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溫宿的生日?」裴謝堂伸了個懶腰。
籃子連連點頭,眉眼彎彎地說:「是啊,小姐,這次去溫家,小姐一定要想辦法讓溫老爺和夫人見到你。只要他們認了小姐,那小姐同溫少爺的事情就成了,大小姐再想去搶,那也是不行的。」
她說着拉過裴謝堂,折騰着讓裴謝堂試試新衣服。
裴謝堂伸手摸了摸,這軟緞料子是好的,只是明顯是前幾年流行的花色,因是趕工做出來的,針腳有的細密有的又大了點。好在籃子別出心裁,在袖口和領口繡了些花樣,為這衣衫增色不少。
「小姐,咱們院子裏沒有銀錢為小姐添些新衣,就將就一些吧,總比沒有好。」籃子見她臉色沉了下來,還以為她不喜歡。
裴謝堂瞧見她眼底下濃濃的黑眼圈,瞧見針線簍子旁邊還放着冒着熱氣的藥丸,這丫頭定是一晚上沒睡覺,又是做衣服又是熬夜的,也不怕累垮了自己?
裴謝堂眼中波濤暗涌:「不要做了。」
「奴婢也知道這料子配不上小姐,又過時了,但咱們院子裏實在沒銀錢來買新的樣式了。」籃子格外低落地放下手中的衣衫,默默垂淚:「小姐這兩年身量長了不少,從前的衣衫都不合身了,如今連件像樣的宴服都拿不出來,總不能穿不合身的吧?奴婢針線活兒是不怎麼好,可別的院子裏也沒人願意幫奴婢,委屈小姐了……」
又哭!
裴謝堂內心幾乎抓狂,她算是服了籃子,怎麼就這麼多眼淚?
「怕了你了!」裴謝堂仰天長嘆,順從的伸出手:「我不是嫌棄你做的衣衫,我是怕你辛苦。來吧,試試,省得你做好了不合適,還得返工!」
「小姐!」籃子破涕為笑。
試過了衣服,籃子又拉着裴謝堂選了繡在襟口的花樣。這之後,籃子便忙着趕製衣衫,倒是沒再開口囉嗦裴謝堂。
裴謝堂無聊至極,喝了藥,又悄悄回房間換了肩膀上的藥,便背着手在院子裏隨便走走。
「滿江庭。」
昨兒剛醒來就兵荒馬亂的,晚上回來又晚了些,她竟沒注意到謝成陰這個院子原來還有名字。不是一般女孩子閨房的什麼「園」啊、「閣」啊的,這名字頗有些大氣,料想謝成陰生來習武,性格在遭遇大變前,應是頗為疏闊的。
裴謝堂很是滿意。
走到閨房外,灑落的窗柩還落在地上,裴謝堂順手就將掉下來的木頭丟到柴房去,回頭就用白紙糊上了窗戶。
還有院落里的花花草草,想來太久沒人打理,雜草叢生,看起來頗為凌亂。
裴謝堂從前在西北閒來無事,就喜歡自己動手乾乾不費腦子的活兒,當即在柴房拿了砍刀,將雜草叢生的草坪修整了一番,又將迎春花修剪一二,找了個空瓶子插了,擺在屋子裏。如此一來,簡陋的房間多了幾絲清新。
不但如此,裴謝堂還將院子掃乾淨,拿了刀在地板上畫了不少圓圈。
謝成陰舊病不起,這身體的底子也快好乾淨了,她得抓緊時間鍛煉,爭取將自己的武功都學回來,將來用得上的地方還多得很。
等做完了這些,太陽都已經西下了。
籃子頭暈腦脹地一抬頭,才發現屋子裏竟悄無聲息的變了個樣子,裴謝堂正挽着袖子蹲在院子角落的水井邊,打了一桶水在洗手。籃子腦中轟然一下,頓時五味雜糅,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一會兒只覺得裴謝堂受苦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的小姐真的懂事了很多,以後必不會讓人輕易欺負了去,大夫人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小姐,將這身衣衫脫下來,奴婢給你洗了吧,都髒了!」見裴謝堂滿頭大汗,身上沾了不少草屑,籃子十分心疼。
裴謝堂剛剛在地上打了一套祖傳的拳法,出了一身汗,濕噠噠黏糊糊,確實難受,便讓籃子幫忙,主僕二人抬了水回屋,柴火有限,不比別的院子裏常年有熱水,裴謝堂等不及籃子燒,將就着冷水洗了澡,換了一身乾淨衣衫。
出房時,卻又在院子裏看見了令人怒火衝天的一幕。
一個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孩子正踩在她剛剛修建好的草地上,奮力地攀爬她院子裏的一株桃樹,在她身後的婢女懷中還抱着大束大束的迎春花,在牆邊,灑落了一地的迎春花枝葉,整個院子像被人橫掃了一遍,凌亂無比!
籃子想攔又不敢,焦急地勸阻:「二小姐,你不能這樣!」
裴謝堂沉下臉來。
聽說謝依依還有一個孿生妹妹,取名為謝霏霏,瞧着這兩人格外相似的五官,這謝府的二小姐八九不離十就是眼前這個!
