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雲策對趙老爹沒有多少印象,問道:「趙老爹當年在鄭州住在哪裏?」
趙老爹穿着一身灰色布衣,瘦瘦身材使布衣顯得空蕩蕩的,長年勞作在臉上留下深刻印記,臉就如硬核桃一樣皺成一團。為了顯示對節度使的感激之情,趙老爹竭力把皺紋慢慢演變成恭敬表情,表情到位之後才小心答道:「小老兒是澤州人,從澤州流落到鄭州之後,被安置在中牟縣,這次來到廉縣的百姓大多是澤州人。當年霍明府整修淤田,小老兒和這裏的眾百姓都曾經參加。小老兒聽說霍明府也到了靈州,霍明府真是一個清官,那些造好的淤田真是踩一腳上去就會冒油。」
想到肥沃的田土轉眼間被輪人他人所有,和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農仍然覺得如刀割一般。來到靈州,趙老爹在城外分到一百多畝土地,在一條廢棄的水渠旁邊,趙老爹和水渠旁邊的數十戶人家已經開始着手修復這一條還算完整的水渠,此時,趙老爹最關心的是侯雲策去留。因此,趙老爹猶豫良久,最後還是鼓足勇氣地問道:「不知節度使能在靈州住多久?」
姜暉為了不拘小節,聽趙老爹問話很是唐突,笑罵道:「趙老爹。你這個龜兒子,問的是啥子問題。」
趙老爹在這一群百姓中威信頗高,平時和姜暉十分熟悉,知道姜暉待人寬厚,陪笑道:「只要節度使鎮守靈州,我們在這裏開荒種地心裏才踏實,否則開荒種地只能便宜別人。」
侯雲策回大梁之時,知道王家之人霸佔了不少好田土,很理解趙老爹的擔憂,安慰道:「廉縣是豐水寶地,我在這裏要做地事情還有很多,近期不會離開靈州,趙老爹大可放心。現在廉縣土地全是無主之地,開荒之後就給你們登記造冊,這些地可以傳給你們的子孫。」
節度使親口做出承諾,趙老爹這才真正高興起來,臉上的紋路全部散了開來,連連拱手道:「小老兒這就回去,告訴百姓這個好消息。」
姜暉看到激動的趙老爹:「你回去叫鄉親們都來領兵器。」
趙老爹這才想起還有這個任務。眾多武器讓他頭有些昏,他首先提起一枝長槍,笨拙地舞動了兩下,長槍很長,足足有兩個多趙老爹那麼長,舞動起來極為笨拙和滑稽。趙老爹放下長槍之後,又提起一根大狼牙棒,費力地舉了起來,發現根本無法舞動,自嘲地搖頭放下狼牙棒,最後他選定了一把腰刀,試了試刀刃,發覺還行,這才興沖沖地走出練兵場。
操地邊一個角落裏,一個文人模樣的中年人蹲在地上查看着什麼,姜暉對他招了招手,道:「李先生。」
中年人聽到姜暉招呼,放下手中事務,快步走了過來,姜暉笑道:「李先生,給你給增加一個任務。你趕緊讓你的幾個弟子到操場來。哪一家領了什麼武器必須作好登記,現在城裏百姓都有了武器。治安必定是個大麻煩,要想一個管理的好辦法。」
李先生一隻手拿着些紙張,另一隻手扶着山羊鬍須,有些心神不定,嘴裏敷衍道:「應是如此,將軍考慮得周到。」
姜暉知道侯雲策頗為尊敬讀書人,介紹道:「李山河先生是我家鄉的秀才,才高八斗,現在是熊營幕僚,他到廉縣不到一月,還沒有見過雲帥。」
侯雲策一行人進入操場的時候,李先生正專心在角落裏低頭清理一些從契丹人身上搜出來的物品,他驚奇在發現物品中有幾封用漢字書寫的紙條,不僅字寫得好,用詞也甚為文雅,就專心讀紙條上內容,以至於完全不知道侯雲策走進操場。聽到姜暉介紹,李先生打量了一下這位威震西西蜀的節度使,心裏暗自喝了一聲彩,然後恭敬地拱手行禮。
