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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不管小六和安安,別人也別想管。大筆趣 m.dabiqu.com」陳太后撂完狠話放下茶盞,轉動着腕間佛珠,「你把話放出去,從今兒起,我要為安安母子祈福茹素。」
陳姑姑忙肅然應是。
有着同樣感慨的不止陳太后,還有徐氏。
這日東宮大辦百日,大宴群臣命婦。
剛從江南回京的徐氏面帶疲色,雙眼卻亮得異常,見過被抱到席上的三個寶就伺機避開賓客,獨自去往遠離喧闐的正殿。
先被親夫要求坐雙月子,後被陳太后勒令坐滿四個月的念淺安無緣坐席,又沒娃玩正無聊間,就聽遠山近水齊聲通報,「李夫人來了!」
徐氏矮身進屋,張口就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佛偈額果然有道理。好叫娘娘知道,若非四丫頭離世,我哪有機會出京散心?若非去了江南,我哪有機遇認識林指揮使?若非林指揮使,我哪有緣份結交林指揮使夫人?」
聽了知木吐露的隱秘,治好的是她身上的病。
見着名亡實存的女兒,治好的才是她的心病。
只要女兒活着,她什麼都可以不追究不計較。
更何況女兒不僅活着,還活得很好。
認作江南周氏的旁支嫡女,深得周氏宗房老祖宗庇護,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應酬叔伯小姑。
江南周氏,那可是皇后娘家、太子母族。
而京城林家,不年不節照樣頻頻派人南下送吃送穿。
她在江南半年,就仔細看了半年。
越看越覺得慶幸,越看越心頭敞亮。
至於女兒就此隱姓埋名,丈夫兒子們還被蒙在鼓裏又如何?
徐氏決定自私一回,就讓女兒也自私一回又如何!
她本就感激念淺安,如今越發將念淺安、楚延卿視做女兒的再生恩人。
大恩不言謝。
徐氏以行動代替語言,甩出一沓銀票,「就當是我提前給小郡主添壓箱錢,萬望娘娘收下!」
她本算好了日子,卻捨不得離開女兒,所幸錯過洗三滿月,沒錯過百日。
如今滿京城誰不知道,陳太后竟親身為太子妃母子吃齋念佛,愛護之意溢於言表。
再想想承恩公府的下場,誰家臉大大得過太后娘家?
心思活絡的不蠢動了,心思不活絡的也看清了形勢,趁着百日宴極盡賣好奉承。
偏偏不能越過陳太后。
是以她明面上送一份賀禮,私下裏另備一份。
「林指揮使夫人說,娘娘最是實誠不過,送什麼都不如真金白銀。」徐氏直言快語,「林指揮使夫人的話再不會錯,娘娘千萬別和我見外。」
念淺安一臉「真愛果然懂我」的惺惜表情,相當不見外地抄起銀票點呀點,「那我就當您疼我,補貼我替菲雪姐姐置辦嫁妝的辛苦費了?」
她故作精打細算,心知收錢比不收錢更能令徐氏安心。
果然徐氏神色越見鬆快,眸光越發黑亮。
她怕習慣成自然,半點不敢將女兒閨名掛在嘴邊。
乍聽這一聲親昵依舊的「菲雪姐姐」,險些掉下淚來。
「瞧娘娘說的,您肯讓我疼那是我的福氣!」徐氏摁着眼角笑,真心實意地關切道:「娘娘可大好了?聽說您要坐兩個雙月,連百日宴也不露面,不知多少人跟着掛心呢!所幸太后皇后都說您好好兒的,小郡主、小郡王也長得好,不然急着來見您的就不止我一個了!」
念淺安聞言點銀票的爪子都不利索了。
月子從盛夏坐到初秋,一坐坐半年有找,她這月子怕是前無古人。
念淺安爪子一抖,苦笑中透露着甜蜜,「都怪殿下瞎緊張,連累皇祖母也跟着操心,非要拘着我坐滿日子。好在雙月後能洗澡洗頭,否則您這會兒指定要被我熏暈不可。」
徐氏聽得哈哈笑,關切變歡喜。
太子太后果然愛重太子妃。
太子妃母子的好日子且在後頭呢!
太子妃好,女兒才能好。
徐氏眉開眼笑,順着話茬贊完大人夸孩子。
二人正說得熱鬧,遠山近水再次齊聲通稟:皇上命劉文圳將兩位小郡王抱去前頭宴席,於老夫人抱着小郡主,身後簇擁着安和公主、周氏、姚氏和大小方氏,並領着念家姐妹、仇蝶飛的裴氏一道來看太子妃了!
