒙着的一層陰影也隨之散去。
儀瑄咬了咬筷子,問:「殿下,你去見太后了?」
「恩。」
儀瑄失神片刻,眼神躲閃着,輕飄飄道:「殿下為了我得罪蕭家,何必呢?」
「蕭家橫行霸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不過是借你的由頭收拾他們。」趙臻這樣說,是不希望女孩兒自責。蕭家行為處事雖不入他的眼,但從未與他有過衝突,反而常常向皇帝發難。他那皇帝弟弟,該好好謝他才是。
「太后怎麼說?」儀瑄見趙臻並不反對她過問這些事,便繼續問了下去。
「太后頂多聯合幾個大臣上書反對。可惜皇上亦不喜蕭家,怕是不會幫他們。」趙臻神色輕鬆,是真的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
可是樹大招風啊……儀瑄默默的想,終究沒說出來。
兩人又談起婚事,趙臻略帶幾分遺憾的意味,「我那兒倒是都籌備好了,不過你身子虛弱,再等等也無妨。」
「我很好。」儀瑄提裙下了炕,穩穩噹噹的走了幾步,眼神羞澀,「能跑能跳。」
趙臻一愣,旋即忍不住笑起來,向女孩兒伸出手:「儀瑄,過來。」
儀瑄有些迷惑的走過去,男人輕拍了兩下她的腦袋,溫柔問她:「你知不知道,成親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我與殿下結為夫妻。」她是真心實意的。
雖然,這件事可能非她所願,日後趙臻會恨她還是會厭惡她,她也不能想像。但起碼此刻,她願意做他的妻子。
趙臻點了點頭笑了,「不錯,但也不止於此……罷了,以後再說。你好好休息,我先回王府。」
*
初十這天一早,儀瑄就被雙兒叫起來,說是梳頭媽媽和開臉媽媽都到了,讓儀瑄快些起床。
她活了兩世,成婚卻是頭一回。
不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儀瑄見過好幾個隔房的姊妹出嫁,心裏倒也有譜,一點不慌。慢條斯理的洗漱了,用過早飯,才請開臉媽媽進來。
這開臉,就是用絲線去除臉上的雜毛,修齊鬢角,與梳頭媽媽一樣,都是由公婆、子女、丈夫俱全的全福婦女操作。這開臉媽媽是京城有名的全福媽媽,體態微豐,面容慈祥,從她手上經手的世家千金多了去了,算是這行的翹楚。
饒是如此,開臉媽媽看見儀瑄這嫩生生的臉蛋,還是有些下不去手。
儀瑄平躺在高榻上,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面脂,開臉媽媽極小心的把控着力道,跟儀瑄說:「若是疼,姑娘就喊出來。」
疼是真有些疼,開完臉面色都有些發紅,待洗了臉,重新抹上面脂,才發覺出這開臉的妙處來。
玉肌無暇,煥然生姿。
而後,便是十幾個丫鬟進來,給儀瑄換嫁衣。大衫是緙絲的料子,孔雀翎毛摻着金銀線繡的,鳳凰于飛的圖案,裙擺上繡的是蘭草和瑞獸,遠遠望去,真如落日熔金一般,光華絢爛不可直視。在場的丫鬟,甚至於儀瑄自己,都被這場景震懾到了。
至於霞帔和鳳冠,更加靡費奢侈。
儀瑄換了件嶄新的素紗中單,外加大衫、霞帔,系玉革帶,懸掛彩結綬及玉佩。腳踏青綺舄,舄首有三顆圓滾滾的珍珠。
里三層外三層的,儀瑄憋的喘不過氣來了。
梳頭媽媽進來給儀瑄梳發。捧着儀瑄的頭髮掂量了一下,雖然養的多也很長,但是太軟了,梳些平常的髮式倒沒問題,要梳高髻便立不起來,必須用假髻來襯。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梳頭媽媽將儀瑄的頭髮挽成纂兒,又壓了好幾個發包,點綴了好些花鈿,鳳冠先不急着戴。
女子出嫁實在繁瑣,光弄完這些,就已經過了午時了。媽媽們去吃飯,儀瑄被打扮的像個盛裝的娃娃,抬手都費勁,就在雙兒侍奉下用了些湯圓。
「娘子,您你先歇一會兒,下午宮裏的嬤嬤會來,教導您規矩。」雙兒還是心疼她。
儀瑄一笑。宮裏的規矩她最熟悉了,駕輕就熟,肯定不會出錯。
屋裏靜悄悄的,儀瑄看着鏡子裏如花似玉的美人面,心裏頗有些激動。她是經歷了生死的人了,但不是看破紅塵,興奮是自然的。
「吱呀」一聲,屋門打開,雙兒看見來人,只行個禮就出去了。
「誰?」儀瑄漫不經心的問,抬頭看見溫長柏站在暖閣門口,眼神平淡看着她。
「哥哥。」她歡喜喊出聲。今天她心情好,聲音也跟抹了蜜似的,又軟又甜。但儀瑄自己不覺得。
溫長柏緊了緊眉,眼裏有隱忍的情緒。
「你都不知道,成親有多累人……」儀瑄笑眯眯的跟他抱怨,「從早上忙到現在,我想躺着休息一會兒,可嫁衣繁重,頭髮又累贅,別說躺了,就是歪着都不能的。下午又有教習嬤嬤來,教那些古板的規矩,其實趙臻自己都不在意……」
溫長柏緩緩捏緊十指,眸色沉重,驀地冷冷開口打斷她:「你還記得要做什麼?」
你不是去成親的,成親只是一個幌子。
他就是,不能容忍她作為新嫁娘的歡喜。
自私也好,瘋癲也罷,世人如何評說又與他何干?他那隱秘的情愫,魔障一般糾纏了他許多年。不敢聲張,不敢坦白,陰暗的情緒隨時間瘋長。他可以沉默,可以將這秘密永遠深埋,只要她還眷戀着他,不管是出於什麼情分。
但,他的隱忍,不是別人伺機奪取的理由。
否則,他很難想像,自己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溫長柏看着女孩兒的笑容慢慢僵硬,再逐漸散去,有些迷惘的看着半空,說:「我知道,我很清楚。」
他「嗯」了一聲,走到女孩兒的身後。她的烏髮稠密如緞,散發木犀的香味,白皙的臉還帶着幾分少女的稚氣,眼睛卻是烏黝黝的,幽深難測。明明是清麗嬌俏的長相,無端端的帶着幾分嫵媚。
這大紅的嫁衣他看得刺眼。
他似乎是不經意提起了:「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答應過我什麼?」
「什麼?」儀瑄明顯是不記得。
意料之中……溫長柏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搖頭笑笑:「沒什麼。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小小的軟軟的女孩兒,總是喜歡在夜深人靜時爬上他的床,說她害怕,要哥哥陪。溫長柏耐心的應付着女孩兒的小性子,講故事哄她入眠。那時女孩兒還太小,旁人只說兄妹親近。可等女孩兒年紀稍長,便被周氏和嬤嬤們呵斥,不許再與哥哥同睡一榻。
女孩兒委屈極了,跑到他跟前掉金豆子,問他:「為什麼我不能同哥哥睡?」
「因為你是女孩兒,哥哥是男孩兒。」
他已通人事,卻只能這樣模糊的解釋給她聽。
「可娘是女孩兒、爹爹是男孩兒,他們為什麼可以睡在一起?」女孩兒不服。
「因為爹與娘是夫妻,夫妻自然是睡在一起的。」
女孩兒眼睛一亮,咯咯直笑:「那我也和哥哥做夫妻,這樣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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