侯雲策客氣地回禮道:「西蜀中多名士,李先生氣度恢宏,名字也取得極有氣勢,料想胸中定是藏有山河。」
侯雲策嘴裏客氣,其實心中卻不以為然,一般名字取得極有氣勢的傢伙,往往虛有其表,況且長着山羊鬍須的文人,總讓侯雲策覺得色迷迷的。他又隨口問道:「李先生對於在此地建城有何高見?」
李山河沒有想到侯雲策如此客氣,來廉縣之前,特意到一位富裕同窗家中查了不少關於河套的資料,對河套歷史和地理略有了解。來到廉縣近一月時間,李山河有空閒時常常到百姓家中去坐坐,百姓給他說了不少困難和問題,他整理了好幾件急需要辦的事情,正準備向姜暉提出來。
此時節度使居然向他討教,李山河只覺得一陣熱氣在身體四處遊走,在家鄉他中了秀才之後便停止不前,屢次考場敗北,受到很多嘲笑,莫說節度使,就是縣中小吏也瞧不起他,李山河無奈之下,只有拼了命假裝清高,用清高來保護自己的可憐的自尊心。節度使的不恥下問,讓李山河的清高如最細小的鵝毛遇到狂風一樣,飛得無影無蹤了。
李山河道:「黃河這個大彎分為西套、前套和後套,廉縣地處西套,西套歷來是半耕半牧之地,也是著名的戰馬產地。黑雕軍要強兵,可以發動城中百姓養馬。只是從中原遷過來的老百姓除了一身力氣之處,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現在官府為移民建房屋、給土地、置醫巫、解決衣食,百姓總算有了安身立命之地,也開始了春耕。但是,官府沒有給馬種,城中奇缺母馬,因此廉縣空有良好的牧場,只能眼看着綠油油地草場荒廢着,實在可惜。」
能說出這一番話的秀才,絕非一般腐儒,侯雲策態度頓時變得和藹可親,道:「梁使君等地方官員都是從中原過來的,沒有放牧經驗,倒是忽略了這個問題。李先生有何良策?」
李山河再次撫了一把山羊鬍須,慢慢道:「據《史記集解》的記載,邊有官馬,今令民能畜官母馬者,滿三歲歸之也。」他見到侯雲策全神貫注地聽。李山河頗有些得意,不覺用力過猛,扯斷了幾根鬍鬚,痛得吸了一口涼氣。
李山河為了掩飾自已的失誤,不再賣關子,趕緊道:「當年漢武帝從內地大規模遷民到河套地區,規模最大的一次向河套地區遷移居民不下三、四十萬人,終西漢一代,河套徙民估計約百萬人,這些都在漢書中有記載。河套土平水好,可農可牧,當時人稱河套為新秦中,也就是第二個關中。在徙民初到河套之地時,遇到了現在幾乎一樣地問題,由官府借了許多母馬、母牛給予百姓,這才解決了問題。」
侯雲策極有興趣地問道:「如何借法?」
「通常一匹母馬三年中可繁殖兩匹馬駒,假如一個農戶借得五匹母馬。則三年可得十匹小馬。上交官府二匹,自己可得八匹。牛羊同樣可以採取這種辦法,不出數年,廉縣的牛羊馬就會跑滿整個草場。」
李山河是西蜀人,和姜暉一樣,有享受美食的習慣,說着說着,想起了烤小羊的美味,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李山川這個細微的動作被侯雲策注意到了,笑道:「李先生是否想起了牛羊的美味。」
李山河被侯雲策道破了心中的小秘室,臉紅得象打鳴的公雞。
姜暉在一旁笑道:「李先生莫紅臉,雲菜常常自稱為美食家,也是同道中人。」