「什麼我不能這樣,這是我家,我想怎樣就怎樣,你一個丫頭管得着嗎!」謝霏霏蠻橫地瞪了籃子一眼,跳起來扯住一支桃枝,就去折還沒開的桃花骨朵兒。
草地柔弱,她踩着已不堪重負,更別提在上面蹦躂,四周的青草都倒了一片。
裴謝堂看得心疼。
謝霏霏常年在京城,不知邊塞沙漠裏一片草地有多珍貴,就她剛剛糟蹋的這些,擱西北那都是寶貝,從前爹還在的時候,每年到了開春,便都要帶着士兵尋找綠洲播撒綠草,就為了牛羊能夠有個活得下去的法子。
「你給我出來!」一聲厲喝,裴謝堂快步上前,一把鉗住謝霏霏的手腕。
她手下用力,幾乎是將謝霏霏從草地里拖了出來。
謝霏霏嚇了一跳,尖叫得裴謝堂的耳膜都差點穿了:「啊,謝成陰你做什麼,你放開我!你這個瘋子!」
裴謝堂將她拖出草地,用力一甩,謝霏霏又在掙扎中,一個狗吃屎般摔在了地上。
「你說誰是瘋子?」裴謝堂冷笑一聲,抱起雙手居高臨下的俯視謝霏霏。
謝霏霏從地上爬起來,小身板氣得直顫抖,一雙手直接挖到了裴謝堂的頭上去:「謝成陰,你這個賤種,你竟然敢打我!今兒你要不讓我打回來,我就去告我娘,讓你吃不了兜着走!不就是摘了你院子裏的幾朵花嘛,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沒攆你滾就算對得起你了,你還敢動手打我!」
裴謝堂掏了掏耳朵,等她說完了才冷笑一聲:「不准我還手,什麼道理?」
「我家小姐姓謝,也是謝家的一份子,吃的用的都是老爺的,關你什麼事?」籃子也火了,「二小姐有什麼資格攆小姐滾?」
「賤婢,還敢頂嘴!」謝霏霏沒說話,她帶來的婢女卻囂張至極,揚手就抽籃子的耳光。
裴謝堂伸手拉了一把籃子,不等那婢女回身,反手就一耳光還了回去。
打人嘛,她這輩子就沒怕過誰!
啪——
一耳光,頓時將謝霏霏和她帶來的丫頭扇蒙了。
「謝成陰!」謝霏霏咬牙切齒,「你給我跪下道歉,否則我饒不了你!」
「我不用你跪下,你只要道個歉,我就饒了你。」裴謝堂漫不經心的笑着:「否則,我就打得你娘都認不出你來。」
「你敢!」謝霏霏趾高氣揚的抬起頭:「你只要敢動我一根毫毛,明天溫宿的生日宴你就別想去了!」
「你讓我不去,我就不去?」裴謝堂哈哈大笑:「腳長在我身上,你管得着嗎?」
謝霏霏得意起來:「謝成陰,你別以為你好起來了,溫宿就會看得上你,我們就會怕了你。好起來了又怎麼樣,你現在就是個庶女,什麼都得聽我娘的。我娘說不讓你去,你就連溫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來啊,求我啊,你想去就求我!」
裴謝堂覺得她的話格外好笑:「你算哪根蔥,讓我求你,怕你不夠格哦,二小姐!」
她這輩子就沒求過誰,就連死的時候,也不曾求過!
裴謝堂不怕,可她身邊的籃子卻怕了,牽着裴謝堂的手緊了緊,她忙低聲對裴謝堂說:「小姐不要跟她對着幹,她說的是真的。」
「什麼是真的?」裴謝堂不解。
籃子鬱悶極了:「明天溫少爺的生日宴,只給我們府里下了一封請柬,沒有請柬,我們進不去溫家。請柬在夫人手裏呢!」
謝霏霏也聽到了籃子的話,越發得意起來:「怕了吧?怕了就跪下來求我,我就大發慈悲讓你跟我們去。」
「你不求我,明天你別想去溫家!」
「你不是整天就想着勾.引溫少爺嗎?明天不去的話,說不定溫少爺就是我姐的了!」
謝霏霏嘻嘻笑着,小臉寫滿了惡毒,不懷好意地盯着裴謝堂,似乎料定了眼前的人會服軟,為了溫宿給她下跪。只要看着謝成陰不好過,她心裏就好過了!
摸了摸手腕,這死謝成陰力氣還真大,方才拖她的力氣差點把她手腕都折了!
但謝霏霏想錯了。
也許從前的謝成陰會為了溫宿跟哀求她,但她不是謝成陰。她是裴謝堂,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冤魂而已!
「我求你……不要開口求我!」裴謝堂低垂的頭緩緩抬起,目光陰森地鎖定謝霏霏,上前一步,她露出了森森的牙,令人不寒而慄:「謝霏霏,今天是你先惹我的,就是斷手斷腳,你也千萬忍着別求我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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