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破曉 002、遠處的燈火

    「走！」

    既然醫院的狀況是讓人絕望的，李寂城也就沒打算站在原地浪費時間。

    醫院不止這一家，公立的人滿為患，那就去私立的。在繁盛市這樣的大都市，許多私立醫院醫療條件和醫療水平並不比公立醫院差，只是許多人出於一種習慣，首選還是會去公立醫院。

    和那些擅長做無痛人流的野雞醫院不一樣，李寂城知道有一個叫做慈佑醫院的私立醫院，是一個很正規的外資醫院，裏面的主治醫生還是留學回來的博士，甚至還有外籍醫生。也許收費會有點貴，但畢竟救人要緊。

    慈佑醫院離他們現在的位置有點遠，不過李寂城的車反正也逆行過了，他也不在乎再超速。這個夜裏的車好像也比平時多，尤其是拉着警笛閃着警燈的救護車和警車，隱隱的讓人覺得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像是發生了什麼事，卻又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這種未知的不安尤其讓人感到惶惑。

    李寂城很能沉住氣，一邊聽着車裏趙溪的媽媽不停的咳嗽，一邊冷靜的穿小巷，違章跨越護欄甚至走人行階梯，避開了眼看着就堵上的交通，不多久就到了他要去的慈佑醫院門口。

    還不知道要扣多少分罰多少錢呢，對於李寂城來說，要麼不做，既然決定了要送這對母女上醫院，那些東西他也就不在意了。

    比起之前的區人民醫院，這裏就安靜得多，李寂城的車甚至還從容地停到了醫院的停車位上。然後他抱着趙溪的媽媽直奔醫院的急診病房，那片在深夜中亮着的燈火，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希望。

    很快，醫生和護士也就忙碌起來。

    「呼吸機！鎮定劑！……」

    隨着醫生發出第一個治療指令，李寂城才算是鬆了一口氣，默默的退到了一旁。原本已經絕望的小女孩趙溪這時因為看着醫生護士忙活，她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緊跟着又有些擔憂的看向了李寂城，一隻手下意識的捏緊了自己睡裙的衣兜……

    這樣的私人醫院，光看環境，想必也是很貴的了……而她的錢……

    李寂城淡淡的說：「治病要緊，錢，我有。」

    趙溪的眼淚撲簌簌的就掉下來了，她馬上又抬手擦掉，更為緊張的看着一道窗戶裏面醫生護士的忙碌。直到她看到媽媽閉着眼，平穩的躺在病床上，看到媽媽的手上插了輸液的針管，也戴上了氧氣罩，旁邊的心電圖儀雖然頻率有些高，但節奏還算均勻，她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誰是病人的家屬？」

    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醫生走了過來，摘掉了一半的口罩還掛在臉上，剪着一個比較時尚的髮型，戴着復古框架的眼鏡，如果把白大褂脫了換上時裝，估計也比較潮。態度卻很和藹，一開口，就是異常標準的普通話，而且音質很純，讓人覺得不做播音員簡直可惜了。

    「我是。」小女孩趙溪勇敢的站出一步，說：「病人是我媽媽。」看到醫生的目光停留在了她臉上，就有些氣短的說：「我不知道我帶的錢夠不夠，如果不夠，我一定會想辦法把錢補上的。」

    這時李寂城心裏嘆了一口氣，心說瞎逞什麼能呢，他看向醫生，說「我是她們鄰居……呃，我是孩子的老師，錢我這有。」

    醫生看着他們，和氣的笑了笑，說：「不是在跟你們說錢的問題。」緊跟着笑容就沒有了，又說：「剛剛接到市疾控中心的電話，病人現在這個情況，必須要進行隔離。」

    趙溪有些茫然，又小心的問：「隔離？那……要隔離多久？費用怎麼算啊？」

    需要隔離，也就是說趙溪的媽媽得的是傳染病，李寂城的思維跳得很快，微微皺着眉頭，試探的問：「那我們？」

    醫生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說：「你們同樣需要隔離！我們沒有專門的隔離病房，二棟三樓的條件比較好，所以你們要在三樓住幾天。具體的隔離期是多久，一個要等疾控中心給一個統一標準，另一個，更重要的就是我們對你們的體質狀況進行評估。不要太擔心錢的問題，病人的治療費用我們盡力的減免，你們在隔離期我們按最便宜的床位費來算。醫院不是慈善機構，不過我們也必須要盡義務。」

    「可我要上班。」李寂城小聲的說了一句。

    醫生看了李寂城一眼，說：「個人意見，你最好還是留下來隔離觀察，現在整個城市的醫院都要人滿為患了，我們這裏很快也會收治很多病人。這個傳染病有很多問題，你和病人近距離接觸，被傳染的可能性很大，你要是等到被傳染了再回來，恐怕我們也接收不了。」說完，醫生就轉身回他的辦公室去了，倒是非常的瀟灑。

