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過後,日頭一日比一日長。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蔚然成蔭的梧桐樹葉後,已有新蟬不停的叫。
午時剛過,南陽便端着熱騰騰的湯糜敲開了碧梧館的門。
門剛一關上,傅太醫便雙手接過了剛剛熬煮出來的白魚絨菜粥。白魚和絨菜皆磨成了細細小小的糜粒,加上煮得軟糯的粳米,聞着香味便叫人饞。
「怎麼樣?」高琅出聲問到。
傅太醫點頭:「已被下了石香散。」
「怎麼會!」南陽驚詫,「我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這湯糜,絕不會有人下得了手!」
「食材呢?這魚,這菜,還有米?」傅太醫接連問到。
南陽連連搖頭:「這白魚是我看着從河裏釣起來的,菜也是自家園子裏種的,從清洗到碾磨,我守得緊緊的,絕不會出問題。」
「不對……不對……」傅太醫喃喃,「石香散已經下進去了,那便一定有人動手……」
「你可按我說的,將剩餘的食材都備留下了?」高琅輕輕開口。
見南陽點頭,遂站起身:「那便請傅太醫隨我們走一趟,一環環查過去,看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傅太醫跟在七殿下身後,穿過風雨長廊,往廚房裏走。
南陽用剩了的食材已命問梅鎖了起來,半片白魚,半顆絨菜,和一小把粳米。
問梅連午飯也顧不上吃,一直守在廚房內,見七殿下來了,趕緊將留備的食材拿了出來,呈到傅太醫眼前去。
傅太醫一一細聞,卻皆是搖頭:「全是乾淨的。」
「那,那再看看砂鍋罐子?」問梅轉身,將剛剛南陽熬煮湯糜後未洗的砂鍋取來。
剛一端起,傅太醫的臉『色』就變了變,砂鍋還沒挨攏鼻子,已然出口:「石香散,砂鍋里有石香散。」
「是砂鍋,還是砂鍋里剩下的湯糜?」高琅皺眉。
傅太醫拿起小湯勺舀了一勺子剩下的湯糜,又用刀子颳了點砂鍋泥下來,仔細的分辨後,道:「是湯糜,砂鍋無異。」
「這……這是怎麼回事……」南陽頭一回如此的六神無主,這湯糜明明是她親手熬的,中間想上茅房都是忍着的,就怕出一絲一毫的問題,便連一隻蒼蠅,她也沒讓它挨近這砂鍋。
怎麼到頭來,還是被人下了『藥』?
高琅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相信南陽的,可那石香散不會自己跳進鍋里去。
他微微抬起頭來,本只是思索時無意識的動作,卻令他忽地眸光一亮。
廚房上方的橫樑並不高,樑上不遠處吊了些風醬肉,而就在灶爐上方的橫樑上,漚起了一大塊水跡。
南陽見七爺久久不出聲,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眉一擰,開口道:「那是水汽騰上去的,我們每日裏在那灶爐上熬煮,水汽便直往上沖,前不久才腐壞了一根橫樑,這根是剛換上的新的,看樣子也管不了多久了。」
「什麼時候換的?」高琅問到。
「十七日前。」南陽掰着手指數了數,「那日送木材的小廝抬頭見我們橫樑的模樣,說是再不換新的當心塌下來,毀了廚房不說,還得傷人,我便趕緊叫人重換了根新的。」
高琅頷首,眼神遞向傅太醫。
傅太醫心領神會,袍子一撩,便攀踏上灶台,剛一站起身,已然聞到一大股石香散的味道。
「沒錯了,正是這橫樑有鬼!」傅太醫踮起腳,卻仍夠不到,只得令人又端了條凳子來,再站上去後,略一細看,便有了結果,「橫樑靠灶爐這一端被人用石香散的水長久的浸泡過。」
傅太醫接着道:「想來便是南陽姑娘在熬煮湯糜時,水汽騰起來附在頭頂的橫樑上,因橫樑里泡了石香散,混了石香散的水汽凝成水珠又落進底下的砂鍋里。因此,即便南陽姑娘你看得緊緊的,卻完全沒有注意這頭頂上的水珠。」
「好歹毒的心計!」高琅手捏得緊緊的,「南陽,將那慫恿換橫樑的小廝,和做橫樑的工匠帶來,就說這木樑結實耐用,鴛鴦廳里的橫樑也老舊了,讓小廝找了那工匠來,再重做一根。」
