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聯姻 第001章 贖夫

    大東國宣威三十八年，京城。

    「六夫人，前面實在走不了，沒辦法……」前頭傳來傅萊的低沉沙啞聲音，明顯帶着焦急。

    車箱裏坐着的少婦原本閉着雙目，此時她杏眼微睜，淡淡然的開口道：「那我下車走好了。」聲音清亮，在這淒涼夜裏聽得份外分明。外邊候着的應了句，車簾利落的掀起，伸進來一隻男人的粗大手臂。

    少婦是安國公府六夫人查玉薇，她扶住傅萊的手臂輕輕巧巧跳下車去，那種爽快一點不似養尊處優的貴族夫人，讓傅萊忍不住在心裏喝聲采。作為安國公府帶領侍衛，他一直瞧不起這位出身青樓的六夫人，可是現在安國公有難，卻只有她挺身而出負起重任，氣概膽識都不能不叫傅萊佩服。

    傅萊敬重之情溢於關懷，提醒她小心腳下。查玉薇向傅萊微微一笑，當即撩起裙擺，跨過倒在路上的屍體向前方的暗夜深處走去。

    曾經玉宇輝煌的京城，此刻已成焦土，頹垣敗瓦屍體處處血流成河，腥臭味幾欲讓人嘔吐，可查玉薇清冷的眼神不帶半點畏懼，她領着傅萊與另一個僕人，在橫七豎八的死屍之間覓路向安國公府前進。終於來到卻見府前的站衛一身外族戎裝，看到他們也不招呼，用下巴示指入內。

    大廳內燈光通明，與外邊的幽黑火光判若兩個世界，大家都知道有人在裏邊等着。傅萊突然說道：「讓我和少青入內便行，六夫人還是在這裏等着吧。」

    查玉薇轉過頭去，心裏感到一陣暖，她搖搖頭，「我要親眼見到王爺安好才算完事。」頓了頓，她微笑說了聲多謝，聲音清柔如撩撥琴弦。

    傅萊心臟忽地跳了一下，幸好他是個大鬍子，沒有人看得見他的臉。

    查玉薇一踏進大廳便見到雙手反捆背後、跪在地上垂着頭的安國公趙仰，聽到動靜，趙仰抬起頭望過來，四目交投，那一對劍眉星目燃起希望之光，這一雙柳眉杏眼卻冷清幽深。

    查玉薇讓傅萊和少青把包伏交給了堂上的外族虎兵。

    「薇兒，薇兒……」趙仰喃呢着，聲音雖輕卻仍叫人聽得清楚，「我以為你不會回來的……你竟然真的回來了，你為甚麼要回來？……」他訝異、激動、感動、羞愧，他都不知道自己想她回來還是不回來了。

    為着自己曾經愛過這個男人，回來是應該的，查玉薇幽幽嘆氣。

    京城被旱川人攻破的一天，只要有腿的都從安國公府逃走了，只剩下趙仰、兩個侍衛、查玉薇和那位剛剛自殺了的王妃曾氏的屍體，旱川兵充公了王府家財，還要趙仰再交兩萬金，否則便殺了他，可叫他去哪變出兩萬金來？他以為自己死定了，查玉薇卻跟他說：「讓我回香陵城吧，我會帶着錢回來贖你的。」

    果然，她真的帶着兩萬金回來。

    趙仰看着查玉薇，明明是個粉嫩細緻的美人，一頭黑髮如雲似煙，纖纖腰肢我見猶憐，清冷的眼神卻是如此堅定，不容侵犯。這種絕色曾讓趙仰拜倒她裙下，卻從來沒有像今日般深深印在他心上。

