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傑自白陽劍派所在之處,只顧往前,大步而行。
老祿跟在尉遲的身後。
其心中對於這位平素吊兒郎當的公子已經極為佩服,只覺得果然不愧是老家主所看重的晚輩,不說其他,只是方才展現出的膽量,就絕對要凌駕於其他極為公子小姐之上。
卻不知往日裏為何要裝作那副模樣?
心中感慨與敬佩,諸多情緒交雜。
前面尉遲傑腳步突然停下。
老祿跟着止住腳步,沉聲道:
「公子,又有何事需要安排?」
此時他剛剛殺過了人,那柄斷在巨闕劍下的斷刀從那女子的脖頸處刺入,一抬手就割下了大好頭顱,鮮血澆在身上衣甲,一身沉寂的兵家肅殺之氣盈沸。
此時抱拳而立,身軀挺直更是宛如陣中大旗,眉宇間透露出驚人的殺氣。
心中豪氣頓生。
尉遲傑掀了掀嘴唇,乾笑道:
「那什麼,扶,扶我一下……」
「腿軟。」
老祿面上神色一僵。
呆了呆,下意識伸出手去。
尉遲傑伸手搭住了老祿,長長呼出一口氣來,身子體重大半由老祿支撐,面色就有些發白,齜牙咧嘴道:「那個什麼叫做劉奇正的糟老頭子他媽的氣場太強,老子險些沒撐住。」
「還好那小娘皮長得夠俊俏,一直看着才沒露了怯。」
「嚇死老子了。」
言罷又是一陣哎呀嘆息。
卻又咕囔道那白陽劍派的女弟子實在是個清麗的姑娘,長得好看,細腰比起畫舫天天跳舞的花魁都來得有彈性,摸起來當真銷魂,就是沒能更進一步。
真是可惜可惜。
老祿面無表情。
額角的血管青筋微微抽搐了下。
三個時辰不到,玉墟觀之劫已經化去,越鴻哲狼狽奔逃,赤崖門長老當場三十息授首,門下弟子自然撤離,白陽劍派劉奇正悵然許久,終究帶着那顆人頭,引着門下弟子離開了燭龍棲下。
臨行之前,派遣那名女弟子將先前尉遲傑送去的玉髓原物奉還。
而袁蒼羽此時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先前以門中弟子安危把持於他的越鴻哲轉眼之間竟然只能亡命奔逃,就算是他武功數十倍高於尉遲傑,一時間也要呆住。
可隨即就只是大笑,再不放在心上。
能夠和玉墟觀連手,互為進退,他根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當下也不去管,反正門中弟子大半在此,乾脆派出了一部分弟子回去山門將剩下弟子引過來。
其餘弟子則去山下城鎮尋找匠工,竟是打算直接在玉墟觀下一處地方重建門派駐地,先前的別院,現在就當真只是別院了。
而他自己則是和守墟子的三弟子,一儒一道,依舊在林間竹亭大笑飲酒。
飲盡一壇,便將之摔碎在地。
一者趁醉抱琴狂奏,一者則彈劍相和。
尉遲傑將手中盛放玉髓的木盒重新交還給守墟子,聽到了隱隱傳來的琴音,琴之為物,聖人制之,以正心術,導政事,和六氣,這琴音混雜,本不堪入耳,卻又有一股豪邁恣意,倒是讓人聽了心中羨慕。
他收回心神,面上神色如常笑道:
「晚輩先前本就說過,當原物奉還。」
「晏伯還請檢視一番。」
守墟子贊道:「獾郎兒你倒真是好手段。」
「不過些許微末手段,當不得晏伯誇讚。」
守墟子搖頭正色道:
「這如何能夠說是微末手段。」
「一計以能解我玉墟觀之圍,分化聯手,離間赤崖,又能夠強我自身,得以他派相助,自身不傷一兵一卒,這種手段,你祖父在你現在你現在這個年紀,不一定能夠做得比你更好。」
清運將那木盒接過,卻有有些咕囔道:
「就是太便宜那個劉奇正了。」
「他竟然敢暗自里給那些流竄山賊說,拿十兩紋銀買我們師兄弟的性命。」
旁邊清言開口勸慰道:「無論如何,師兄弟們也只是受了一番驚嚇,沒有害了性命。」
「方才白陽劍派撤離之時,已經全部放回了山門。」
「可是……」
清運胸中還有些不滿不服,咕囔兩聲,卻被見事不妙的清言一把拉住袖子,半拽半拖拉出了這一處大殿。
尉遲傑抬手飲茶,眸光被遮掩,看不真切。
燭龍棲上,後殿地勢最高。
王安風坐於殿宇屋頂一側,看着山下雲海翻騰,手中則小心捧着一木盒,盒子已經打開,裏面是那七鳳釵。
他的神色平和。
耳畔有琴音。
當年爹娘是否也曾在這裏相對撫琴?
