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有風,卻並不太大。
有月,卻並不太亮。
冬天的夜,幽寒而且孤傲,就如同樊鬍子這個人。
杜沉非已經等了很久。
他在等待着晚上的到來。
他就獨自坐在昨天晚上他坐過的一張椅子上,喝着樊鬍子的傭人替他準備的一壺酒、吃着花生米和豆乾子,打發這百無聊奈的午後時光。
當花生米與豆乾放在嘴裏同嚼時,依然是吃核桃般的味道。
杜沉非竟然記得清,他剛才坐在這張椅子上,總共已喝了四十八口酒,吃了兩百一十二粒花生、八十三片豆乾子。
樊鬍子沒有陪他一起喝酒,因為,樊鬍子覺得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她想在這個特別的日子,打扮穿着得也更特別、更好看一些。
而這正好也合乎杜沉非的意願,他現在並不希望有樊鬍子的陪伴,他不希望和樊鬍子一起做她想做的事。
他只是在等待着晚上的到來。
無論一個人等待也好,不等待也好,晚上遲早都會來的。
現在,晚上就已經來臨。
清風徐拂,月光清冷。
此刻,杜沉非已經在樊鬍子家的院子裏,擺滿了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絹花。
這些絹花,都被他別出心裁地擺成了一個巨大的心形。
那二十七根心形的蠟燭,也被他擺成了一個很大的心形。
杜沉非就站在這蠟燭旁,他在等待着樊鬍子從她的房間裏走出來。
杜沉非已經等了很久,他並不在乎再多等一會。
他知道,一個女人,常常都會耗費大量時間用於穿着梳妝打扮,就如同男人會耗費大量時間用於喝酒一般。
女人不喜歡在梳妝打扮的時候被人打擾,就如同男人不喜歡在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時候被人打擾一般。
杜沉非沒有去打擾樊鬍子的梳妝打扮,他就站在這院子裏,靜靜地等待。
無論你等待也好,不等待也好,樊鬍子都一定會出來的。
這個時候,杜沉非就將樊鬍子等了出來。
一看到樊鬍子,杜沉非就已幾乎看呆。
樊鬍子本來已經很美,可是杜沉非卻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像現在這麼美麗的樊鬍子,甚至沒有見過像她這麼美麗的女人。
這個時候,樊鬍子身着一襲乳白長裙,在兩個年輕女孩的攙扶下,跨過大門,走下石階,又走上這院子裏用石板鋪成的地面,裊裊婷婷,緩緩地走了過來。
在沒有化妝前的樊鬍子,只是美得獨特,美得另類。
現在的樊鬍子,卻柔情綽態,顧盼神飛,高簪珠翠,繡帶飄搖,宛如仙子,優雅得就如同九天仙女從天降、月里嫦娥出廣寒。
她身後那長長的裙擺,就如同仙子腳下飄搖的白雲,輕柔潔白。
現在,樊鬍子裊娜當場、香風逼人,就站在杜沉非的面前。
她的目光,溫柔似水。
她的笑靨,美麗如畫。
忽聞巧笑忽留盼,任是無情骨也酥。
杜沉非在看着樊鬍子這如水溫柔的目光,他發現自己也的確很有些顧軟酥麻。
杜沉非看了很久,忽然說道:「你真美!」
樊鬍子展顏一笑,輕輕地問道:「真的嗎?」
杜沉非道:「是真的。」
樊鬍子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人比我更美?」
杜沉非搖了搖頭,道:「已沒有人比你更美。」
樊鬍子一聽到這話,臉上春風般的笑容,看起來更甜更美。
她也在看着杜沉非,看了很久,才說道:「現在,我已經來了,你為什麼還不點亮蠟燭?」
這個時候,她似乎連說話都比平常要流暢通順得多。
杜沉非沒有回答樊鬍子的話,卻盯着樊鬍子,笑了笑,忽然問道:「在這個地方,你有沒有朋友?」
樊鬍子不明白杜沉非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搖了搖頭,道:「我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麼?」
杜沉非道:「我很想要讓更多的人見證這一美好的時刻。」
樊鬍子道:「在這裏,可是我沒有朋友,你有嗎?」
杜沉非道:「我本來有兩個朋友,楊雨絲和楊雨燕,可是,現在連我也不知道她們在哪裏。」
樊鬍子沉默了很久,忽然問道:「你真的不愛他們?」
杜沉非想了很久,才忽然走上前去,握住了樊鬍子的雙手,深情款款地說道:「假如我不曾見過太陽,我也許會習慣黑暗;而如今,太陽已照亮了我的靈魂,讓我明白,我以前的世界有多麼荒涼。你,就是我的太陽。」
他略停了停,又接着說道:「楊雨絲和楊雨燕,只是我的朋友。我也愛他們,但這只是朋友之間的愛。作為朋友,我不希望她們這麼快就死,更不希望她們死在你的手裏。」
樊鬍子就在這黑暗中看着杜沉非,她看了很久,也深情款款地說道:「親愛,那我現在就放了楊雨絲和楊雨燕,好嗎?」
杜沉非道:「好!」
樊鬍子立刻就朝身旁那兩個女孩子說道:「去!叫人將楊雨絲和楊雨燕帶來,以最快的速度,帶到這裏。」
那兩個女孩齊聲道:「是!」
也不必等待很久,楊雨絲和楊雨燕就已經被帶到了杜沉非的面前。
她們既沒有被捆綁,也沒有被打中穴道,只是在她們的身後,緊跟着兩個身上穿着黑色勁裝,手裏提着大刀的男人。
楊雨絲和楊雨燕一看到杜沉非,就快步跑了過來。
她一來到杜沉非的身旁,瞧着對面身着白色長裙的樊鬍子,她在這夜色中看了很久,終於認了出來。
楊雨絲衝着樊鬍子大聲罵道:「你這死女人,從小缺鈣,長大缺愛,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左臉欠抽,右臉欠踹。驢見驢踢,豬見豬踩。我們還好心救了你,你為什麼要將我們關起來?而且要關在那麼黑那麼臭的地道里?」
樊鬍子冷冷地看着楊雨絲,過了很久,才說道:「至少,我還沒有殺死你們。」
直到現在,楊雨絲似乎才發現這地上擺列成心形的花朵與蠟燭。
一看到這些花朵和蠟燭,楊雨絲就瞪大了雙眼。
她看了很久,忽然就搖晃着杜沉非的手,問道:「魚哥哥,這裏擺這麼多花和蠟燭,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擺的呀?」
杜沉非微笑着看着楊雨絲,他握了握她的手,道:「是我擺的。」
楊雨絲的眼神中,也帶着一絲緊張的神色,她又問道:「那你擺這麼多花和蠟燭,又擺得這麼好看,是要幹什麼呀?」
杜沉非道:「我想跟一個人說一句話。」
楊雨絲道:「是跟誰說話呀?是說什麼話呀?」
杜沉非沒有回答楊雨絲的話,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這時,樊鬍子忽然說道:「他想跟我說話。」
楊雨絲立刻就看着樊鬍子,問道:「他想跟你說什麼了?」
樊鬍子冷笑一聲,道:「很快,你就會知道的。」
楊雨絲呆呆地看着這地上被擺成心形的花束與蠟燭、與穿着潔白長裙的樊鬍子。
她看了很久,似乎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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