「是!」南陽領命當即退了下去。
南陽剛走不久,綠筠便急沖沖的奔到了廚房裏來,腳一踏進門,嗓音已經喊出了口:「七殿下,掌柜的,掌柜的醒了!」
高琅眼眸里的喜悅快要冒出來,什麼也顧不上,趕緊往碧梧館去。傅太醫也慌慌張張的從凳子上下來,綠筠忙來扶他,跟在七殿下身後,一路奔行。
高琅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連上陣廝殺也沒這麼拼命過。
他好想,好想好想看到她。
看到她睜開的眼睛,那望向自己的一雙水漾星眸。
待到了碧梧館門前,高琅停下了腳步,理了理衣袍,深吸口氣,這才推開了房門。
一進去,便見金小樓斜靠在床榻上,麟兒伏在她的腿上。
聽見開門的響動,金小樓抬起了眼,不用想,看到的人自然是高琅。
微微一笑,目光觸及之處,是兩人柔軟踏實的交融。
兩顆心,也一塊兒溫暖豐盈起來。
「娘子,你終於醒了。」高琅走上前來,將娘倆一塊抱緊。
金小樓嗔笑:「你不是還有生生世世要我相陪嗎?時光還那樣長,我怎忍心丟了你一個人睡着。」
高琅又緊了緊手,臉與臉相貼,是那樣的舒服熨帖。
只覺得,即便是就這樣抱着,抱上生生世世,他也甘願。
甘願用一切來換。
也不知過了多久,傅太醫實在忍不住,終於敲了敲門。
高琅這才放開了金小樓,太醫一進來,沖金小樓行了行禮,便走上前來為她診脈。
「小樓姑娘已大好了,只是長針畢竟離心臟那樣近過,往後還須得多注意,切勿思慮過度,傷了心神……」傅太醫一一囑咐。
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吃過了晚飯,金小樓抱着麟兒在床上看圖本玩,綠筠陪在旁邊。
「掌柜的,你總算醒了,可嚇壞綠筠了。」綠筠一邊幫金小樓捏腿,一邊小聲說話。
因躺在床上的時間太久,金小樓的雙腿都有些浮腫,眼下還不能站立太長的時間。
「叫你們擔心了。」金小樓赧然一笑,接着開口問,「琳琅坊怎麼樣了?」
「很好。」綠筠道,「夏姑和『潮』衣管着琳琅坊,因着前太子大喪,大沖關一直未開,不過『潮』衣手藝好,每日裏來吃甜水的人也不少,坊子的收益倒還可觀。」
「隔壁鋪子早已修葺好了,我已將咱們自己那十二個姑娘放了進去,每日裏關着門練舞。」綠筠接着道,「只等前太子喪期過了,便可聽掌柜的安排,開門營業。」
「前太子?」金小樓有些奇怪。
綠筠猛然醒悟,解釋道:「七殿下從烏黎江回來那日,皇上昭告天下,立十二皇子為皇太子。」
「十二皇子……已是太子了?」金小樓吃驚。
見綠筠點頭,不由得長嘆口氣,慢慢道:「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想罷,又搖了搖頭,只覺得十二皇子那樣小,不過亦是淪為了權利的武器而已。
……
這邊,鴛鴦廳里。
高琅正坐在窗邊,等沒一會兒,南陽便進來了。
「怎麼樣?」見南陽神『色』不霽,高琅率先出聲問到。
「那工匠狡猾得緊,說是大廳不比得廚房,橫樑寬大不宜換,他沒這手藝攬不了這活兒,說什麼也不來。」南陽惱得跺了跺腳。
「想必是有所察覺了。」高琅頷首,令南陽退下後,自己仍一人坐在窗前,手裏把玩着一小塊玉牌,望着外邊如水般的月『色』。
片刻的功夫,長安又來到了廳中,沖高琅拱拱手道:「七爺料事如神,南陽去找過那工匠後剛離開,那工匠便關了鋪子,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
「我一路跟着,見他縮頭縮腦的進了個窄巷子,等了半天,來了個彪形大漢。」長安慢慢道,「那漢子我看着眼熟,沒一會兒就認出來了,正是五皇子身邊的赤霄。」
高琅手指略一用力,生生將手裏的玉牌給掰成了兩半。
「又是赤霄,又是青虹,老五身邊的人可留不得這麼多。」高琅淡淡開口。
「是!」長安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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