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莫不是婁家的人?」
——這是費厚終於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而當他開口的同時也終於上前一步,似下意識間便將彭氏略往身後擋了一擋。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不過眼神卻仍是飄忽着,活像無根的浮萍。
春歸撇了一眼彭氏,捕捉到她臉上乍喜乍驚複雜的神色,只這婦人卻沒有順勢退避在費厚的遮擋下,緊跟着又移動向前,似急着要辯解什麼,又因為慎重而顯得遲疑。
「非也非也。」周王殿下卻儼然仍在角色之中,越發的笑容可掬了:「實不相瞞,晚生與兩位好友登門拜訪,着實是因偶然經過桃源村,聽聞令媛竟然有幸選為婁氏綢莊僱工,晚生心念一動,有一不情之請……」略微一頓,又再拱手:「還望費大叔賢伉儷成全。」
費厚便恢復了呆怔,「浮萍」飄啊飄的一團散亂。
彭氏不愧有「人精」的諢號,縱然聽聞來客與婁家毫無關聯,兼且竟然還是有事相求,殷勤非但不減反而更增幾分:「幾位小郎君還是坐下說話吧。」
於是主客一行,便都到了院子裏的葫蘆架下,春歸這才看得分明,此處原來是擺置着一張矮方桌,一張涼床一張藤椅,方桌上果然有一大碗喝了一半的茶水,另一碗還剩小半口……估計是酸梅湯。
這對農家夫婦倒是好有閒情逸志。
周王眼光一掃,雖然有點嫌棄那張涼床,卻還是忍住了挑剔率先往上頭垂足一坐,蘭庭和春歸也只好一左一右的隨他坐在涼床上——因為那張藤椅已經被費厚當仁不讓先佔據了。
彭氏轉身去拿來一張條凳,放下後卻不急着坐,忙着要去張羅茶水,周王連忙客套:「大嬸不用忙碌,早前晚生一行是先去了方君家中,蒙方家主母款待,茶足飯飽,亦正是從方家主母口中聽聞貴寓的一樁幸事,才前來拜訪。」
彭氏神色便有些訕訕的:「方家嫂子口中想必沒有好話吧,也怨得我沒有眼色送上門去討嫌……不說這些了,幾位小郎君可是遇見了煩難?妾身瞅着貴客們着實眼生,應當並非左近人士。」
這婦人倒是先套起話來。
周王也依制定策略那樣對答如流:「晚生三人是京都人士,是來江南遊歷,因蒙毫末莊葛公盛情款待,暫且在葛公寶寓寄居,着實也是在左近村郊閒逛,見識寶地風俗人情。今日偶至桃源村,不期然竟然與方君邂逅相識,交談來,晚生不由感慨江南雖乃人傑地靈、物寶天華之處,卻也不乏家境艱困衣食難繼的百姓,方君細問晚生因何感慨,晚生才說起一件經歷。」
他這番從頭娓娓道來,倒像實了一個迂腐書生,好在是「人精彭」一眼看出這三位客人穿着錦衣氣度不凡,自然不是窮酸,儼然出身高門的世族子弟,這原本是他們一類人家難以攀交的貴人,自然不會錯過此等天降機緣,所以一點都不覺得周王羅嗦,甚有耐心的洗耳恭聽。
「是有一日去距此大約五、六里外的黃林村遊玩,竟逢突降暴雨,多得一家村戶收留,因着雨勢未停,到底還是在那村戶家中借宿了一晚,只收留晚生一行的人家卻甚是貧困,竟連米糧都沒有多餘,人家卻甚熱情,主婦竟然冒雨去尋里長借了米麵,硬是將家中一隻養來生蛋的老母雞殺來款待,再用雞子去里長家換了一壺酒,為了一餐飯,可謂耗盡家財了。」周王說到這裏還長長嘆一口氣。
彭氏竟然也跟着嘆息一聲。
「閒聊時晚生問起了那家境況,才知道那家的大叔原本被雇為採礦工,卻因礦洞塌陷負傷致殘,所以家中喪失了主勞力,偏夫妻兩膝下又只有一個女兒,而今全靠母女兩個接些漿洗活計維生,就這樣竟還要承擔雜役,多虧里長照恤他們一家貧苦,才沒逼着這一家人出勞役。晚生聽聞後大是同情,想以錢財資助,不過那家人雖則艱困志氣卻是不短,不肯白受恩惠,堅辭拒絕了。」
彭氏忽問:「小郎君說的那家人,男人可是姓武?」
「正是!」這段故事原非杜撰,周王卻沒想到彭氏竟然知情。
「不瞞小郎君,妾身先頭的男人也是受僱於張家,和武家兄弟遭遇同一場事故,可妾身的前夫還沒有武家兄弟這麼幸運,被生生壓死在了塌陷的礦洞裏,一個銅板的補償張家都吝嗇得給不提,反而還怪罪是採礦工不聽工頭指揮造成礦洞塌陷,若鬧事,反而會受官府追究。武家也的確艱難,武大兄弟原本還有個長女,因實在難以養活,只好讓她早早嫁了人,武家大姐兒倒也孝順,時常照恤娘家,怎知道……因此為丈夫不容,幾回打罵,武家大姐兒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武家兄弟又氣又悔,這段傷心事怕是不會對外人提起。」
