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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誰?為何要裝神弄鬼去害牡丹?」魏池性子內斂,喜怒不形於色,即便生氣,那些惱怒也只是浮現在眼睛裏,不會顯在臉上。燃字閣 www.ranzige.com 「應該是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點私慾吧。」刑如意看向牡丹的屋子,剛剛那一聲,幾乎驚醒了整個琉璃坊,可那個人卻沒有出來。做賊心虛,欲蓋彌彰,說的大概就是
她此時的心態吧。 魏池看了眼那個躺倒在地上的用竹竿紮成鬼偶,抬腳走進了牡丹房裏。剛進門,就看見那個小丫鬟癱坐在外間的圓桌旁。丫鬟衣衫凌亂,面色蒼白,用手指着內間道
:「鬼有鬼,是琉璃姑娘回來了。我認得她的樣子,一定是她回來了」
魏池冷着一雙眼睛,繞過屏風,進了內室。身着舞衣的女子,背床而立,看身形,卻與琉璃姑娘有幾分相似。
「裝神弄鬼,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也想知道,我在做什麼。」女子轉身,竟是一張叫刑如意看了都覺得陌生的臉。 她雖未看過牡丹登台跳舞,可因為兩人關係好的緣故,這琉璃坊也是時常來的。院子裏的姑娘,都喜歡她做的胭脂水粉,以及那些純植物的護膚品,每次她來都會圍
成一團,問東問西的。就算是記不住名字的,她多少也會記得那張臉,可眼前這名身着舞衣的女子卻完全是陌生的。
「你就是刑掌柜吧,我經常聽牡丹提起你的名字,她誇你鋪子裏的東西好用。正好,今日遇見了,我也想問問掌柜的,你那鋪子裏可有能治我臉的東西沒?」 女子掀開遮在臉上的頭髮,內室頓時響起一片尖叫聲。聽到那片尖叫聲,女子笑了,她故意走到人群當中,甚至將自己的臉故意的湊上去:「覺得可怕嗎?是不是比你們想像當中的鬼還要可怕?知道嗎?當我第一次從銅鏡中看到自己的臉時,我叫得比你們所有人的聲音都要大,我根本沒有辦法相信,這是我的臉!這是我的臉!可就算
我不想相信又能怎樣,就算我不願意相信又能怎樣,這就是我的臉!這就是我的臉!」
「芍藥!夠了!」魏池出聲。
原來,她的名字叫做芍藥。
芍藥轉過身來,淚眼朦朧地看着魏池:「不夠,遠遠不夠!」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你的臉是意外,沒有人想要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魏池讓那些受驚的,捂着嘴的,想要發聲卻又不敢發聲的姑娘們全都從芍藥的房間裏退了出
去。 「意外?到現在你還認為我的臉是意外嗎?」芍藥笑着,竟撲倒在了那張圓桌上:「魏池啊魏池,枉你也算是聰明人,你竟然都不知道,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被牡丹
給害的。還是說,你原本就知道,卻為了袒護她,不肯承認。也是,我都變成了這副鬼樣子了,你怎麼還會喜歡我,在乎我。你的心裏,只有牡丹了對不對?」
「沒有!」魏池輕輕吐出兩個字。
「沒有?我告訴你,人在做,天在看,說謊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芍藥用手指着魏池:「現在,我再問你一句,你心裏是不是只有牡丹了?」
「我心裏只有琉璃坊,牡丹也好,你也好,在我心裏的位置是一模一樣的。」 「說謊,你在說謊。魏池,你真虛偽,你真的是虛偽。」芍藥轉過身來,對着刑如意:「你知道我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你是不是覺得牡丹很好。那我現在告訴你,
她跟魏池一樣,都是虛偽到令人噁心的人。」 牡丹和芍藥是同一年被琉璃姑娘給帶回來的,芍藥比牡丹只大了一個多月。兩人年紀相當,身高也差不多,就連模樣,都是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上了妝之後,就越發
像了。這跳舞唱曲的姑娘,多半不會用自己原來的名字,瞧着她們相似的臉龐,琉璃姑娘便寫下了牡丹和芍藥這兩個花名,放在不同的香囊里,讓她們自己去選。
牡丹挑了那個墜着銅錢的,芍藥選了那個繫着同心結的。
一個是花中富貴,一個是花中仙子,她們選的名字,倒也與她們的性子,相得益彰。 牡丹性子冷清,極少主動與人搭話,平日裏除了跟着琉璃姑娘學習跳舞,就是一個人待着。芍藥性子活潑,來到琉璃坊,不到半日就跟坊里的姑娘廝混熟了,且嘴巴很甜,左一個仙女姐姐,又一個美人姑娘的,只把樓里的那些姑娘們哄得合不攏嘴。這好吃的,好玩的,也都隨手給了她。私下學舞練曲時,那些姑娘們,也會多給些指
