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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分的屍?」
「分屍?」李東學聽到那兩個字突然全身顫抖了一下,「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文師閣 m.wenshige.com」
常泰示意丁當倒了杯水過來,放在了李東學面前。
「我叫她的名字,她沒有反應。我用手推她,她也沒有反應。後來,我就學着電視裏的情形,把我的手指頭放在了她的鼻孔下面,沒有氣息,沒有呼吸,我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感覺全身都是軟的。我想打120叫救護車,還想過打110報警說我殺了人,可最後,我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身體一點一點的變涼。那,大概是我人生中度過的最為漫長的一個夜晚。」
「我問你的是,你如何分的屍?」
常泰重複了一下自己的問題,李東學卻像是沒有聽到的一樣,抬起頭,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正前方,他的眸子裏,沒有任何的影像。
「我雖然是個混蛋,但我從未殺過人,也不知道殺了人之後該怎麼辦,就在我打算自殺的時候,我聽見門外有動靜。一陣冷風,從門縫裏鑽進來,緊跟着門被推開了,就像是演恐怖片的那種,晃晃悠悠,帶着吱吱嘎嘎的聲音。我抬頭,看見一個紅色的影子站在那裏,緊跟着我聽到了女人的哭泣聲。那個聲音,我特別熟悉,是我妻子的,是李麗梅的。我以為我出現了幻覺,我以為我的妻子她還活着。可我低頭再看的時候,發現她就躺在地上,衣服全都被血給染紅了。再後來,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眼睛裏全都是紅色,血紅血紅的顏色。」
李東學的眼睛裏滿是血絲,他面目的猙獰的想要從審訊椅里掙扎出來,他幾乎是在用吼的聲音在對常泰喊:「你問我怎麼分的屍,我告訴你,我不記得了,我根本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拿起了刀,不停的砍,不停的砍,等到天亮的時候,我看見的是一地的碎肉。我都納悶,我家的菜刀什麼時候那麼好使了。」
「頭兒」
丁當叫了常泰一聲,對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他是不是這裏有問題?」
常泰看了丁當一眼,沒有回應。
在短暫的激動之後,李東學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他又像剛剛那樣,用手抱住了頭。
「一個男人,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我聽到他跟我說話,教我如何處理掉我妻子的屍體。當我抬頭想要看看這個男人是誰的時候,他不見了。」
「穿着西裝的男人?」常泰回看了丁當一眼,丁當麻溜的掏出一張照片來遞給他。
照片是根據多名與案件有關係者的描述繪畫出來,再經過電腦處理,還原成近乎真人的模樣,而這個人,就是香夫人的擁有者,也是最近幾起案子的隱匿型主導者。
「你看一下,是不是他?」
常泰把照片放到李東學跟前,李東學鬆開抱着腦袋的手,拿起照片仔細地看着。
「我認識他。不,應該說,我見過他,但不是在我妻子死後。」
「什麼時候?」
「我剛跟我妻子認識的時候。」李東學回憶說:「第一次見到我妻子是在我的小商店裏,我正在跟幾個孩子討價還價,她突然像小仙女一樣的出現在了孩子堆里。她的笑容就像向日葵一樣的燦爛,我一下子就給迷住了。後來,我知道,她是對面那所小學新調來的老師,叫李麗梅。因為教的是一年級的孩子,所以她經常到我的小商店裏幫孩子們買學習用具,或者幫着孩子們討價還價。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就是別人跟你討價的時候,你覺得厭煩,可喜歡的人跟你討價的時候,你會覺得她十分的可愛。」
雖然知道李東學描述的是年輕時候的事情,可從這麼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嘴裏說出可愛兩個字時,丁當還是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後來,我發現我喜歡上了李麗梅,我想讓她給我當老婆,於是就處處討好她,可她根本不搭理我。有天晚上,我因為鬱悶,跑到附近的飯店裏喝酒,喝到一半時,這個男人出現了。他問我,想不想得到李麗梅。我說,想。他說,他可以幫我,但代價是,李麗梅的魂魄和身上的味道。
