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叫做「華大哥」的大鬍子,站起身來,突然抖了抖胸脯上的肌肉,連那手臂上突出的一塊塊肌肉也在不斷跳動,此起彼伏。
他端着杯酒,大聲咳嗽一聲,大踏步走到那青衣人身旁,道:「閣下身手不凡,看起來還像條好漢。在下華元龍,臨安城中,著名幫派九龍幫創始人和老闆,最愛結交天下好漢。你如今大難臨頭,你可以寫個申請,加入我們九龍幫,我看你也順眼,就破例收下了你,跟大哥我做個小弟,工資絕對不低,福利待遇也很好。來,咱們喝一杯。」
華元龍端着酒杯的手已經伸了過來,停在空中。
現在他胸前的肌肉已抖動得更劇烈,他覺得這樣非常瀟灑。
但也許在這青衣人的眼中,華元龍這跳動的肌肉也許和一隻羊的痙攣性肌肉收縮完全沒什麼區別。
因為青衣人根本連看都有沒看他一眼,只冷冷地說道:「我不想做你的小弟,也不想跟你喝酒。」
圍觀的人都在偷偷地笑。
牛犢先忍不住放聲大笑。
華元龍聽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完全想不清,這天下還有不想加入九龍幫的人?竟然還有人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給自己面子?
華元龍的手已經握在自己的刀柄上,又遲疑着,終於沒有拔出刀來。
因為他親眼見過這青衣人的刀有多快,他完全沒有把握能贏這個青衣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會在這青衣人的刀下喪了自己的小命。
華元龍覺得命是一定要的,但是最好也能將臉面找回來,他覺得自己奈何不了這個青衣人,但牛犢先卻不同。
華元龍覺得牛犢先雖然長得如同鬼怪一般可怕,但以他的經驗,外貌的可怕常常都只是一個假象。
就如同一條毛毛蟲,長得雖然很能令人害怕,但是他還是輕輕一腳就可以踩死這條毛毛蟲。
所以他立刻盯着牛犢先,道:「你敢笑我?」
牛犢先大笑道:「爺爺我笑的正是你這毛團。」
華元龍皺眉道:「看來你倒是個很有些膽量的人,闖了這麼大的禍,你竟然還笑得出來?難道你真的如此孤陋寡聞,一點都不知道你今天得罪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九龍幫的老大?」
牛犢先道:「爺爺我怎麼知道你是哪裏來的鳥人?」
華元龍大怒道:「既然你急於尋死,這樣的願望,我保證你很快就可以實現。」他向後招了招手,另外三人立刻沖了過來,他們用的也都是刀。
這三柄刀向牛犢先上中下三個部位削來。
牛犢先掄起那柄盤輪佛光大斧,只一招,將那九龍幫三人的刀都已擊飛,其中兩柄刀釘在牆壁上,還在不住地晃動,另一柄刀卻斜斜地飛向了那個披青斗篷的年輕人。
那青衣人仍然頭也不抬,突然抬手,用手中竹筷夾住了那柄飛來的刀,正夾在刀脊的正中間。
那柄刀立刻就像已經在那一雙竹筷中生根,連晃都沒有再晃動一下。
青衣人慢慢地將那柄刀放在桌子上。
酒樓上的食客,見有人拔出刀來,準備打架,這時都已經逃之夭夭。
牛犢先的腿也早已踢出,將那三個九龍幫的人,都踢飛了,一人被踢在窗欞上,又彈了回來,將那個雕花的木窗子打得粉碎。另外兩人都已被牛犢先一腳踢下樓來,往街心跌去。
只聽樓下立刻有人大聲罵道:「誰這麼沒素質,在樓上亂扔垃圾。等下我叫街道司的人來,把你抓去,不知道《宋刑統》規定,有穿穴垣牆以出穢污之物於街巷,杖六十,枷號一個月發落嗎?」
杜沉非與萬搖鈴聽見這話,大笑不已。
牛犢先見了,也在仰頭大笑,道:「這樣的幾個草包,也敢叫做九龍幫?」
那華元龍遭人奚落,那張臉就像一個霜打的茄子,已完全變成了紫色。他終於拔出了刀,那柄刀無聲無息,向牛犢先的腰部刺了過來。
華元龍的刀尖已經接觸到了牛犢先的衣服,但是卻並沒有刺下去。華元龍只覺得突然有一個東西飛了過來,只聽見「叮」的一聲,他的刀就已經斷成了兩截。一截已經飛了出去,釘在那酒樓的實木地板上。卻見又有一柄刀,「咚」地一聲悶響,也釘在那半截斷刀的旁邊。
華元龍看那柄刀時,只見一面黑色,一面卻略帶金色,就像在夕陽照耀下的雲彩,泛着金光;黑的那一面卻凹凸不平,層層疊疊,似烏雲翻滾。
華元龍痴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斷刀,問道:「你的刀,是什麼刀?」
牛犢先走過去,將那柄烈日烏雲刀拔了出來,交到杜沉非手中。
杜沉非也看着自己的刀,道:「我的刀,是一柄好刀。」
華元龍看着杜沉非的刀,覺得這柄刀實在太醜,但是卻削斷了自己不惜重金打造的良刀。他想起,也許一柄刀的好壞,並不在乎這柄刀有多好,而在於使這柄刀的人。
華元龍過了很久,突然向杜沉非道:「你能不能收我做個徒弟,教我用刀?」
杜沉非大笑道:「我也沒人教我用刀,所以你還是走吧。」
那個披着青斗篷的年輕人,這時也一直在盯着杜沉非的刀。
這時,他突然站起身,走了過來,緩緩道:「你就是荊湖第一刀,杜沉非?」
杜沉非笑道:「我是杜沉非,但不是荊湖第一刀。閣下又是何人?」
青衣人只說了兩個字,道:「雷滾。」
華元龍卻似乎都聽說過這兩個人的名字,大吃了一驚,張口結舌,他似乎已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兩個人中,找一個拜他為師,卻又擔心,這兩個都比自己年輕的人,有沒有一個人肯收自己為徒?