導。
芍藥心裏擱不住事兒,手裏更是藏不住東西,經常把姑娘們給的好玩的,好吃的拿去分給牡丹。她原是一片好心,可落到牡丹眼睛裏,就有些炫耀的意思。 從明面兒上看,琉璃姑娘似乎更喜歡牡丹一些,因為牡丹練舞認真,極少出錯,從琉璃姑娘口中聽到的都是對她的肯定和讚許。相反,芍藥就總是被罵,被罰。可牡丹知道,師傅其實更偏心芍藥,哪怕是在指導自己時,也總會忍不住念叨,說芍藥這個不認真,那個不仔細,明明天分最高,卻偏偏不肯努力。這念叨着的時候,眼睛裏
也是藏着笑的。
會哭會鬧的孩子有奶吃,自古如此。倒不是長者偏心,而是心很容易就會被這些哭鬧給纏住。懂事的,因為懂事,也就不需要再去多費什麼心了。 十三歲生日時,琉璃姑娘送了芍藥一套舞衣。那套舞衣與琉璃姑娘的《胡旋舞》舞衣十分相似,只是做工沒有那麼精細。牡丹比芍藥小一個多月,她滿心期待着,也能在自己生日的時候收到琉璃姑娘送的舞衣。她等啊,盼啊,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生日那天,琉璃姑娘卻只送了她一罐銅錢。她抱着那罐銅錢,強顏歡笑,心裏自然而然
,也就記起了旁人說的那些話。自己的舞雖跳的比芍藥好,卻是能跳不能唱,與天生一副好嗓子,學什麼都快的芍藥比起來,她根本不被琉璃姑娘看重。 十三歲的小姑娘,既有幾分好勝心,又有幾分自尊,自覺被師傅看輕的牡丹,也就生了別的心思。她特意買了許多點心,要芍藥跟自己一起吃。中間,還哄着芍藥喝
了不少的果酒。果酒雖帶着一股子果子的清香,可說到底,也是酒,喝多了難免會醉。夜露更深的,牡丹竟將喝醉的芍藥獨自撇下,回了房中休息。 半夜裏,芍藥被凍醒了,迷迷糊糊的站起來,剛轉了小半圈兒就被絆倒跌進了花圃中。待到第二天酒醒,才發現,自己臉上被劃破了一個口子且因為不知道沾了留在
花圃中的什麼動物的糞便導致傷口感染,潰爛。芍藥的那張臉,再也好不了了。 毀容之後,她便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跟着琉璃姑娘學跳舞,跟着坊里的姑娘四處遊玩,她甚至沒有機會,等她長大之後,像師傅一樣站在台子上。她只能在琉璃坊里
做些打掃的粗活兒。 「知道嗎?起初,我是不恨的。我以為那天晚上牡丹跟我都喝醉了,只是她醉得較淺,迷迷糊糊自己摸回了房間,卻忘了我。我以為是自己倒霉,若我沒有被凍醒,若我凍醒了之後依然趴在桌子上,若我凍醒了起來的時候沒有被絆倒,沒有摔到花圃里,那後面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了。我甚至擔心牡丹會因此內疚,還勸她,安慰她,說我現在很好啊,不用辛苦的登台跳舞就有人養着。後來,我才知道,那晚她是故意將我灌醉,是故意將我留在外頭的。我的臉,原本是不用變成這個樣子的。」芍藥輕輕撫
上自己的臉:「這種事,若換成了是你們,你們能不恨嗎?能不怨嗎?」 「對不起,芍藥,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牡丹一邊咳着,一邊跌跌撞撞的從內室走了出來:「那時,年紀小,很多的事情想不明白。我沒想害你,我更沒想過你的
臉會因為我的一個惡作劇就變成這樣。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受傷的那個人是我。」
「年紀小,想不明白,沒想過,惡作劇?牡丹啊牡丹,你可真是生了一張能巧言善變的嘴。」
「真的,芍藥,我說的都是真的。那時,我心裏憋了一口氣,總覺得難受的慌。我就想着把你灌醉,讓你在院子裏凍一凍,染個風寒什麼的。」 「染個風寒?你難道不知道風寒也是會死人的嗎?你就不怕我凍死嗎?」芍藥冷眼對着牡丹:「你剛剛說什麼?說寧願受傷的那個人是你對不對?行啊,來啊,用這支銀
釵把自己的臉劃破,變得跟我一模一樣啊。你捨得嗎?你敢嗎?」
芍藥拿着銀釵逼近了牡丹,牡丹卻只是悽惶的看了她一眼,捂着胸口向後退了幾步。 「怕了是嗎?不捨得是嗎?用嘴去說好聽的,誰不會啊。」芍藥獰笑着,將目光移到魏池身上:「失望嗎?這就是你一心袒護着的牡丹。一個殘害同門,甚至在心裏怨恨自己的救命恩人,詛咒自己師傅的既自私又虛偽的牡丹。牡丹?你根本就配不上師傅送給你的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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