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佑道:「碧海人商賈習性甚重,倘若真金白銀拿去築牆,定會心有躊躇。如因此生變,碧海國破,對我蒼梧不利。所以三位老太師又悄命人傳言給陸丞相,煉化之時可摻些別物,又省了金子,又不易察覺。碧海自古多錫,尋常流通的金錠中為了成色好看,也是摻了錫的,所以他們料定陸行遠會摻錫。」
「但老太師們就沒有料到會被伊穆蘭煉化毒煙席金而歸嗎?這麼說來,也不是算無遺策嘛。」蘇曉塵有些不以為然。
不對…不對…不對!蘇曉塵忽然領悟過來了什麼,瞪大眼睛看着慕雲佑。慕雲佑卻笑吟吟地捋着鬍子點頭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慕雲三太師早有探明溫氏一族精通煉金,不會看不出其中端倪。從結果看,碧海國損了國庫的八成,元氣大傷,伊穆蘭損了半數的兵力,得了十數年的溫飽,至少在這些年裏既無力也無欲再南下。兩國息了紛爭,又都被削弱了不少,蒼梧國才越發得國強民安!
墨香一刻,算無遺策!
當然,這些緣由蘇曉塵又怎會說出來。
曹將軍聽了哈哈大笑:「果然碧海國還是要我蒼梧國的太師才能保得江山啊。」太子聽得眉頭皺起,怎麼又來夸慕雲氏,可偏是這笨嘴笨舌之人的話卻無從駁起。
眾人聽得這段往事,身為蒼梧國人紛紛顏面得意,陪笑稱是。忽然笑聲中摻了兩聲嘿嘿,似是女童般尖細,又充滿了譏諷之意。太子一驚,大喝道:「是誰?如此無禮!」瞥向旁邊倒茶的小婢,嚇得小婢撇了茶壺搗蒜般地磕頭說:「不是奴婢,太子饒命。」
蘇曉塵也聽得分明,但覺得好像是從帳外傳來,心下狐疑,會是誰呢。
「荀大夫」立起身來,儼然一副司儀的樣子,勸道:「必是哪個下人頑皮,太子殿下寬德仁心,萬勿動氣傷身。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早作歇息,明日再行開講。」
太子聽了,也懶得計較,順勢舒了眉頭,做了個「退朝」的手勢,先下了座位,昂首回自己帳中去了。
次日,風和日麗。使團的隊伍已到了瀚江江邊,只見驚濤拍岸,浩然千里。
有詩云:氣雄吞天際,虬浪掩雲低。
太子手搭涼棚,登高望遠,看着波濤洶湧,正咋舌間,見遠處一驃騎疾馳而來。不時,鞍到跟前,滾下一人,拜道:「碧海國御前金羽營澄浪將軍鐵花參見蒼梧國太子殿下。」
太子定睛一看,被唬了一跳。這人身材巨偉,單膝跪地尚高過太子少許,腰配一把丈許長的彎刀,肩如小山,臂如圓木。再一看,居然是個女人!
鐵花不等太子回答,繼續稟道:「瀚江天險,尋常舟筏不可渡,明皇陛下已命我等備下鳯頭艦兩艘,載送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過江,虎頭艦十艘,可乘諸位大人及兵甲,其餘輜重以黿頭艦十艘渡江。還請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隨末將移駕碼頭。」
銀泉公主朱玉瀟走近鐵花,上下打量一番,似自言自語道:「你……便是鐵花?」鐵花應道:「參見公主殿下,正是末將。明皇陛下讓末將帶話給殿下,途中尚有顛簸,望殿下再忍耐些。」朱玉瀟聽了,面露喜色,竟順從地點了點頭。
太子在一旁又不爽了,心想,便是你家公主顛簸本太子就不顛簸了麼。一轉身,輕哼了一聲,又一個手勢,帶着他的「小朝廷」去碼頭了。
蘇曉塵從沒見過這麼高大的女人,只見那鐵花一身銀甲,肩口袖口和腰間都綴着白色的羽毛,好不威風。全身上下只有頭上別着的一枚鐵灰色髮簪還能顯出她是個女人,卻不是尋常的花鳥簪,而是一葉老虎刺。他再想細看時,被鐵花瞪了一眼,吐了吐舌頭,扭頭追太子去了。
煙波數十里,渡了足有小半日方到岸邊。鐵花帶着幾十騎清一色的女驍將,將太子一眾送上碼頭後,躬身一拜:「前方便是大路,沿途皆有驛官相候,護送渡江的旨意末將已完成,因尚有別的軍務在身,容先行告退,太子殿下一路平安。」言罷,徑直奔北去了。
太子瞧着那小山似的身軀,來去如風,不由鬆了口氣,正要示意上路,身後傳來些騷動聲,好像是銀泉公主的常平輦在搬下船時不小心將榫頭撞斷了一塊,不能用了,隨行的匠人說是需要修補些時辰。蘇曉塵一聽,心思便活絡起來,附在太子耳邊說聽說這附近有個好景致,數里的瀑布橫潑如鏡,反正也是乾等着,不如走幾步去見識一下。