    患難見真情，這一刻，他願意只跟這個女人過一生。

    「薇兒……」趙仰眼裏濕潤：「我對不住你，以後……從此以後我會對你好，只對你一個……」

    「王爺，免了吧。」查玉薇卻幽幽的開口說道：「從前你贖過我一次，如今我贖回你一次，兩清了。」

    此話一出，不只趙仰呆住，連那位一直在堂上看着戲的旱川將軍也是雙目微微一瞇，他讓兵士點算贖金，原本都沒怎麼注意這個裙擺染上血污、風塵僕僕的弱女子，他們旱川人一向以強健為美，像這種嬌弱如花的女人肯定不怎麼好生養。

    此時旱川將軍瞇着冷眼看查玉薇，見她一而再的拒絕了趙仰，嘴角不禁勾起笑意。

    「既然你不願意跟他，那便跟我吧。」旱川將軍也奇怪自己怎麼會看上她。

    豈料查玉薇答得柔聲卻挺辣的，「這位將軍，你也免了吧，我腳頭不好，難道你想將來也讓我贖你一回？」旱川人殺了她這麼多朋友，豈能從了他？

    旱川將軍冷着聲問：「你不怕我殺了你？」

    查玉薇聳聳肩。

    「那我殺了他？」下巴點了下跪在地上雙目茫然的趙仰。

    查玉薇低笑幾聲：「人終有一死的，不是嗎？」

    「那你為甚麼還要冒險回來救他？」由得他死了不是更乾淨？

    「王爺的恩情妾身不敢忘記。」查玉薇凝視趙仰，「回來把這生的債清還了，來世便不用再糾纏了。」趙仰怔住，查玉薇看見他眼裏泛起淚光，昔日的柔情不覺湧上心頭，回想這一生的種種，忽然悲從中來，「我已孑然一身，王爺也是，還有甚麼好留戀的？將軍要殺便殺！」

    她口中雖然說着甚麼不想來世再有瓜葛，表面是贖夫還債，心深處卻是希望着能與趙仰共赴黃泉，來個悽美纏綿刻骨銘心的結局，這才是她日夜兼程冒死從香陵城趕回來的目的，可惜這時她忽見趙仰眼中的慌亂，她知道一切都是她痴心妄想了，她連嘆氣都覺無謂，只輕輕合了合眼。

    也罷，弄清楚了好死得無牽無掛就是。

    果然，那旱川將軍問趙仰想不想死，趙仰立即答：「不想！本王不想……」

    旱川將軍便哈哈笑起來，跟趙仰說道：「現在給你個機會，你把這女人給了我，我便放你一條生路。」雙眼向查玉薇挑釁一瞟。

    有意的！這壞蛋有意這樣耍弄我們！查玉薇咬着唇，狠狠瞪着旱川將軍，這才發覺此人身材並不高大雄壯，還不如他身邊的士兵強壯，而且臉色明顯不好，似乎病着似的，但五官端正帶着冷冽氣勢，一雙虎目出奇的炯炯有神，從身邊士兵對他的恭敬態度，看得出他乃非一般人物。

    「好！那麼……請復馳將軍守承諾，放了我。」趙仰只想自保，他已經不敢看查玉薇。

    「王爺！你怎麼可以……」出聲的是傅萊，他本來想着雖沒有兵器，好歹還有兩隻拳頭，他已經準備一死，卻聽到這麼不爭氣的話，讓他的一把鬍子像刷子一般根根倒豎着。

    剛才還喊着甚麼以後只對我一個好呢！查玉薇氣得笑了起來，好容易止住笑，吩咐傅萊和少青：「以後好生看顧好你們王爺，他千金之軀不能餓不能抬，你們也別留在京城了，以後各走各的，我便跟了這位將軍去吧。」向傅萊用眼色示意趕快離開。

    「六夫人！」傅萊悲痛叫着，卻又明知沒用，雙拳爆起了青筋不住的顫動，他忽然砰的一聲跪下，向查玉薇拜了下去，就此一動不動。

    查玉薇已盡了情義，現在甚麼也不想理了，步姿優雅的跟着那個叫復馳的旱川將軍走出安國公府。

    這個她生活了四年的金玉牢籠，今天把一切放下了，清還了，走得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