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歸整理一番再次上樓時,瞅見蘭庭仍然枕着胳膊一臉鬱悶的躺在床上。
她可憐兮兮地蹭過去,用根食指往蘭庭的腰上輕輕幾捅「我也沒料到,小日子會在這時突然」她也格外失望沮喪好不好,這回徹底不用再請大夫診脈了,自己都能確診是月事不調而非幸懷身孕,擔心子嗣艱難的壓力也更加沉甸甸了。
偏偏蘭庭還問「似乎推遲了好些日子啊我怎麼記得你的小日子一貫在月初」
春歸
趙大爺哪裏來的如此細心似發,她還沒想好這事情應不應說應當怎麼說呢
「偶然是有些不准,我問過徐媽媽了,媽媽說這也是難免的,若無其餘症候並不妨事。」
「可你月月那幾日,身體都會不適,雖說嘴硬,可我看出你似覺小腹悶痛。」蘭庭說着話還伸手撫摸着春歸的小腹。
趙大爺能不這樣體察入微麼春歸無奈嘆氣「或許我真是因為病症也不定。」
蘭庭便坐了起身「這可不能大意,還是讓阿莊診脈才能放心。」
徐媽媽沒說錯,趙大爺果然是在意的。
春歸根本不及細想,便開口推脫「這樣的事怎好讓畢竟是外男,且阿莊又一貫以病患為重,他必定是會親口詢問的,這些事讓我怎麼好開口我原也想着等到時求一求易夫人和舒娘子,向兩位長輩請教,就算請醫,尋個靠得住的女醫更加方便。」
蘭庭蹙着眉頭,他實在不放心女醫之流,這倒不是因為性別歧視,實在因為時下禮俗所限,將醫婆女醫視為賤等,絕大多數女醫都是因為生計艱難抑或原本就是罪婦才被迫從事這一行業,醫術十分有限,甚至許多還用巫術替婦人祈孕,難得有靠得住的人。
他還記得母親分娩時的險情,那穩婆聽說也是經驗老道了,結果仍然束手無策,危急時刻竟然提出跪拜觀音保佑產婦平安的「方子」,要不是還另請了大夫及時施治,恐怕母親在生蘭心時就會因為難產而不治了
不過蘭庭也能體諒春歸的心情,面對喬莊羞於開口詳述病症是一件,只怕還擔心着此事萬一被祖母知情,不定又會鬧出什麼風波,要說來女子遇見這類事體,也的確多靠娘家的親長請醫延藥,方能避開夫家的責難,可憐春歸生母已經亡故,顧氏族裏的親長,離着遠不說,況怕也是靠不
住的,反倒是易夫人和舒娘子兩位還能為她着想。
便不強求春歸的意願。
「兩位長輩的確不是沒有見識的人,想來縱然是請女醫,也不至於聽信那些巫術邪說,只輝輝自己也千萬不能大意,要是經女醫看診,當真形成疾症,還是要請擅長婦人症的大夫醫治你也不用過於焦慮,縱便一時子嗣艱難,好生調養着總會好轉,我們兩個都還年輕,子嗣的事也不急在一時。」
可遲早還是要急的,春歸沮喪的想。
要萬一過些年,她仍然不能有孕,別說老太太會焦急,就連蘭庭怕也會心生異想,徐媽媽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太師府可不比得自家,蘭庭作為長孫且還是家主,怎麼可能接受膝下無子到時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不以無子這一七出之條出婦罷了,納妾是免不了的。
春歸固然不願和其餘女子共侍一夫,但也總不能強求蘭庭到時仍然守着不納妾室的諾言,那麼是該和離呢,還是只能妥協讓步
春歸覺得自己是應該和離的,但前提是那時她已經有了自立門戶的能力。
那麼難道從現在開始,就需要未雨綢繆
這個時間不會太長,至多三年之後,蘭庭及冠仍然無子,太師府的諸位尊長一定不會置之不問,到時就需要作出是去是留的抉擇了,身後沒有父母雙親可以依靠,春歸深深以為自己不能再得過且過,否則等事到臨頭,她除了隱忍妥協根本沒有別的選擇,為了生存而違背己願,那樣的人生也太艱澀了。
她不想成為怨婦,她也答應了阿娘必須好好活着,再說她也的確鄙夷那些明明可以活着卻選擇輕生的懦弱之徒。
時日緊迫,為了不讓自己落得悲涼境地,春歸決定立時好生計劃安排退路。
這晚上許是因為心有所想,夢境也不踏實,恍惚里她懷抱着一個嬰孩兒,肉乎乎白淨淨的惹人疼愛,她彈着舌頭髮出脆聲逗着嬰孩兒發笑,忽然卻來了個僕婦,將她懷裏的嬰孩兒抱走了,那不是她的孩子,春歸在夢裏都很清楚這個事實。
夢境裏她總是躲躲閃閃,偷窺着孩子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孩子撲到另一個女子懷裏高興的喊着「母親」,而總是躲閃着的她心裏是那樣難過,不是因為妒嫉,是真正的難過,難過自己沒有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醒來時,枕邊已然清冷了,涼涼的葦席並沒有餘留
蘭庭的體溫,這個盛夏里難得的清涼天,卻讓春歸悶悶不樂。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像已經遭遇確判了一樣,遺憾一生只能孑然孤獨。
斥鷃園裏,飄來了顧纖雲的魂魄,春歸等着她先開口,魂魄卻長久的沉默着。
一人一魂,各自都有自己的悽惻。
小雨淅淅瀝瀝落下,雨霧瀰漫在花樹之間,廊廡里連青萍都在開開心心的享受着雨天的涼爽,伸出手去,任由雨滴落在掌心上,一張張愜意的笑臉,安享着現世靜好。
春歸都甚至開始羨慕她們了。
「真是一條平坦的途徑啊。」耳邊忽然響起一嘆。
春歸去看身影被炕床一分為二的顧纖雲,她也正望着窗外,眼睛裏前所未有的平靜清澈。
「你看到往渡溟滄的路徑了」春歸問。
「是,乾乾淨淨一條路徑,我只要沿着這條路走,就算徹底終結這一世的輪迴之苦了。」
「那你還猶豫什麼呢」
「是不該猶豫了,我的妄執已消,就像大奶奶判斷的一樣,原來我根本就不是因為痛恨韓氏。」她終於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我這一世,的確該怪自己蠢鈍,錯過了對我一片摯誠的良人,到死甚至都不知道程敏的心腸,真可笑啊,妄執竟真是源於無法和他長相廝守的痴心,真恨我自己不是徹底的貪慕榮華。」
「那你現在可恨他」
「當然是恨的,但恨又有什麼用呢不再痴情,才是我的解脫。」顧纖雲微笑,笑得像個觀音菩薩似的,但接下來就是一句話「我是不會讓我痛恨的人好過的,我知道,只有大奶奶能挫毀他的計劃,讓他到頭來,也死不瞑目」
「你也太高估我了。」
「玉陽真君不會隨便擇中大奶奶,更不會無端讓大奶奶替我消解妄執,玉陽真君所想,無非是讓我對大奶奶知無不言罷了,程敏想要謀儲,他的確和魏國公早有勾聯,我親耳聽他和孫崇保密談,若無莫問道長和大奶奶橫插一腳,柴胡鋪命案本來應由孫崇保揭露,孫崇保錯失憑藉此一事件平步青雲的機遇,程敏安慰他稍安勿躁,說魏國公自然會再安排,讓孫崇保得到監生歷事的機會。」
「那你可知魏國公背後是哪個皇子」
「傀儡,必為皇八子」顧纖雲一口咬定。
首輔家的長孫媳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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