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再有快遞在廣源區活動,被限制了活動範圍的人們,尤其是被隔離在醫院裏的人們,在物資上確確實實是得到保證的,醫院小超市的貨架空了,又增加了許多新的貨物,價格很便宜,但是大家都看不上眼,而且每個人的購買量還是限定了的。
「這是什麼衣服啊?軍裝不像軍裝,制服不像制服,質量又差又厚又不透氣,我憑什麼要買這麼難看的衣服?」
你可以不要,但你買不到別的換洗衣服。
「我要吃熱食,不要拿壓縮食品和速食品來糊弄我,這就是所謂的物資保障嗎?這些過期的東西可以洗掉多少錢?你們這些小伎倆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憑我在金融系統這麼多年的經驗,這件事如果讓我來做的話,會做得比這漂亮多了。」
醫院的食堂已經停了,因為做菜的大師傅和傳菜的服務員已經辭職不幹了,要說現在這種情況還安心留在醫院裏做工,那不是一般人做得來的。其實他們就算不幹了,醫院也不讓出去,但大廚還是跳窗跑了,人心惶惶中,這弄得更讓人心慌意亂。
「這種洗髮水是什麼牌子的?開什麼玩笑啊!要我拿這種肥皂洗澡?什麼時代了?」
「我已經查遍了所有的法律法規,這次的封閉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鬧劇!我已經準備好了材料,我不信在我們國家還有人敢做這樣的事情!我是律師,不要以為市長就了不起,我上面也有人,我會把這個市長告到懷疑人生!」
已經不再有快遞,也點不到外賣,不過因為所有人所能買到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李寂城在最開始的時候讓快遞送來的、還有他自己在超市買來儲藏的東西就發揮了不少的作用。
李寂城用一盒舒膚佳香皂就和隔壁的一個女人換了她買來但壓根就不打算穿的配發服裝,從外套到內衣,新的,但款式也好材質也好都顯得陳舊過時,他知道是以前的戰備物資,現在部隊也不用這些了。不過別人看不上,大小倒挺適合趙溪的,一塊香皂就能換一套服裝,怎麼看都很划算。
李寂城又用兩盒午餐肉跟樓下一個戴着名牌耳機,穿着打扮都很時尚的男人換了一個登山包,這個男人剛出去野營回來,他的登山包很昂貴,質地也很好,原價對於普通上班族來說都十分昂貴,但是對他來說也是小錢,重要的是醫院現在能買到的東西實在太難吃了。所以,午餐肉……反正那樣的包他家裏不同的款式都還有一打,錢對他來說又算什麼?
李寂城換了不少的東西,都是別人不得不買,但又不願要的配給物資,不過他拿去的換的那些超市物品,也不見得就好到哪兒去。唯一的區別就是配給品不管從包裝還是從內在都顯得很陳舊,而超市的那些東西花花綠綠的,從感官上來說要好得多。
很多人都覺得李寂城腦子有問題,看起來他是拿一盒香皂或者一包爆米花就換到了一套衣服,像是很划算,但那都是沒人要的衣服啊,他就算把這些東西都堆積成山了,等疫情一過,找人清理這些垃圾還得花錢呢。
趙溪的情緒還是很低落,但是在李寂城忙來忙去的時候,她也沒有坐在一邊旁觀,她不知道李寂城是要幹什麼,不過抱着一大包別人不要的東西回到病房,這種力氣活她向來就沒少做的。
雖然這棟樓的空調都很給力,但在盛夏,人們總覺得很煩躁,幾乎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有人試圖闖出這個被隔離的醫院,讓醫院的保安也好,門口的警察也好,都明顯疲於應付。
而在衛生間洗了一把臉之後,看到李寂城在將換來的東西打包,趙溪也趕緊過去幫忙,因為有太多的疑惑,她忍不住還是問:「老師,我們是要在這裏長期的住下去了嗎?」住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吧?她的媽媽永遠的留在了這裏,雖然見不到她,可總知道和她是在一起的。
「不,」李寂城回答說:「這是在做出去的準備。」
衣物、食品、生活用品,這些滿大街都有的東西怎麼看都沒必要這樣費心的準備,不過,眼前的狀況實在讓他無法樂觀。
「出去?」
「總要出去的,有備無患吧。」
是啊,總是要出去的,也許眼前的情況有些讓人害怕,但終究是要出去的。李寂城雖然不認為自己有撫養趙溪的義務,但僅僅是幫她把她媽媽安葬了,就要花一大筆錢呢。這些別人不要的物資,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其實對他來說反而是很實用的東西,關鍵是太便宜了。