正在這時,突然樓梯上傳來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響。
有五六個黃衣人走上了樓來,他們穿的衣着,就和剛剛被這雷滾打跑的那三人穿得一模一樣。
華元龍見了,連拜師的心情也已經完全消失,一溜煙跑下樓去了,踩在那樓板上,砰砰亂響。
領頭的那個黃衣人,眼光在每個人的身上掃過,看了看已嚇得渾身發抖的那個女子,目光忽然停在雷滾身上,道:「我聽人說,敢跟我們狩野作對的,就是你。」
雷滾終於抬眼看了看這個黃衣人,道:「是我!」
黃衣人皺了皺眉,忽然大聲道:「我宣佈,現在你已有了麻煩,而且麻煩還不小。」
雷滾緩緩道:「哦?有多大的麻煩?」
黃衣人道:「要命的麻煩!」
雷滾冷冷道:「很好!」
黃衣人道:「什麼東西很好?」
雷滾道:「有麻煩很好!」
黃衣人道:「哦?有麻煩很好?你難道已活得很不耐煩,喜歡招惹麻煩?」
雷滾道:「我的麻煩一向不少,你卻很有可能從此以後都不會再有麻煩。」
黃衣人詫異道:「哦?為什麼?」
雷滾冷冷道:「死人絕不會再有麻煩。」
黃衣人又是一陣大笑,道:「你覺得我會死?」
雷滾並沒有再回答他的話,他只是淡淡地問道:「你就是顧草衣?」
那黃衣人道:「我不是,若是顧草衣在這裏,在他的手下,你只怕走不過三招。」
過了很久,雷滾才緩緩道:「在我的手下,你只怕也走不過三招。」
那黃衣人突然大笑,笑了很久,才說出四個字,道:「只怕未必?」
雷滾冷冷道:「你不信?」
那黃衣人道:「我不信,這件事我真不信。」
雷滾道:「你最好相信。」
黃衣人沒有再回話,因為他絕不會相信,他的劍已經出手。
這刺出的一劍,很快!很準!
快到就如同獵豹出擊,准到就仿佛鱷魚捕食。
獵豹和鱷魚只要出擊,就已有了絕對的把握。
只要被獵豹和鱷魚盯上,任何生命都幾乎已沒有了逃生的可能。
在獵豹和鱷魚面前,任何生命都很有可能會立刻結束。
黃衣人擊出的這一劍,就好像是已經出擊的獵豹或者鱷魚。
這一劍的目標,是雷滾的咽喉。
雷滾的刀還沒有拔出。
他就站在這裏,似乎這裏所發生的一切,根本就與他無關。
雷滾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着,很安靜,安靜到毫無聲息,安靜到就仿佛已化成這酒樓中的一件家具,似乎當這酒樓剛剛建好的時候,這件家具就已擺在了這裏。
黃衣人現在就像是一隻已經出擊的獵豹或者鱷魚,至少他自己覺得是。
在黃衣人看來,雷滾就如同是面對獵豹或者鱷魚的羔羊,已完全沒有了再活下去的可能。
只要自己手中的劍划過,這羊羔的脖子立刻就會被割斷。
也許這羔羊自己也明白,在獵豹和鱷魚面前,無論你怎麼逃避,都已絕對沒有了逃生的可能。
雷滾的眼神空洞無物,他似乎正盯在黃衣人的身上,也似乎根本就沒有在看任何東西。
難道他已在等死?
獵豹和鱷魚的致命一擊,絕對不需要耗費太多的時間。
因為這一擊,就足以致命。
黃衣人手中長劍,就在這一剎那間就到了雷滾的胸前。
鋒利的劍鋒,距離雷滾的頸部已不到五寸。
雷滾的刀還沒有拔出。
在場的每個人都已完全屏住了呼吸。
這一柄帶着疾風的長劍仍然在繼續前進。
雷滾並不是羊羔。
絕對不是!
雷滾,就是雷滾。
當劍鋒距離雷滾的胸膛僅僅還有一寸的時候,每個人都聽到「嚶嚀」一聲輕響。
這聲音悠長而清脆。
這是雷滾拔刀的聲音。
是刀面刮擦着鞘口的聲音。
雷滾提刀突然上撩,又聽見「叮」地一聲,立刻就有一件東西閃耀着銀光飛了出去。
這飛出去的,正是黃衣人的劍。
當這柄劍「叮」地一聲釘入牆壁的時候,雷滾突然將刀一翻,又是一道銀光划過。
刀光,閃電般划過這黃衣人的頸部。
黃衣人的頭立刻垂了下來。
黃衣人的咽喉和頸闊肌都已被雷滾的這一刀完全削斷。
當一個人的咽喉和頸闊肌忽然被人完全削斷,他的頭也一定會像這個黃衣人一樣垂下來的。
黃衣人想說話,可是他已說不出話,他那已被削斷的喉嚨里不斷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這種聲音,就如同老鼠在陰溝中躥動的聲音。
鮮血正伴隨着這種「呼哧」聲向外噴涌。
黃衣人想抬起頭來,再看一眼這個一刀就割斷了他脖子的人,可是他已沒有了這個力氣。
他現在唯一還能看到的,就是自己已完全被鮮血染紅的胸膛。
但是很快,他就已看不見任何東西。
黃衣人已倒了下去。
他就倒在雷滾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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