    醫生一走，趙溪就給李寂城鞠了一個躬，帶着哭腔說：「老師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這樣……」她只是找隔壁的老師幫一個忙，真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她知道現在她連累到了李寂城，可她也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她怕這個話都沒有說過幾句的鄰居會生氣，更怕他甩手不管，而如果李寂城真的甩手不管，她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李寂城擺了擺手，什麼也沒說，眼前的情況略有些讓他煩躁，本以為就是個舉手之勞而已……不過，他抬頭對醫生的背影問：「醫生，需要辦什麼手續嗎？要多少錢？」

    ……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醫院的病床有限，李寂城的收入有限，他不可能給自己和趙溪每個人要一個單間，在最貴的單人間和最便宜的十二人間之中，李寂城選了折中的四人間，這是在醫院，也只能這樣了，換成公立醫院，睡過道都算好的。

    夜已經很深，但趙溪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病床上根本睡不着，停下來想，如果不是她鼓起勇氣去敲了李寂城的房門，現在會是什麼情況呢？小姑娘一想起區人民醫院那密密麻麻的人頭就覺得不寒而慄，如果沒有李寂城的幫忙，她不敢去想那種可能。

    這時候，她聽到李寂城在拉簾的另一邊打電話，儘量的壓低聲音，想來是怕吵着她，那有些沙啞的聲音，讓小姑娘直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

    「喂，校長，我是寂城。是這樣，我要給你請一周的假，也許是十天……沒有，我感冒了，醫生說是一種新的病毒感染，必須要隔離……那幫兔崽子？我會給他們留作業，到時候檢查，做不完我就有正當的理由揍他們……好的，我會注意的，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一個流行感冒，沒那麼可怕的，掛了……睡不着？」

    李寂城的電話打完了，最後一句話顯然是隔着拉簾對趙溪說的。不用看，他聽得到小姑娘心煩意亂的動靜。

    而李寂城透過房門，目光穿過走廊，可以看到遠處的燈火。

    雖然這個醫院的位置比較偏，可即使在這樣偏僻的地方，依然能看到城市的燈火絢爛的側影。可很多燈火都是孤獨的，越是繁華的背後，也越是讓人寂寞。

    「我好擔心媽媽。」

    拉簾背後傳來了小女孩努力堅強，卻分明無助的聲音，這個時候，除了擔心，似乎她再也做不了什麼了。她媽媽的病房在旁邊一棟樓的四樓，兩棟樓之間的距離只有20多米，但那邊才是真正的隔離病房，醫生護士進出都遮得嚴嚴實實的。相比之下，他們這棟樓的隔離區雖然也有門禁，也定時消毒並檢查每個人的體溫狀況，但畢竟要輕鬆一些，至少這棟樓的護士沒有穿隔離服。

    李寂城不會安慰人，也無從安慰，從這個角度來講，他並不是一個很稱職的老師。

    他想起了2003年的那一次全國震動的疫情，那時候他3歲，剛上初中，因為疫情學校停課，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樣覺得停課就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老實說那時候真沒太注意那種人心惶惶的氣氛。

    那個時候，趙溪大概還沒有出生吧。

    「這個醫院的醫生水平很高。」李寂城沒有空洞的安慰小姑娘說沒事的，一定會好的，他只是很客觀的說了自己對這個醫院的看法。其實他上次到這裏來不是治病，而是治傷，很嚴重的刀傷，當時他自己都以為就算治好了也會落下後遺症，但是他康復得很徹底。

    說完了，李寂城摸了一支煙出來，看看病房裏禁煙的標誌，又把煙放了回去，他走到走廊里，沿着走廊走到了最靠外邊的盡頭，一路上看到三樓的病房已經住進來不少人了。而他們剛進來的時候，還覺得整棟樓都是空的呢。

    「我們這裏是無煙醫院。」李寂城的煙剛點上，就聽到一個聲音從側邊飄來，是那個音質很好的男醫生，身後跟着幾個護士，那些小護士亦步亦趨的，似乎都對這個醫生格外垂青。

    李寂城深吸了一口，然後把煙滅了。

    醫生似乎對李寂城有些好奇，停下來問：「呼吸科47號床的趙晴真的……只是的你鄰居？」

    小護士們掩着嘴笑着走開了，其中一個說，沒想到鄭醫生也有八卦的時候呢……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李寂城苦笑，這個問題確實很八卦。但是他和趙晴，也就是趙溪的媽媽，還真的只是鄰居啊。他住進那套住屋之前，她們母女倆就在那裏住了有兩年了，他不是個多事的人，自然也沒問過什麼，但是這樣一個單身媽媽帶着一個女兒住在那，知道也是有故事的。

    等小護士們都走開了，鄭醫生把手伸向李寂城的口袋裏，很熟練的把煙摸了出來給自己點上，說：「我就是好奇，說實話，趙晴的住院費還有你和小女孩的住院費都是你一個人掏的，不算少，真的只是鄰居，那我很欽佩你的人品，現在這樣的人很少了。」

    李寂城不想談這個話題，只是對趁機抽煙的鄭醫生多了幾分好感，一個偷偷抽煙的醫生，畢竟比一個一本正經的醫生鮮活多了，他看着正北方一片特別亮的燈火岔開話題問：「那邊是什麼地方？我記得我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這麼亮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