侯雲策誠懇地道:「李先生若不介意,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姜暉見李山河侃侃而談之時,已大叫不好,果然侯雲策開始挖起了牆角,不過節度使發了話,姜暉也只能照辦,見李山河望着自己,就笑嘻嘻地道:「李先生大材,到了雲帥身邊,定是大有作為。」
李山河雖說只是一個秀才,可是儒家弟子心中都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夢想,雖說初到熊營之中已覺得大有作為,此時能到節度使帳下,當然又是另一番天地,心中狂喜,卻假作平靜,半推半就就答應了侯雲策的要求。
無意中得到一個不算太酸又知道河套歷史的讀書人,讓侯雲策心情頗有些愉悅。
李山河又道:「這一支契丹軍頗為奇怪,從他們身上搜出來不少用漢字書寫的家信,他們的服飾也很特別。」
侯雲策接過紙條看了看,道:「圍城契丹軍建制頗為零亂,有一部契丹軍最為強悍,他們穿的衣服和契丹軍不太一樣,倒和中原服飾有些相似,他們是什麼人?」
姜暉也注意到這事,道:「這伙契丹軍被熊營圍住以後,大部分戰死,一小部分突出了包圍,只有二十幾名受傷被俘,醫官給他們醫治了,也不知道有幾人能活下來。」
細細地拷問俘虜是取得真實有價值情報的重要渠道,姜暉生性詼諧,腦袋瓜子極為靈動,對於拷問人辦法極多。他親自去問過一遍最早甦醒的幾位契丹軍軍士,只是這些契丹軍軍士硬氣得很,一個字也沒有交待。
侯雲策對於這伙契丹軍的勇悍也頗為欣賞,道:「他們居然穿漢服寫漢字,這就有些奇怪了,我們去看看這幾個人。」
侯雲策、姜暉和李山河等人走到了醫館,一路上,敬禮聲不絕於耳,這裏就不細說。
四名俘虜包着繃帶,坐在醫院胡床上,小聲嘀咕,聽到有人進來,立刻禁聲不言,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如木頭一樣坐着。
這幾個俘虜除去鎧甲之後,身上穿的衣服明顯是中原服裝,但和中原時尚明顯不同,外衣領大且彎曲。暴露出中衣領型,面料做里,裘毛朝外,看上去頗為古雅。而幾個俘虜的相貌更是典型漢人相貌,和契丹人寬臉頗不相同。
姜暉想試探這幾名俘虜的身份,看這幾名俘虜神色頗有些大義凜然,就假意罵道:「這些龜兒子,當了俘虜還象英雄一樣。」
一名俘虜聞言抬頭用憤怒的眼光盯着姜暉。
姜暉上前就是一腳,道:「你竟然還敢盯我。」
侯雲策來到古代之後,和回骨、党項、吐番人等不少胡族都打過交道,知道這些胡族不少人能說中原話。
侯雲策看到紙條之後,對這些胡族的身份還沒有懷疑,可是看到這些俘虜穿漢服寫漢字長着一幅漢人模樣,心中就很有些孤疑,就留心觀察俘虜一舉一動。因此,當俘虜表現出憤怒之時,侯雲策就知道俘虜不僅會寫也會說中原話。
姜暉見這幾名俘虜稍加試探便露出馬腳,笑道:「你們幾人都能懂中原話,竟然一直裝聾作啞。」
侯雲策拍了拍姜暉肩膀,道:「我來問他們幾句。」
侯雲策手握百鍊刀柄,一言不發地來到幾個俘虜面前,神色嚴歷地盯着他們足足看了一柱香地時間,漸漸地,那名盯着姜暉的俘虜屁股開始扭動起來。
看火候差不多了,侯雲策不緊不慢地問道:「你們明明是中原人,為何要幫着契丹人攻打大林軍,好好的人不做,為何要當契丹人走狗,你們的祖宗在天之靈看着你們的行為,會找石頭撞死。」
