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元福沒敢賴床,但也是拖到不能再拖的時候才起。急匆匆梳洗吃早飯,想起來答應陸昭要給他帶吃的,然而自己趕着去上學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就隨手抓了飯桌上兩個龍眼包子帶去。
當她把龍眼包子攤在陸昭面前時,陸昭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你這……」陸昭指着包子說:「有點兒敷衍啊。」
「你要是不吃我就還我。」元福心說這人真麻煩,有的吃還挑,旁人想進王府吃頓飯是容易的事兒嗎?我還特地給你帶了兩包子來。
陸昭笑笑,「我沒說不吃。」他拈起一個,放在唇邊咬了一口。
味道是真的好。
鮮香不膩,皮薄,有股糯勁兒,唯一的缺點是有點兒冷了。
陸昭開始算:「我為了給你買吃的早上早起一刻鐘,你就隨手抓兩個包子給我,是不是有點兒不公道?」
元福心虛,「那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對你好,你牢牢記着就行了。」陸昭又咬下一口包子。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
元福的臉染上一層薄薄的緋色,怕他看見似的,扭過頭去,不講話了。
小姑娘還是有很乖的時候的。
比如現在。
陸昭真是喜歡的不得了。
四天後。
下午又輪到射箭課,教課的人又是那位老將軍。老將軍對元福的印象尤其深,一上課就讓元福站出來,讓元福當着大家的面來一箭。
這幾天陸昭的訓練還是卓有成效的,元福已經能穩穩射到靶子上,雖然準頭欠佳。但是要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射箭,她還是不太敢。
就像你一個人在屋子裏唱曲兒可以唱的肆無忌憚,但是在大街上就只敢小聲哼哼。
一個道理。
「怎麼?都五天了還是不行?江延你當上我的課是來玩的?我告訴你!指不定你們當中有誰未來就上戰場了!連射箭都不會,到戰場上只會成為敵人的俘虜!」
老將軍慷慨激昂的訓斥元福,元福低着頭,偶爾在他聲音特別大的時候會抖一下。
後面的學生有竊笑的,有無動於衷關我屁事的,也有聽到上戰場感到憂慮的。
陸昭突然從人群中走出來,左手搭在元福的肩上把她往後帶了一帶,自己站在老將軍面前,笑容可掬:「老師消消氣,容我同江延說句話。」
少年身材高挑,看人的時候也不低頭,眼光向下,懶洋洋的撂着眼皮子,嘴角勾起來,笑的漫不經心,卻絲毫感覺不出和善。
老將軍也知道適可而止,就順着陸昭的台階下了,讓大家稍等。
陸昭轉身拍拍元福,「過來。」
小姑娘乖乖的跟着去了。
說實話,雖然陸昭這人很不靠譜,但是在這種事情上,元福還是很感激他的。
而且,她還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種,這個人很值得依賴的想法。
她覺得自己真是容易感動。
兩人來到僻靜處,陸昭弓着腰低頭看她,臉色看起來比平時正經。
「其實很多人都射不到紅心,五次能射中一次就不錯了。只要能射中靶子就沒人會笑你。誰敢笑,我把打他到半身不遂。」
陸昭一本正經的說着。元福聽到最後一句,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鬆,撲哧笑了。
看她笑,陸昭的唇也彎起來,「笑什麼?」
「你也太不講理了。」小姑娘低着頭,圓潤的小耳朵透着粉嫩,聲音軟甜的不行。
陸昭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小耳朵。
他手抬起來又放下,眼睛看向前勾着唇道:「我就是不講理的,你第一次知道麼?」
元福心說不是,我早就知道了。
從在杭州初遇,你對着我吟詩起我就知道了。
不過她只是低着頭,什麼也沒說。
「其實你的箭術怎麼樣他們根本不關心,他們只是覺得有意思。而且你現在是江延,不是趙元福,哪怕做的不好也沒人算到你頭上是不是?」
元福愣了下,抬頭看着陸昭眨巴了下眼。
有道理哦。
她頂個假身份,有什麼好怕的?
「手臂再抬一點,好。把弓拉滿。憑自己的感覺走。」陸昭站在元福身後方,小聲提着醒。
元福的手有點兒麻。
她深吸一口氣,猛然把箭鬆開。箭朝着靶子直衝出去,速度很快,然後——
扎在了紅心上?
幸福來得太突然,元福懵了。
她回頭看了看,看是不是有人跟她一同射的箭。
結果沒有,大家都是一副傻眼的表情。
不是吧?小矮子這麼厲害?