周王忙道:「晚生等聽聞此等不平之事,大覺義憤填膺,大罵臨安巨賈為富不仁,不想方君卻道臨安縣的巨賈也不是個個都如那張況岜,比如婁氏綢莊行事就頗仗義,方家主母也跟着附和,說起婁四老爺待僱工如此優厚,我等先還不信,方家主母便說起貴寓的幸事來,只稱費大叔因為令媛選為婁氏綢莊的僱工,前兩日還因此大張宴席以為慶賀,滿臨安縣乃到整個杭州府,無人不知婁四老爺是個大善人。」
「這話倒不假。」彭氏聽貴客的口吻,竟是方家娘子並沒有提到自家這樁幸事背後的名堂,儼然鬆了一口氣。
「所以晚生便想着,要若費大叔與大嬸當真有門路,不妨也帶攜着武大叔一家幾分,武大叔的閨女與令媛年齡相近,若真也有幸一同選為婁氏綢莊的僱工,豈不解了武大叔家的燃眉之急?費大嬸放心,但凡是要錢財打點,都包在晚生身上,只不過拜託大叔大嬸當引路牽線的人,還有就是務必瞞着武大叔晚生打點錢財一事,否則只怕武大叔又會拒絕。」周王終於說出了此番不情之請,緊跟着又道:「所幸的是今日一見費嬸子,竟然與武家還是舊相識,想來嬸子心地這樣
好,定然不會拒絕援助了。」
「這件事咱們可幫不上忙。」沉默了許久的費厚冷硬硬的拒絕。
彭氏連忙陪笑:「不是妾身不願施助,只是……妾身也不瞞着小郎君,原本我家麗娘也沒有這等的幸運,只是因為……唉,也確然是一件不幸的事,被婁氏綢莊選中的原是我家大閨女,契約也簽了,定金也付了,奈何大閨女卻因為急腹症夭折,妾身才只好讓小丫頭頂替了大閨女當這僱工,偏偏這門路還是多靠我家的大小子聰兒,但妾身卻是聰兒的繼母……所以聰兒心裏有誤解……為這事,父子兩個險些沒有鬧得反目為仇呢,外子與妾身着實說不上話。」
但緊跟着這番訴苦,彭氏更加殷勤得斜簽了身:「不過也不是沒有法子可想,聰兒在臨安城裏的住處妾身可以告訴小郎君,小郎君只要不提外子與妾身,大可說成是葛公的好友,聰兒雖與葛公自來沒有交道,但十里八鄉的任誰都知道葛公的威名,且小郎君又的確是助人為善,聰兒這孩子脾氣固然急躁,但也是俠義心揚,勢必不會拒絕小郎君所求。聰兒又的確與婁氏綢莊的四管事要好,一句話的事兒,根本就不需得再讓小郎君破費。」
周王連忙起身稱謝,慌得彭氏也起身直稱「不敢當」,倒是那費厚仍然獨自坐着紋絲不動,一番客套後,眾人好容易又才重新落座,雖說接下來的話題並不在策略之內,但則周王倒還能毫無痕跡的隨機應變。
「不瞞費大嬸,早前在不遠處的窪塘,便經人指認恰巧先見了令媛,不過卻聽她和另一個姑娘似乎有些爭執,那姑娘端的是暴脾氣,但晚生聽旁從議論,仿佛那姑娘竟然是令媛的表姐?」
彭氏「喛」了一聲:「我當麗兒和誰置氣呢,回來後氣沖沖的就把她自個兒關在屋子裏頭,感情又是同劉家大姐兒起了爭執。不瞞小郎君,劉家正是聰兒的外家,喜姐兒的阿娘正是聰兒生母的親姐妹,劉家因為沒有男丁,就替大閨女招了上門女婿,所以喜姐兒就隨了劉姓,因着小惠的事,劉家對妾身也有所誤會,孩子們越發是各自看不順眼,偏偏還在一個村子裏住着,碰面就生磨擦,讓小郎君見笑了。」
周王又敷衍了幾句,再三謝過了彭氏,便起身告辭。
彭氏卻殷勤的把周王一行送到了窪塘邊,經周王一再推辭才依依不捨的止步,這才想突然想起來一般,詢問周王貴姓。
秦氏乃是國姓,但並非所有秦姓之人皆屬天家皇族,但周王竟然「做賊心虛」,杜撰道:「小姓顧,在家行六。」
春歸:……
總算好容易擺脫了彭氏,周王趕忙解釋:「若說姓秦,不夠謹慎,畢竟雖說普通農戶不至於懷疑,就害怕還有別的耳目留意,趙姓在江南也是風頭正勝,總之都不夠保險,情急之下才借用了三弟的姓氏。」
春歸:?
好吧,顧氏的確籍籍無名,多麼安全的姓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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