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410章 前塵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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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另一處花榭,蘭庭舉箸嘗了一嘗衛貫之烹製的菜餚,面色極其古怪。

    這是炙肉麼?猶如吃了一塊飴糖!

    就這樣的廚藝還會贏得鳳翁的好評?!

    「是不是甜味太重?沒想到逕勿也和鳳翁一樣不喜甜食啊,再嘗嘗這味。」察顏觀色的衛貫之連忙推了另一個盤碟過來。

    看着倒是養眼,蘭庭於是聽話的再次舉箸一嘗……這碟子爆炒腰花放了足一斤咸鹽吧!

    「莫非逕勿也喜辛辣,再試試這味。」

    蘭庭猶豫着挾了一小箸……胡椒的辛辣讓他分不清這碟是什麼東西了。

    「又或者逕勿還是更喜清淡的?試試這味。」

    很好,蘭庭覺得自己的味蕾大約已經是完全失靈了,不過這尾清蒸魚,仿佛還是夾生的!

    「都不合口味?」衛貫之十分懷疑的蹙起眉頭,但脾氣很好:「如此,我再試着重新烹製幾味菜餚,還請逕勿稍候片刻。」

    蘭庭終於明白鳳翁為何給出好評了,也連忙說起違心話:「貫之兄留步,留步!非貫之兄廚藝不佳,實在是,實在是因為南北口味的殊異,一時之間不知作何評價才好,這道辛辣味的……」

    胡編亂造不下去,因為蘭庭實在吃不出來那碟子是什麼肉了。

    「是酥炸牛肉絲。」

    「是,這一味菜口感正合我意。」沒辦法,比起甜膩、齁咸以及夾生來,吃一盤子胡椒粉還算能夠忍受,可若是再讓衛貫之繼續倒騰下去,蘭庭指不定今日還將品嘗多少古怪離奇的滋味,他的味蕾實在受不了。

    衛貫之雖然執着於廚藝受到他人的認可,不過倒還沒有自滿驕橫的作風,當逐一試過蘭庭所做的幾味菜餚,極其心悅誠服:「難怪鳳翁提起逕勿的廚藝讚不絕口,的確勝過衛某不知數倍。」

    因為兩人共同挽着袖子在廚房操刀持鍋的忙碌一場,倒不再像初見時那樣的疏遠客氣了,衛貫之直呼起蘭庭的表字來,不過蘭庭按着朱老太爺那層關係,理應稱呼衛貫之一聲世叔,衛貫之卻道他們之間的來往,原是鳳翁從中引薦,和別家無干,堅持要以平輩論交,這也正合蘭庭的心意,他不好說早與外家絕裂的話,但的確不願再依從朱家而與其餘人建交,於是從善如流。

    觥籌交錯時,蘭庭不動聲色的把話題轉移到詩詞歌賦一門,表達了對於這位金陵名士文才詩作的欽服,聽衛貫之果然問起蘭庭對他印象至深是哪首詩作,蘭庭方才提起一件舊事:「余幼年時,一回偶然得見先母案上,一冊詩集,集首便為貫之兄所作京城春季飛沙,把風起飛塵滿衢陌之景,寫得卻是別有情致,所以印象至深。」

    「京城春季飛沙。」衛貫之一字一字的重複,飲一杯酒:「寫此詩作時我也只是少年啊,又確然遠在江南時,從來不曾見過京城裏黃霧四塞、雨土濛濛的獨特景象。」

    「先母的三哥,便是朱三老爺更對貫之兄極其推崇,當年年幼,余便聽其時常提起貫之兄的才華風儀。」

    「朱三老爺?」衛貫之似乎有些驚奇蘭庭為何不以舅父相稱,不過也僅只是有些驚奇了一下,他搖搖頭:「他推崇的可不是我的才華,無非是我乃名士之子而已,我不與逕勿見外,許今日所言對於令親長頗有不敬之處,只我既有意與逕勿相交,且還品咂出逕勿今日赴請,許是對前塵舊事懷有誤解之處,故而我也就直言不諱了。」


    蘭庭端正了一下坐姿,示意洗耳恭聽,他倒是看得出衛貫之除了在廚藝上過於執着顯得幾分不通世情之外,之於其餘人情世故還不至於一竅不通,且性情雖有幾分名士的狷狂,倒也坦率誠摯,是個值得交往的人。

    他對衛貫之原本卻是心懷芥蒂,可以說倘若不是因為心裏那點芥蒂,今日或許不會如此痛快的答應赴請。

    畢竟,他有公務族務一堆瑣事,閒睱極少。

    「先父與朱公為舊識摯交,故而先父當年帶我遊歷至京城,因朱公盛情相邀,便客居與朱公家中,且先父又言朱公優擅書文,雖說也不望我日後入仕,不用專研製藝,不過如能通諳八股之道,對於精進詩文亦有大用,所以我便拜求朱公指教,我對朱公雖說敬重,然則與朱公府上的幾個郎君卻並非投契,深覺都是圓滑勢利之性,卻還附庸風雅,言談甚是無趣。」衛貫之說到這裏,似乎斟酌了一下言辭,才續道:「我在朱公府上客居近三載,又漸漸覺察出便連朱公,一心圖的也似乎只是名利二字,盛情待我父子二人,所圖也無非是讓先父相助朱家子弟揚名,便於日後仕進。先父心無城府,與人相交從無察度疑心,我數回建議先父另尋住處,先父都未允可。」