侯雲策已斷定他們定是漢人,漢人最敬祖宗,於是就用祖宗來刺激他們。
俘虜們聽到祖宗受到侮辱,一個一個眼睛冒着火光,那名性格最急的俘虜猛地站了起來,道:「士可殺不可辱,既然被俘,但求速死。」
他說話的語音、語調怪怪的,和大林中原人不太一樣,不過,確確實實說的是中原話。
侯雲策沒有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麼?重複一遍。」
那名俘虜傲然答道:「士可殺不可辱。」
這一次侯雲策聽清楚了,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諷刺道:「為契丹人當走狗,還能有什麼尊嚴。」
俘虜臉上現出激憤表情,「里奇部原是大武子民,被朝廷拋棄百年,任由我們在草原上自生自滅,哼,我們現在只是里奇部落的勇士,里奇部既不屬於大林也不屬於契丹,何談走狗。」
侯雲策不以為然地道:「不論里奇部走到天涯海角,也不管你們有多少委屈,里奇部始終是炎黃血脈,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幫着契丹人攻打黑雕軍,脫不了走狗的嫌疑。」
侯雲策見那名俘虜性格急躁,就抓住走狗的話題來刺激他,讓他情急之下透露更多信息。
那名俘虜果然上當,臉紅耳赤地辯解道:「耶律大光率領數萬契丹軍主力和部族軍圍攻里奇部半年之久,里奇部可戰之兵不過八千人,雖連敗契丹軍,自身損失也很大,里奇部要生存下去,只有暫時依靠契丹人,絕不是什麼走狗。」
另一名俘虜大然覺得他話說得太多了,悄悄地用腳去踢俘虜的小腿。
靈州、同心、廉縣三地域寬闊,清水河和黃河從其間穿行而過,雖說這一個廣闊區域處於內陸,卻有着肥沃良田、豐美草場和煤、鐵等儲量豐富的礦產,有着塞上江南的美稱。
党項房當人紛紛西逃,這裏現在唯獨缺少的百姓。里奇部有可戰之兵八千人,說明其族人定然有在十萬以上,他們能夠在胡族環侍的草原上生存百年,實在是一個奇蹟,里奇部經過百年滄桑,定然已經強悍如胡族,若里奇部能夠歸順於黑雕軍,那麼黑雕軍的實力定然會大大得到提升。侯雲策想着里奇部眾多的人口,不覺口水長流。
侯雲策突對這名俘虜道:「現在不必爭論這些事情了,你們三人還能行動嗎,若能夠行動,就跟着我們去安葬戰死的里奇部軍士吧。」
三名俘虜眼前一亮,兩名坐在胡床上的軍士原本態度頗為傲慢,此時「騰」地站了起來。
里奇部雖說游離在草原百年之外,從服飾、語言到習俗上來看,卻處處遵守漢俗。料來沒有完全胡化,因此,侯雲策提出安葬陣亡軍士,從這三名俘虜的反應來看,這一個建議打在了他們的七寸之上。
臨出門時,侯雲策客氣地對着三位俘虎道:「請問三位如何稱呼?」
三位俘虜相互看了看,依次報上了姓名:「柳蒼勁」「柳蒼茫」「吳水生」。侯雲策聽到如此名字,笑道:「柳、吳兩姓以江南人居多。長江以北很少這兩姓,如我料得不錯,想必你們是江南子弟,那你們為何來到河套之地,為何又變成了里奇部落?」
柳蒼勁是性格較為急躁地俘虜。柳蒼茫是那位用腳去踢柳蒼勁的俘虜。吳水生則一直沒有說話。
柳蒼茫為人向來沉穩,在族中素有才子之稱,他沒有想到這位大林將軍思路如此敏捷。光聽一個姓氏,就猜出了族人的來歷,也就不再隱瞞,道:「里急族是江南士族後裔,大武時,宦官田令孜作亂,江南柳、吳、李、張、陳等等五大族近萬名士子被發配到狼山,大武滅亡之後。五族子民從此成為國之棄子。」