太子年紀本就輕,玩心也不小,一聽便來了精神。蘇曉塵忽然想起臨行前舅舅鄭重叮囑自己當保護太子安全,也與太子說了。太子一聽,瞥了他一眼道:「那麼多人跟着,哪裏還有看美景的興致?」
「可太子安危最是要緊,咱還須小心為上。」蘇曉塵又勸。
太子不耐煩地一招手,讓遠處的曹將軍過來,低聲告訴他且選上幾十名甲兵跟着,莫要驚了那幫老生,省得囉嗦。
這邊朱玉瀟不知怎的竟聽見了,笑道,「原來塵兒知道這裏的落英湖,我幼時隨母皇巡臨時曾去過一次,確是絕景。」太子一聽,越發心癢,忙道:「這輦還要修上些時候,請嬸母也一起去吧,正好指引一下。」
朱玉瀟神色歡喜,點頭道:「甚好。」
於是數十人便三五成群地向北走去,沿路指指點點,好似郊遊。時日正值深秋,山湖風光,美輪美奐。蘇曉塵從未見過如此濃彩斑斕的秋景。
放眼看去,碧泉相汩汩,金葉自飄零,紅楓悄掩日,野菊遍地生。
太子也是貪看不已,嘆道忘了叫上王公公,不然他身上倒有紙筆,可以揮毫一闕,必是佳作。轉身一看曹將軍,手裏撿着幾個野果正吃着歡,心下暗罵粗鄙。
這時,朱玉瀟的貼身丫鬟小貝走上前來,說公主體力不及,在後面稍歇,請大家先行一步,只再往北百步便是落英湖了。
太子聽了,便令曹將軍撥了十名兵士留下守護公主,自己帶着眾人繼續向前走。果不然,不出百步,已聽得轟鳴般的聲響,猶如萬馬奔騰。再一看,眼前豁然開朗,林中出現好大一片湖水,長蛇般的瀑布正千傾萬注地弧貫而下,與湖面撞出一排水浪,霧氣氤氤氳氳,映出拖尾般的彩虹。
這一瞬間,太子打心眼兒里感謝蘇曉塵出了那麼個絕妙的點子,不然自己還憋在車裏無聊透頂了。蘇曉塵也感謝太子能答應他過來,要不他一人也沒法兒溜出來啊。
兩人欣喜地看看瀑布,又欣喜地看看對方,耳邊除了瀑布聲,啥也聽不見。正相視而笑間,一陣勁風從兩人中間穿過,把臉劃得生疼。
準確地說,是一支利箭射過後,尾隨的一陣勁風。
那箭穩穩地沒入了太子身旁的一棵樹上。
太子頓時嚇得面如土色,舌頭打結說不出一個字。蘇曉塵還是要穩健得多,大喊:「曹將軍何在!」那邊曹將軍已拔出佩刀飛奔過來。只見他振臂一呼:「保護太子!」立時已有十幾人圍了過來,將太子和蘇曉塵掩在圈裏。
這時又有幾支箭飛了過來,曹將軍眼明手快,用刀將箭撥開。那箭似乎不是從一個方向射來的,準頭也差了些,有些箭還沒射到跟前就已勢弱,沒入土中。又過了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太子驚魂未定,好在曹將軍是沙場之人,又手臂一揮,吼道:「你們幾個分開往南仔細探查,有任何敵人不可交戰,立時回報。我們隨後慢慢撤出林子。你們幾個在北面斷後,以防追兵。」
蘇曉塵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又深思片刻,驚覺不好!
糟了!銀泉公主!
曹將軍掩着太子疾步往回趕,耳邊傳來一陣哭聲,正是公主的婢女小貝。蘇曉塵一細看,小貝披頭散髮地靠在一棵樹旁瑟瑟發抖,衣袖上血跡斑斑,周圍橫七豎八地躺着十名護衛的屍體,死狀慘烈。小貝一見到曹將軍,越發放聲大哭。
「太子殿下,快救救公主吧,求您救救殿下吧。」
曹將軍一把拽起小貝,問道:「莫慌,我老曹在此,你且說出了什麼事!」
小貝幾乎泣不成聲,好半天才哭道:「公主說身子有些乏,便坐在樹下歇息,我說公主要不要吃些棗泥糕,公主說不要。我說那要不要吃點桂香酥,公主說不要……」曹將軍不耐煩了,吼了一句:「挑要緊的說!」
小貝被吼得好像忽然神志清醒了似的,想了想說:「哦哦,後來……後來我就把叉燒餅和椰子糕也收起來了。然後忽然不知道從哪裏射出來好……多支箭,又跳出好……多蒙面的黑衣人,手裏拿着那……麼長的劍,嚇得奴婢心都要跳出來了。然後他們就殺人啊,砍啊,殺啊,還剁剁剁……」,小貝邊說還雙手邊比劃作揮舞狀,曹將軍急了,擒起小貝的手腕又吼道:「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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