    衛貫之雖然狷狂,但懂得世俗之人難免遵循為親者諱的禮則,所以他並不需要再問蘭庭對其外家的見解,轉而提起了蘭庭的母親。

    「令先慈當年待嫁閨中,三公子便數回與我提起家中小妹對我才華的欽敬,且朱公對先父也似有露意,不過我自幼便定了親事,喻家本為我舅家的通家之好,所以我與內子乃指腹為婚,那時我也常隨先父拜訪喻家,與未婚妻時有面交,我喜娘子天真爛漫樂觀豁達的性情,既有父母之命,又確情投意合,怎能毀婚呢?先父也對朱公言明無緣聯姻,朱公扼腕嘆息。」

    說到這裏連衛貫之似乎都有些薄慍,微微蹙起了眉頭:「令先慈乃世宦閨秀、書香之後,自來便嚴於律己,不敢分毫有違德禮內訓,我雖在朱公家中客居多年,然而與令先慈面見時機屈指可數,更加談不上深交了,我對令先慈甚是敬重,但也僅是敬重而已,怎知事隔多年,如今再次入京,就在前幾日才往朱公府上拜會,以全當年相交一場的情誼,令先慈的兩位兄長,竟仍為前塵舊事扼腕嘆息,聽二人之意,仿佛深信我與令先慈本是情投意合,奈何只能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已才娶了內子,更惋惜內子與我根本不相般配。令親長如此妄度,一者是對令先慈品行的謗壞,再者更是對內子的輕謾,我當然會理辯,結果倒是與兩位鬧得不歡而散,在他們眼裏,我大抵成了背信棄義的薄情郎。」

    蘭庭聽後,心裏真是五味雜呈。

    已是寒冬季候,且心緒實在不佳,歸家時蘭庭也沒了騎馬的興趣,和春歸一同窩在車裏,倒是聽他家娘子意猶未盡說起今日和喻娘的飲宴如何歡聲笑語。

    「喻娘子主張換上外頭酒肆買的菜餚,我起初還不明所以,結果嘗了一箸衛君烹製的菜品,恍然大悟,但則不是所有男子都不擅廚藝,我好說歹說,才遊說得喻娘品嘗逕勿的菜品,結果秀色可餐就不管用了,看來我這姿容,還真不如美味佳肴更加吸引,也難怪江家六太太信心十足,確定我尚且不到年老色衰時,就必然會被逕勿棄之如履了。」

    春歸是打算趁此時機提起龔氏對她的敵意,但蘭庭卻心不焉,沒有順口接過這個話題,倒鬧得春歸滿腹疑惑:「怎麼逕勿與衛君的飲談看着卻像索然無趣?」

    這就詭異了,春歸因為喻娘的閒談,能夠察覺她和衛君之間的琴瑟和諧恩愛相知,所以猜度着衛君應當也不是無趣刻板之人,畢竟夫妻兩個的性情大相逕庭的話,多數情況下都不能情投意合的。

    「回去再細說吧。」蘭庭竟然嘆息一聲。

    他其實也不知應當從何說起,怎麼說他其實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認為,他甚至不知應不應當再提那些前塵舊事,畢竟母親已經與世長辭,是非對錯仿佛殊無意義,但他胸中的塊磊,又的確那樣堅深厚實,真相大白其實遠遠不能消彌開釋。

    他好像也需要傾吐,對他現今而言,唯一親密無間,可以無話不談的伴侶傾訴。

    多年前無意間察知的隱密,他是沒想到還有機會能夠向人傾訴,多年來的耿耿於懷,猝不及防在今日變成了洶湧的情緒,因為他終於確鑿了母親為何對他心懷厭恨,這厭恨超逾了骨肉血緣親情,這厭恨永遠成為了他們這對母子之間的鴻溝,但他並不能理解為什麼應該屬於他的,自然而然理應得到的源於母親的關愛,結果竟然求而不得。

    蘭庭沒有回斥鷃園,他帶着春歸去了怫園的曉濕處,這裏是一處也算幽僻的花榭,此季四面已然鑲裝雕窗,推開一扇望出,有一株蒼蒼古樹,隔着一條小徑的那頭,更有一排翠竹。

    「那裏就是我格竹的地方。」蘭庭往古樹微抬下頷。

    關於大爺格竹的笑話春歸已是聽說過了,萬萬沒想到的是今日蘭庭意志如此消沉時,竟然會帶她來看「格竹」的地方,這情境,仿佛不大適合調侃大爺「格竹失敗」?

    「格竹之前更小的年齡,我其實就喜歡跑到這棵樹下獨坐,因為這裏甚是幽靜,受了委屈,忍不住哭鼻子的時候,不至於被別人瞧見。那時候更幽靜的舊山館為族裏五姑母的閨居,我自是不便往那裏去,於是曉濕處外的古樹蔭下,就是我的秘密營地,有一日,我無端受了呵斥,心情很是煩悶,便又來了這裏,沒坐多久,就聽見這扇窗似乎被人推開,然後我就聽見了曹媽媽的聲音,她說『夫人,今日您實在不該責備大哥兒』。」

    曹媽媽口中的夫人,理當就是朱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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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前塵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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