「這一百多年以來,我們只有依靠自己,放下筆墨拿起弓刀,周旋於突厥、回骨、堅昆古、党項、契丹等諸胡的縫隙之中,勉強在陰山腳下爭得一塊生存之地,當年突厥強大之時,里奇部數次面臨滅頂之災,在狼山柳氏家族出了兩名英雄。一名叫柳里。一名叫吳天急,兩位前輩英雄帶領着里奇部數敗突厥人。從此以後,胡族就不把我們當成漢人了,不少小部落還送上女子和我們聯姻,我們也就儼然成為胡族一部,自稱為里急部落。」
侯雲策沒有想到里奇部居然還有如此故事,嗟嘆一番之後,又問道:「這次你們跟隨着契丹軍來襲營,一共有多少人?」
「兩千人。」
侯雲策想到有兩千漢人血統的勇士居然被自己消滅了,心痛得直喘粗氣,頓足道:「唉,這一次廉縣之戰,純是自家人打自家人,骨肉相殘,讓親者痛仇者快,契丹軍大將估計已跑掉了,若抓住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柳蒼勁沒有想到大林軍將領如此仁厚,神情變得恭敬起來,道:「指揮里奇軍的吳兵校尉已經戰死,契丹軍大將為悉獨官,黑雕軍沖營之時,便丟棄大軍跑了,要是主將不逃跑,契丹軍也不至於敗得如此之慘。」
「那悉獨官是否使一柄大斧?」
「正是」
侯雲策沒有想到有如此巧的事情,竟然在河套之地遇到了馬賊悉獨官,道:「悉獨官本是渤海人,又不改馬賊本性,遇到危急,丟下大軍逃跑,這是他的本能反應。他逃跑後,契丹軍也不會容他,看來河套草原又要多一名強悍馬賊了。」
侯雲策又隨意地問了一些契丹軍的情況,便一同到城外的戰場。柳蒼勁、柳蒼茫、吳水生雖說還帶着傷,上馬動作卻極為乾淨利索。
侯雲策贊道:「好騎術。」
柳蒼茫嘆道:「這一片草原水草豐美,真是上天對胡族的厚賜。不過,胡族之間的爭奪也極為歷害,只要哪一個胡族實力略遜或是佔了豐美草地,就會引來眾胡圍攻,一戰之下往往就是滅族之災,里急部的江南士子為了生存,只有和胡人一樣騎在馬背上舞槍弄箭,否則,早就灰飛煙滅了。」
侯雲策成長於黑城,黑城倒與里急部頗為相似,隨口道:「胡人和中原人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生於何處。」
柳蒼茫沒有料到中原將軍會說出這樣的話,抬頭看了侯雲策一眼。他此時還不知道侯雲策的身份,見侯雲策氣度不凡,身後跟着幾位精幹軍士,猜出侯雲策定是黑雕軍中地位不低的將軍,只是並沒有想到他是黑雕軍的最高將領。
一行人很快來到城外戰場。
經過連夜清量,一百多名黑雕軍軍士已經基本完成了打掃任務,今天一早,黑雕軍陣亡軍士屍體全部蒙上了白布,用大車運到了廉縣城裏。姜暉按照黑雕軍老習慣,在城內尋了一塊地勢較高的寬闊地,用來安葬戰死的黑雕軍軍士。而契丹軍地屍體則就地掩埋。
契丹軍陣亡軍士的屍體沒有運到城裏去,重重疊疊堆積在一起,就如幾座小山一樣,從屍山中流下來的血水流成一條條小溪,匯集成一個一個的小水凼。天空中幾隻不知名的大雕在天空中盤旋,不時發出令人煩燥的叫聲。
柳蒼茫等三人沒有號啕大哭,默默地跪在屍體旁,把頭伏在地上。
幾十名軍士在挖坑,準備掩埋這些屍體。
兩軍對仗之時,侯雲策見過太多奇形怪狀地屍體,不怕見死人。戰鬥結束以後看見堆積如山的屍體,卻並不是一件讓人感到愉快地事情。
