腸粉並不是一種肉食,也沒有米粉那種纖細的條狀身形,而是一種由米糊汽蒸卷團而成的糍食,可以卷着蛋、肉、蝦米等蘸醬吃,軟糯爽口,是都城百姓都喜歡的餐點。
簸茹齋的餐點聞名都城,腸粉便是此間的招牌,每天客滿盈門。而這盈門的食客,十個中倒有五六個是奔着此間的腸粉去的。
「夥計,再來十份肉≈bsp;腸粉!」一位形容俊逸的白衣公子笑着對旁邊行來的齋堂小廝說道。
這個小廝年紀也就十五、六歲,還頗有稚氣,見客家一開口便要了十份,又看了看其他候着取餐的食客,不禁為難道:「公子,你瞧,這滿堂的食客,可都候着呢。這,總不好都賣於你們罷,你們都已吃了七、八份了。」
一個粗獷漢子從腰袋中掏出一粒碎銀子和幾個銅圓,笑謂那小廝道:「這粒碎銀子是餐錢,這五個銅圓卻是給你的。你們這的腸粉做得實在美味,還請小哥再取十份給我們。」
白衣公子和粗獷漢子一桌共五人,其餘三人長得都是精瘦黑臉,明目炯炯銳利,猶如鷹隼。這五人先前已經點了六份腸粉吃完,粗獷虬髯漢子獨吃了兩份,其餘四人各吃了一份。然這五人均覺並不過癮,是以又再點了十份。
小廝一聽有五個銅圓的賞錢,大喜過望,轉頭往櫃枱看去,見老闆並未注意此處,忙收了銅圓兜到袖袋裏,再接過碎銀,滿臉溢笑道:「幾位豪客如此喜歡我們店的餐點,實在是我們的榮幸,請稍稍候着,十份肉≈bsp;腸粉,小的這便去取!」
「穆桒,你腦袋倒是比往日活絡多了!知道使錢行賄了!」三個鷹眼黑臉漢子中一人對打趣粗獷漢子道。
這個叫穆桒的粗獷漢子瞪着他,沒好氣道:「自己喜歡吃,又開不得金口。下次我便再不給你買吃食了!」
見他那虬髯瞪眼說着女兒家氣話的模樣,桌上其餘四人皆哈哈大笑起來。穆桒聽得他們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一桌五人,好不歡快。
出了簸茹齋,十六份腸粉下肚,五人已是小腹偏偏,乃緩緩向住處行去,走進了一幢不顯眼的庭院。
「啊~,這都城的腸粉可真算的是天下第一美食了!「穆桒一邊緩步行着,一邊輕撫肚皮感嘆道。
齋堂中與他抬槓的那個黑臉漢子一邊闔上院門,一邊鄙夷道:「穆桒,上個月在庇南郡牐嵐湖吃湖鮊和季花鱖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你倒說說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天下第一美食?莫不是那季花鱖和湖鮊都比不上這裏的肉≈bsp;腸粉麼?」
穆桒閉上眼,輕輕搖頭,一臉陶醉道:「啊~~太美味了!端木崇,你莫要在我面前提湖鮊和季花鱖了,我怕我聽了經受不住嘴饞,又要折回到牐嵐湖了。」說完這句又睜開眼,見同伴四人已跑到前面忙追上去,行到白衣公子身邊,問道:「少主,我們甚麼時候再去牐嵐湖麼?」
白衣公子笑道:「此間大事已辦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去一趟安咸,辦完一事便回鄞陽城。回去途中我們可繞道牐嵐湖,再痛快吃一頓魚鮮,再好好聽一次漁歌!」
「好!哈哈!」穆桒咧嘴笑着答道。
年紀最長的一個黑臉漢子走近白衣公子,問道:「少主,去安咸是要殺安咸鹽運政司梅思源麼?」
白衣公子坐到案桌旁,笑道:「哈哈,知我者,端木敬也!」自倒一杯茶飲下,再緩緩道:「整個大華朝中,值得我們殺的亦沒多少。都說這個梅思源是大華當世第一能臣,我怎能放過他?」
端木敬嘆道:「殺個梅思源,還累得我們再行千里去安咸,嘿!」
白衣公子搖頭道:「不,這樣的才人,別說是再行三千里,便是多行三萬里去殺,也是值得的!」
端木敬站立正前,垂首道:「是,少主!端木敬受教了!」
「此行唯一的遺憾便是沒能殺了芮如閔,哎,不知未來疆場上,又要有多少厥國將士為此付出性命!」白衣公子感嘆道。
端木敬亦是一臉遺憾,緩緩乃道:「≈bsp;至今我都不敢信,祝先生是我大厥排名第三的高手,乃我們此行中武藝最高深的一個,怎可能失手敗在一個宦家公子哥的手上?」
白衣公子把茶杯倒蓋好,從座上起身,一臉和煦笑道:「你說巧與不巧?我們的人查過了,這個少年喚作梅遠塵,便是我們要殺的這個梅思源的獨子了!」
「哦!竟如此?」另一個不曾開腔的黑臉漢子驚問道,又重重嘆了口氣,恨恨道:「唉,這倒是對能人父子,一個善文一個精武,何以不是我厥國人!」
穆桒搖了搖頭,言道:「我還是不信,這個十幾歲的公子哥竟有這般本事。算他打娘胎出來便學武,滿打滿算才多少年功夫?怎會是祝孝臣的對手?」
端木崇質問道:「莫不成你還懷疑祝先生誆我們?」
穆桒答道:「祝先生自不屑於誆騙我們,只是此事過於蹊蹺,怕有其他緣由。我穆桒總是有些不信的,倒想去試試他的功夫!看」
話及此即被白衣公子打斷,只見他皺眉正色道:「穆桒,我們身處異國,你莫要多生事端。」
穆桒一聽,即時肅立垂首答道:「是,少主!穆桒不敢!」
此時已至季末,各色春花皆已凋殘落地,曾經花開之處,便是今日花落之地。曾經美得多教人羨煞,如今便遺憾得多教人心傷。
都城中,街道內,滿地的銅圓白紙,一路隨風飄灑,不是國喪,亦是國喪。
嗚咽聲、銅鑼聲、嚎叫聲、喇叭聲,一路隨風滲透,吹入耳朵,扎在心間。
披着素色麻衣的送葬人群中,薛寧雙目無神,淚早已干,唇口慘白,舊口又裂。曾經多少愛在心中,如今心裏便有多少恨意。他不知為何,為何有人會如此野蠻,如此殘忍,在他眼前,舉起刀,殺他的父親,殺他的娘親,殺他的弟弟≈bsp;先前,他是人人歆慕的宦家公子哥,如今,他是人人憐憫的孤寡兒。
原來,並非他命中無憂,只是他人生前二十幾年的憂苦,全部分在了他爾後的生命里。
多少憤與怒與疑,重重壓在他心上。
他不知為何,世間會有如此慘事?他不知為何,老天給他安排一個這樣殘破的命運?
他的痛,是所有送葬的遺孤遺少的痛。
他的恨,是所有送葬的遺孤遺少的恨。
他的疑,是所有送葬的遺孤遺少的疑。
人,又如何與天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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