他還說,這些代價是等李麗梅死了之後他才會索取的。神經病,我當時真當他是一個神經病。就算我沒上過幾天學,我也知道,這人死如燈滅,哪裏來的魂魄?味道,李麗梅身上的確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是一股只屬於冬天的淡淡的梅花的味道。
不過神經病的話嘛,誰還不會說,我當即就同意了。沒啥損失對不對?可奇怪是,從第二天開始,李麗梅對我的態度就有了改變,很快我們就成了男女朋友,緊跟着結婚,她真的變成了我的妻子。」
「頭兒,我有一個細思極恐的想法。李東學之所以殺妻,是不是因為他跟這個西裝男的約定。西裝男說了,他要的代價是李麗梅死後才索取的,可按照正常的,李麗梅活到七八十歲應該沒問題的。他等不及了,所以就」丁當做了一個下刀的動作:「當然,我胡亂說的,這西裝男又不是什麼陰陽師,怎麼可能控制的住一個人的心智。」
常泰沒有理會丁當,而是繼續問李東學:「說說你拋屍藏屍的過程吧。」
「我去買了水泥,因為擔心被人發現,所以去了很遠的地方買。我按照那個人說的,把水泥扛回家,兌水,然後把那些屍體的碎塊和水泥攪拌到一起,弄到了書房裏。那個人,還特意留給我了一瓶香水,說只要把香水跟屍體放在一起,別人就永遠聞不到我房子裏有屍臭的味道。我像着了魔一樣,日夜不停的弄了兩天,又把家裏仔細的刷洗了一遍,這才找了藉口離開洛城市去了華城。」
「你離開之後,還回來過嗎?」
「沒有,我不敢回來。這些事情雖然都是我做的,可我根本沒有勇氣再去面對這些。這些年,我一直試圖在欺騙自己,我反覆的告訴我,我根本沒有在洛城待過,我根本不認識李麗梅,我也沒有娶過她,更沒有把她剁得粉碎。我甚至告訴我自己,我不叫李東學,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剛開始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要相信我被催眠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也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可漸漸的,我發現我根本騙不了我自己,午夜夢回,我總是會回到這個地方,將那些事情在夢裏做了一遍又一遍。我四處拜佛,甚至將佛請到了家裏,可全都沒用。我知道,她不會放過我,所以我來了,我來為我曾經犯下的錯贖罪。」
李東學被帶出審訊室的時候整個人顯得輕鬆不少。
一個年輕警員等在走廊盡頭,看見常泰他們,忙跑過來低聲說了句:「李東學的現任老婆來了,還帶着她跟李東學生的那個女兒。她說,想讓女兒最後再看看爸爸。她知道李東學犯的是死罪,殺人償命,他怕是沒什麼機會再活着出來了。頭兒,你看,要不就讓他們見見吧。那女人也挺可憐的,第一次嫁的男人出車禍死了,帶這個不滿周歲的孩子被婆家趕了出來。苦巴巴熬了幾年,好不容易又遇上李東學,好日子才剛過了幾年,這丈夫突然變成殺人犯了。這下,她要帶的可不光一個孩子了。」
不等年輕警員把話說完,李東學就平靜地開了口:「我不見她,來的時候,我把話都跟她說清楚了。是我騙了她,是我對不起她,這些年,我心裏一直沒放下我老婆。她沒名沒分的跟了我幾年,又給我生了一個閨女,所以我們名下的那些積蓄都給她,那小商店也給她。還有,那個小商店我已經買下來了,她們暫時的可以靠着那個生活。我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還有我的那套房子,她如果願意的話,都可以拿着。房產證和材料證明,我都擱在她柜子裏了。我就只有一個要求,希望她能好好對待我們的女兒,好好讓她上學,將來找個好人家嫁了。告訴她,選男人的眼光一定要好,千萬不要選一個像她爸爸這樣的混蛋。」
「頭兒——」
「把話帶給對方吧。」
年輕警員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李東學抬頭,望了望天花板,回頭看着常泰笑:「常警官是吧?你說,這人活一輩子是圖啥呢?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可活着真累啊,死了反倒清清靜靜了。」
「躲避壓力的都是懦夫。」丁當抱着資料對李東學道:「人活着是為了體驗人生,是為了體現自己的活着的價值。往大了說,你可以給國家做貢獻,可以造福地球,往小了說,你可以照顧你的父母妻兒,讓他們覺得他們這一輩子不是白活的,你這個孩子不是白生的,男人不是白找的。不過,現在跟你說這些都沒用,因為你活到這把歲數,也還是啥都沒活明白。」
「所以——」李東學依舊看着丁當笑:「我不配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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