場面有一絲沉寂,然後有人鼓掌,掌聲不緊不慢,元福看了一眼,果然是陸昭。
陸昭側着頭對元福笑笑。
在陸昭的帶領下,剩下的四十五個人也紛紛給元福鼓起了掌。
「江兄真是深藏不漏!」
「那還不得是陸兄教的好!」
老將軍盯着那扎在紅心上的箭一臉的匪夷所思,不過他沒有刁難學生的癖好,爽朗笑了兩聲,拍拍元福的肩膀說:「不錯、不錯。國子監的學生就該是這種水平。好了,大家散了吧。」
眾人各自去練射箭,元福悄悄的扯了下陸昭的袖口,小聲說:「謝謝你啊。」
陸昭心情很好:「怎麼謝?」
元福愣了下,想完了,自己又欠上人情了。
還是票大的。
這要怎麼才能補上啊?
元福鬱悶的想。
「我……請你吃頓飯?」元福絞盡腦汁,「京城的館子隨便挑。」
陸昭笑了,心說他缺下館子的錢嗎?
還要人小姑娘請。
「不好。先欠着吧。」陸昭摸了下小姑娘的腦袋,意味深長的笑笑:「總要還的。」
國子監作為專門給高官子弟設立的學府,挑選學生的門檻很嚴,每半個月要進行一次考試,考試內容涵蓋所有科目。月初和月中各考一場,按成績劃等第。連續兩個月都分在末等的話,就會被國子監除名,由候補頂上。當然,也有時候不補。
因此國子監雖有五十人的名額,但是經常不足五十人,像現在,加上靠裙帶關係進來的元福也才四十七人。
為了不被踢出去,國子監里的學生還是很用功的,就連陸昭的那幾個朋友都燈下苦讀熬出了黑眼圈。
畢竟待在國子監里,不經歷科舉都可以做官,當然可以混個進士是更好,但是他們既有這般出身,又何必去跟天下那群寒門學子爭呢?
元福被同窗的精神感染,這幾天聽夫子上課聽的格外認真,回去後也會看看書,偶爾有問題不懂就去找二哥。
趙元泓雖然公務繁忙,但是元福積極求知他還是很願意支持的,把公務推到一邊就開始給妹妹講,而且一講就沒完沒了,兄妹倆常挨到深夜。元福拿只筆把能記的都記下來,回去翻翻書理解一下,想着做文章或寫策論的時候用。
否則就憑她的水平,倒數第一不是夢。
下課的時候,元福翻着記錄的小本本,看得雲裏霧裏似懂非懂。陸昭懶洋洋剛睡醒,一隻手撐起腦袋,抬了抬眼皮子問:「這是什麼?」
「這個?」元福一臉神秘,「考試寶典。」
陸昭:「……」
元福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能還陸昭人情的法子,把那本子攤開在陸昭面前晃一圈,眨眨眼說:「這可是我二哥親口傳授。兵部尚書趙大人,十四歲時收服和碩特部,十九歲任兵部尚書,朝廷傳奇,怎麼樣,想不想看?」
陸昭:「………………」
他舔着唇笑了下,應着小姑娘的意思問:「想,然後呢?」
小姑娘一臉「就知道你想」的得意勁兒,拍拍本子:「我看你這個人平時也不怎麼認真,到考試臨時抱佛腳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我可以把這本冊子借你,之前你教我射箭的人情我就算還清了。」
元福從小嬌生慣養的,哪裏欠過別人人情。所以一旦欠下了,就一定要找機會還清。
陸昭挑了挑眉,說:「那算了。」
元福:「???」
小姑娘着急了:「你不是想看嘛?」
陸昭笑着輕輕彈了下元福的頭,「我喜歡叫別人欠我人情。」
元福:你怕不是個變態?
元福心不死,「真的不看?」
陸昭點了點頭,「不看,我成績還可以。」
元福不知道他這個還可以是真的「還可以」,還是自以為的「還可以」。
畢竟這世上自我認識不清的人太多了。
就這半個月相處下來,元福覺得他這個人雖然在射箭、騎馬、算數這三項上還不錯,但考試關鍵還是要考經義和策論,別的只是錦上添花。陸昭這人幹什麼都漫不經心,上課聽倦了就做自己的事,看書或者睡覺,聽課的時候也懶洋洋的,時不時還會斜過眼來看她。
想到這一點,元福不禁臉有點兒紅。
她勸自己清醒,陸昭這種人做朋友可以,但做夫君過一輩子那是萬萬不能的。陸昭現在對她興興頭頭的,過段時間不知道怎麼樣呢。
元福莫名其妙,突然覺得有點兒煩。
她把本子一收,冷淡道:「那祝你考試好運。」然後自己趴桌子上細細研究這本「考試寶典」。
陸昭不聲不響看着小姑娘,心裏有點奇怪——
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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