而看着這些在病房裏堆積成山的物資,趙溪也漸漸的要去想以後。媽媽的猝然去世讓她這幾天來腦子都處於一種接近空白的狀況,但她知道,她不能永遠都躲在這樣的情緒里。如果媽媽不在了,她還有爸爸,還有更多的家人,也許她還能更長久的悲傷,但就現在而言,悲傷對她來說也有些奢侈了。
她從身邊這個不是她老師的老師的舉動里得到了一些啟示,那就是如果她把手裏微薄的零用錢用來買下這些吃穿物資的話,光是那是食物的保質期,就足夠她念完初中了。她的成績很好,考一個區裏面的重點高中是完全沒問題的,但現在,先把初中念完,高中……再說吧。這個15歲的女孩在別的同齡的女孩想着要看場什麼電影或者是要不要買一張演唱會的內場票的時候,不得不考慮要怎麼養活自己了。
不過那一切,也要等這場疫情過去。
「老師,這個感冒病毒,總會過去的吧?」
「我們住進來幾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了。」
「那應該也快了吧,流感病毒什麼的,一般一星期左右也差不多過去了。長一點,十天半個月什麼的,總是要過去的。說起來,你沒有覺得什麼不好吧?」
趙溪的媽媽趙晴因為感染這種可怕的流感病毒而成為了第一起死亡案例的受害者,鄭醫生雖然懷着巨大的內疚,但也詳細的問過趙溪關於她媽媽出現感冒症狀的各種細節,作為一個旁聽者,李寂城記得趙溪的媽媽從出現感冒症狀,到發燒咳嗽,到吐血,到最後病故,前前後後大概也就是兩天48個小時的樣子。
趙溪是和她媽媽親密接觸的人,理論上她是最有可能被傳染的,但現在,離她媽媽去世也已經超過48個小時了,但她也並沒有被傳染的跡象。李寂城同樣沒有,也許就像鄭醫生說的,他們先天有抗體,所以不會被傳染,但也許也只是運氣。
鄭醫生倒是抽取了他們的血液作為培養觀察的樣本,還付給了他們一筆費用,這筆費用大概能抵消他們這幾天住院留觀的費用,李寂城也沒有嫌少,畢竟和他們一樣留觀超過48小時的留觀者整棟樓也有幾十個,也沒聽說鄭醫生給他們支付什麼費用了。
6月17號,清晨的時候下起了小雨,原本酷熱的暑氣倒是消解了不少,一向早起的李寂城,在這充滿涼意的清晨也想多睡一會。不過早早的,他就聽到了一陣喧譁,聲音是從窗戶外面傳來的,於是他起身往床邊走去。
他和趙溪的床之間拉着醫院常見的簾幕,不過這幾天來大家也都是和衣而睡的,那簾幕也並沒有拉得很嚴密,李寂城瞥見趙溪蜷着身體睡在床上,被子被她踢到了地上,似乎在睡眠中冷得有些發抖的樣子,嘆了口氣,走過去撿起被子,給她蓋在了身上。
走到窗邊,卻看到醫院的門口圍了一些人,看起來又是內心充滿恐懼的留觀者想要強行的離開醫院,和守在醫院門口的警衛還有警察發生了語言乃至肢體的衝突。這兩天裏,這樣的情況時有出現。
李寂城其實也是想出去的,待在醫院裏,每天看到聽到各種不好的消息,誰心裏都會害怕。但在他的認知里,遵守秩序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如果因為自己的恐懼,可以無視規則,乃至於和維持規則的警察發生衝突,這本身也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從褲兜里拿出手機來,看到的是連着發來的幾條消息。
有幾條是他的學生發來的,是他班裏最愛鬧事,最愛打架,最不讓他省心的那幾個混世魔王,自己幾天沒去學校,可以想像他們會鬧出多少么蛾子來。他曾經試圖和他們的家長溝通,他們的家長要麼就給他傾倒苦水,說能把孩子養活就已經不錯了,讀書什麼的,成龍上天成蛇鑽草隨他們去了,要麼更光混的說,反正孩子交給他了,他要怎麼打怎麼罰都行,反正他們是管不了的。
李寂城一點也沒有那種勵志片裏諄諄善誘然後感動了一幫皮孩子然後大家共同奮進的念頭,他們的家長都不管,他自問也絕沒有能力改變他們的人生。他所能做的,就是如果他們在學校里惹事,他就揍他們,如果他們在學校外面惹事,而他們又打不過外面那些真正的混混的時候,他就先把那些混混打一頓,把他們領回學校再揍他們。
通常他們在外面被揍得有多慘,被李寂城救出來回到學校以後會被揍得更慘,所以這幫傢伙在外面打架都特別狠,因為受不了李寂城那種「你們連打架都不行」的眼神,更怕被他揍得更慘,和外面的人打起來一個比一個賣力,說真的,連正經的混混看到他們都會有些發憷。
他們一般不會給他打電話發信息的,除非他們被揍得走投無路了……
但李寂城看了看信息,卻發現他們這次求救的原因和以往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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