侯雲策掉轉馬頭,眺望黃河西岸,無邊無際的草地直接連到天邊。幾十個老百姓正在清理一條水渠,這條水渠極長,足以灌溉着西岸一大片土地,這些土地已全部分給了城內的老百姓,他們大多數參加過中牟縣修整淤田的工作,清理這些水渠自是不在話下,隔着一條河的老百姓們似乎興致很高,一邊幹活一邊唱山歌。
背靠黃河面對着天
隴北地山來套着山
毛垴子柳樹河灣灣里生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翻了架圪梁拐了道彎
滿眼眼都是黃土山
提起那家來家有名。
家住那澤州三十里舖村。
聽着這些很類似信天游曲調的山歌,侯雲策竟有些戰爭遠去的錯覺。這些,背後傳來刻意壓制着的抽泣聲,把侯雲策從和平的意境中拉了回來。
柳蒼茫低聲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別哭了。」
吳永生滿臉是淚,指着一具屍體道:「他是吳永活,是我的伍長,也是我的堂兄。為人極好。家中還有兩個小孩子,不想陣亡於此。」
侯雲策順着吳永生的手指看過去。在屍體的底部露出一張臉,半張着嘴,眼睛空空洞洞,若不是失去了生命,這張臉應該是英俊而充滿生氣。侯雲策不忍再看,對姜暉道:「派些軍士來把里奇部的軍士和契丹人分開,另外再送一些白布過來,找一個地勢高的地點把好好安葬里奇部軍士吧。」
侯雲策所說之話,柳蒼茫三人均已聽見,臉上露出了感激神色。
侯雲策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對着三人道:「這裏距離黃河水近,若黃河漲大水,說不定淹到將士們的墓地,這次陣亡的黑雕軍將領全部安葬在廉縣城裏,不如也把這些將士們安葬在城內,即能防水淹,也不至於讓里奇部的將士們獨自忍受這天殺的凜洌北風。」
如何安葬敵軍屍骨,對於軍隊來說是一件大事,一般須由三軍主將來決定,這位將軍卻輕描淡寫就能安排,而且周圍的人並沒有一人敢於提出異議,柳蒼茫心思細膩,心中已起疑,長身起來,道:「將軍高義,柳某代表裏奇部陣亡將士向將軍磕頭了。」
磕完頭後,柳蒼茫雙道:「恕在下冒眛,想請教將軍姓名,若在下有機會回到里奇部,定要天天為將軍燒一柱香,保佑將軍萬福萬安。」
侯雲策有心把里奇部收到自己囊下,也不想瞞,道:「我是侯雲策。」
柳蒼茫久居陰山下,契丹人把他們與大林分隔開,他們對大林情況只是一知半解,侯雲策到靈州時間不長,還沒有和契丹人交過手,因此,侯雲策的名頭在草原上並不響亮,還不如定難節度使拓跋人李彝殷和府州節度使折從阮,柳蒼茫在嘴裏念了一遍侯雲策名字,算是把這名仁厚的將軍記住了。
姜暉一直跟隨在侯雲策身邊,已看出侯雲策在刻意招納這一批里奇部漢人,對親衛下令道:「里奇部陣亡將士數量不少,城內有五十輛運糧的馬車,全部調來,還調兩百軍士幫忙。」
安排完諸事,侯雲策不願在戰場上久呆,帶着姜暉回到了廉縣城內。還未進城,天空中飛過來一隻鴿子,直朝着侯雲策所住院落飛去。
郭炯率軍順利佔領西會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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