徐氏忙起身相迎。
眼下宴席過半,能見念淺安的無非是關係最近的親朋。
可憐念家老小,時隔近半年才見着念淺安母子。
但下令不許任何人打擾念淺安的是陳太后和楚延卿。
宮內人尚且遵守,何況宮外人。
念家兩府拆誰的台都不會拆自己人的台。
不過以安和公主的傲嬌脾氣,憋了半年不好懟別人,懟女兒是肯定的。
念淺安立馬裝慫,卻忍不住伸長脖子往外看。
上一刻略顯冷清的正殿,下一刻就人聲嘈雜起來。
帶完路的小豆青小豆花退到屋外,也伸長脖子往外看,「小喜鵲呢?怎麼轉眼就不見了?」
遠山近水邊聽屋裏熱鬧邊隨口道:「好像往太醫院去了。」
小喜鵲性情討喜心思純淨,被念淺安撥到了三個寶屋裏伺候。
這會兒三個寶都被瓜分了,小喜鵲插不上手,乾脆拐去太醫院送甜點。
前頭招待群臣,在座的不是老大人就是小大人,小吳太醫估計坐不久吃不好。
最瘦弱的三寶已然養得白白胖胖,一多半是小吳太醫精心照顧的功勞。
小喜鵲特意揀了一食盒甜點給小吳太醫。
「太子妃已經賞了吳家一位專做點心的御廚,我家公子做的又是分內之事,喜鵲姑娘實在無需如此客氣。」藥童說話和小吳太醫一個調調,接過食盒遞過去一枚珠花,「多謝喜鵲姑娘的好意,有勞喜鵲姑娘跑一趟,這是我……家公子的微薄謝禮。」
小喜鵲哪會多想,隨手別上珠花,偏着頭忽閃着清澈大眼,「合適嗎?好看嗎?」
藥童總是木木的臉上浮起淡淡紅雲,「合適。好、好看。」
小喜鵲抿着嘴笑,蹦蹦跳跳轉身就飛走了。
小吳太醫也抿着嘴笑,直直看着過簾而入的藥童,目光透着難得的揶揄,「我什麼時候買的珠花?還準備送給小喜鵲做謝禮?我怎麼不知道?」
藥童臉色更紅的同時也更木了,「今兒兩位小郡王一露面,任誰都分不出長幼,更看不出哪個生下時又小又弱。可見和九皇女當初的胎里弱症不同,只需注重吃喝,倒不必開方用藥……」
他顧左右而言他,小吳太醫沒有揪着人打趣的愛好,聽着聽着就開始走神。
藥童說起九皇女,他不由想起七皇女。
曾經,七皇女為了私下給九皇女治病,常掐着人少的時辰跑來太醫院找他。
也是這樣的時節,也是這樣的午後。
年老上司躲在值房偷打瞌睡,年輕同僚聚在堂屋小聲說笑。
他則坐在曬藥材的小院裏,邊聽九皇女的脈,邊聽七皇女色厲內荏地盤問他。
都說滿瓶子不響半瓶子晃蕩,七皇女質問的那些外行話,聽得他只覺好笑。
換作平常,他早該不耐煩了。
當時不知怎麼的,他忽然覺得七皇女有些像他母親。
明明是緊張九皇女的病情,卻好面子不肯承認,總也問不到點子上。
母親對待父親也是這樣的做派,總是言不由衷,把關心都藏在表象下。
父親私下偷偷抱怨,祖父一定是照着祖母的樣子聘的母親。
但父親和母親其實很恩愛,屋裏沒有姨娘通房,膝下只有他和弟弟妹妹幾個嫡出子女。
有一次祖父喝醉了說起過世的祖母,告訴他吳家的男人不需要夫綱,那些都是唬人的虛名,不能吃不能花,要娶就要娶管得住男人的女人,這樣才能家和萬事興。
父親知道後又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賢妻未必要是悍妻,吳家傳到他這一代,能振夫綱的話還是振一下得好。
他猜父親是怕他因此養成懦弱性子。
但他不能只聽父親,不聽祖父的。
他是個孝順的兒子、孫子。
所以他決定折中一下。
七皇女似乎是個很合適的折中對象?
可是他要怎麼才能娶到七皇女、當上駙馬呢?
老天似乎特別眷顧吳家男人的妻運。
康親王妃的壽宴上,被人反鎖的繡樓里,七皇女闖了進來。
他再怎麼不理俗事,也不至於蠢到以為那是場巧合或意外。
他被人算計了。
只是不等他以不變應萬變,人前喜好耀武揚威的七皇女就自說自話,定了一出自以為完美的戲碼。
七皇女的所作所為,依舊令他只覺好笑。
所以他順勢而為,把七皇女給算計成了他的未婚妻。
他假裝被迫無奈,假裝義正言辭。
但他的表白,是發自真心。
誰都沒發現,他其實很緊張。
說完緊張完,邁出的步伐就不自覺加快。
七皇女沒有追出來阻止他。
那一刻,他的心竟然跳得前所未有的歡快,快到他都要以為自己是突然得了心疾。
祖父面對祖母,父親面對母親,是否也曾這樣心頭悸動?
他希望,他和七皇女能像祖父祖母、父親母親,沒有相敬如冰,天天吵吵鬧鬧。
而人以群分,母親應該會和七皇女處得很好吧?
將來有一天,他會不會也像父親似的,私下偷偷抱怨妻子?
小吳太醫神遊天外,嘴角卻止不住地越翹越高。
只差跟他同穿一條褲衩長大的藥童見狀任督二脈不用打就通,一語中的道:「公子,您是不是又在回味自個兒怎麼順利定下七皇女為妻的舊事了?」
男人要麼不開竅,一開竅要麼精要麼傻。
他家公子妥妥屬於後者。
但凡笑成這樣,絕對是在想和七皇女有關的事。
小吳太醫不跟他計較,緩緩撇過去一眼,淡淡道:「聖人言,常思憶過去,才能暢想未來。」
藥童內心呵呵:他家公子打小泡在醫書里,讀過的聖人言怕是還沒他多呢!
偏偏靠着聖人言,就成功以身相許了。
下次見着小喜鵲,他是不是也該拽幾句聖人言?
藥童想到這裏臉色又紅,忽聽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忙掩飾似的揚聲道:「七皇女來了!」
他家公子暢想的未來來了!
小吳太醫循聲望去,熟練地招呼七皇女落座,如數家珍地介紹起小喜鵲送來的甜點。
特意跑來躲清靜的七皇女:「……」
自從搬進公主府守孝後,她身邊好久沒這麼聒噪了。
以前就覺得吳正宣好囉嗦,現在竟覺得更囉嗦了!
難道她以後要天天被這麼聒噪?
七皇女默默打了個寒噤。
現在退婚,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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