他手掌輕撫懷中木盒,神色變得極為溫和。
鴻落羽負手而立,站在這屋檐檐角翹起的獸首上,衣袂微動,看着下面清言拉着清運走出大殿,輕聲笑道:
「那個叫做尉遲的小傢伙,倒是有三分有趣。」
王安風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道:
「先前小覷了他。」
鴻落羽砸了咂嘴,嘿然笑道:
「何止是小覷。」
「分而化之,挑動人心,這種手段在這個年紀已算是非常,武功雖差了些,這個人的本事卻不算是差的。」
王安風點了點頭,想了想,輕聲道:
「可是他露出了一個錯誤。」
「錯誤?」
鴻落羽挑眉。
王安風輕輕嗯了一下,看着雲霧翻騰,未曾回頭,只是道:「尉遲的計策是分而化之,挑動人心讓其對立,能夠輕易破掉連手,已經能見到功力。」
「破局之後,就是要令局勢重新穩定下來,能夠讓赤崖門和白陽劍派對立,而使得玉墟觀脫身而出,不在風波當中,可是這也有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
「問題?什麼?」
王安風輕聲道:
「赤崖門是否會和白陽劍派對立。」
「此次所死的無論如何,終究只有一名六品武者,能迫退一名副幫主已經是極限,赤崖門主氣度手段過人,如果說白陽劍派掌門能夠壯士斷腕,未嘗不能和赤崖門和解。」
「之後雙方會否撕破臉皮,針鋒相對,這只是時間問題。」
「但是如此一來,在短時間內,卻能夠將尉遲計策而引發的矛頭全部指向玉墟觀,白羊劍派可以得到難得的喘息之機,而赤崖門也能直接報仇雪恨。」
「我們終究是外來之人,終究會離開。」
「短時間內,赤崖門和白陽劍派絕不會發難,可一旦我們離開廣武郡,玉墟觀恐怕就難逃覆滅。」
鴻落羽聽得眉頭皺起,片刻後才理清楚了思緒,道:
「確實……」
「這樣一來反倒弄巧成拙了,尉遲那小子原來也只是個半桶水啊……」
王安風又搖了搖頭,道:
「並不是。」
鴻落羽一呆。
又不是?!
腦海里一團亂麻,越發困惑,想來想去,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大夠用,索性不去想,只是一甩袖子,故意陰下臉來,咬牙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真的是,姓贏的這幾年究竟教給你些什麼玩意兒?!」
「說話繞來繞去,趕緊的,利索點說人話!」
王安風無奈,只得直截了當道:
「他怕是想要和我下一局。」
「和你下一局?下棋嗎?」
鴻落羽狐疑。
王安風點頭,輕聲道:
「就以這廣武江湖,三派合圍為局,以三派幫主長老為子,下一局棋。他已經出手,成功破局,接下來便該由我來下,將這局勢維穩,重定鼎立之局。」
江湖落子。
鴻落羽忍不住微吸口氣,道:
「口氣不小。」
「可這裏老道和他相關,他竟然敢這麼冒險?」
王安風搖頭笑道:
「這一點都不算冒險的。」
「三師父,我若不成,他肯定也有後手,將此事處理完善,此時只是稍微停住腳步,端茶歇息看看我能不能做好這一步,甚至於能不能察覺到這一點。」
鴻落羽越聽越覺得煩躁,忍不住道:「你們這幫人怎麼都這般麻煩,心黑手黑,囉里巴唆的。」
「這小子和你說了這件事情?」
王安風搖頭,道:
「不曾。」
「可是不知為何,自昨日晏伯講了我爹的事情之後,我就感覺到他有些古怪,時時看我,躍躍欲試,似乎是想要和我斗一斗一般。」
「可他哪裏打得過我?」
王安風笑出聲來,又道:
「從他和晏伯說的話,我大約能夠猜得到些事情。」
「他的祖父應當和我爹相識,如此看來,我爹當年和他的祖父應該是有過對決,而且贏了。」
「他大約是不服氣的。」
「所以猜到我爹的身份之後,想要在我這裏把當年的局贏回去。」
這一句鴻落羽算是聽懂了,神色古怪看着王安風,上下一打量,嘿然笑道:
「往年只是聽說過坑爹,沒有想到今日倒是又見到一個坑兒子不手軟的,強,果然厲害。」
復又遺憾,嘆道:
「也是有趣,只可惜尉遲小子這一次挑錯了人。」
「你小子可不是那種會和旁人爭勝負的性子。」
王安風卻突然笑道:
「這一次又猜錯了,三師父。」
鴻落羽微怔。
王安風看着雲海翻騰,輕聲道:
「這一局勝負,我還是要爭一爭的。」
「我爹當年既然能夠壓下他的祖父,我無論如何不能夠弱了爹的名頭。」
「他既不服……」
王安風看着雲海,右手微微用力握緊了那盛放着七鳳釵的木盒。
「那便繼續不服下去吧。」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這一段劇情應該一輛章節內結束,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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