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人一人把持和府,將和正義的三房小妾治得服服帖帖,哪裏落人下風過,被金小樓這一回嘴,心頭不耐,更是非得讓她跪下不可了。
「即便她不是你家小姐,你一介草民,見了知縣老爺,也不下跪嗎?」
金小樓一開始沒有跪下,只是因為她平生還從未跪過人,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在現代所接受的教育也讓她有着強大的自尊心,若給些時間讓她適應適應,興許她也就跪下了,畢竟在一個朝代,就要守一個朝代的規矩,金小樓可不是頭鐵的人,她也是能屈能伸的。
可此刻,見這和夫人咄咄逼人,金小樓忽然鐵了心的站定了。
「請問夫人,這裏是縣衙嗎?知縣大人正在辦案嗎?若坐在上頭的是信寧縣城裏的知縣老爺,我自然是要跪下的。可此刻,我眼前的是一對新人的高堂,是一個慈愛的父親,我對他表示尊敬,但不會向他下跪。」
和夫人眼眸一眯,正待說話,和知縣一拍手:「說得好!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金小樓。」
「小樓姑娘好學問!」和知縣笑逐顏開,「你可曾讀過書?」
一聽這話,金小樓差點哭了,她豈止讀過書,她讀了一輩子的書,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各種習題資料看了一堆又一堆,考過的證書放了一柜子,數不勝數的實驗做得她眼發花,好不容易畢業了,工作了,等着好日子到來,卻一個猝死,來到了這裏!
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真是命苦。
卻偏偏和知縣是個愛才的人,不管男女,只要有學問,便讓他賞識。
「讀過。」金小樓眼也不眨。
噗嗤,金小鳳當場就笑了出來。
金小樓讀過書?只怕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這下吹牛吹大了,正等着看好戲,果聽和知縣接着問道:「讀過什麼書?《女則》?」
金小樓搖搖頭。
「《女訓》?」
金小樓仍舊搖搖頭。
和知縣臉色有些難看,正欲再問,便見金小樓自己開口道:「我讀的書你們這兒沒有。」
「哈哈哈哈。」金小鳳實在忍不住大笑了出來,打趣到,「金小樓,難不成你讀的是天書?」
「不過,你們知道的四書五經,我閒暇時倒也看過的。」金小樓說着低下頭,沖跪在地上笑出眼淚的金小鳳到,「我讀的那些書,對於你來說確實是天書,只怕你這一輩子便連其中一二也不能知曉。」
金小鳳一滯,臉色漲紅,她自己確實沒有看過書,她也不信金小樓讀過什麼書,她們都是一同長大的,彼此有幾斤幾兩,她還能不知道?
「你有本事念一句出來聽聽!」金小鳳眉一橫,等着金小樓出醜。
金小樓信手拈來:「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金小樓這是有感而發,上一世她壽命短短就死了,忽然要說一句,她便想到了這一句。
這也是諷刺地上的金小鳳,便如朝菌和蟪蛄目光短淺,只有眼前,永遠也不會明白眼界之外的東西。
只是最可悲的是,金小鳳腦子發暈,金小樓說的話一句也沒有聽懂,根本不知道這一句既感嘆了生命,又諷刺了自己。
「好!」和知縣又拍起了手,滿臉欣喜,「這是莊子的《逍遙遊》,小樓姑娘果真是有才學的,管家,把小樓姑娘帶去桂花廳,上好酒好菜!」
桂花廳在正廳外不遠,繞過一個小花園,掩映在枇杷綠葉之中,是和府做宴時的用飯廳。
廳里已經擺好了宴席,只是和府不過納個妾,並未邀請客人前來,廳中幾乎無人,只有吳氏和徐氏外加一個高琅。
三人坐了一桌,桌上擺的不過也只是些尋常菜色,三葷三素,素的是豆角三絲和梅菜,葷的是炒肉蒸肉和圓子,做得也格外的敷衍。
雖然比金家往日裏吃的飯菜好多了,卻並不能叫吳氏滿意。
吳氏見金小樓一來剛拿起的筷子便放了下來,手一指窗戶,高琅正站在那旁邊:「邊上候着,這裏沒有你吃飯的地兒。」
哪知隨後跟來的管家打了個笑臉,手一迎,竟將金小樓往一旁的桌子上帶去。
吳氏一行人剛剛是見過這管家的臉色的,鼻孔都恨不得抬到天上去,是打心眼裏看不起他們幾個鄉下里來的窮親戚,可怎麼對金小樓的態度如此的殷勤。
吳氏還未回過神來,一溜的丫鬟已經端着盤子上來了。
丫鬟穿着鵝黃色短襖長褲,左右兩排各六個,雙手捧着青花瓷盤,從茶水到點心,再到乾果蜜餞、冷熱小菜,雞鴨魚肉,一應俱全。
看得吳氏眼花繚亂,這些菜別說吃,連見也沒見過,
「蝦籽冬筍,天香鮑魚,川汁牛柳,香麻鹿肉餅,金腿燒圓魚,桃仁山雞丁,油燜草菇,糖醋荷藕,虎皮花生,奶白葡萄,芝麻卷和棗泥糕。」
管家規規矩矩立在一邊,丫鬟上一樣,他躬身給金小樓報一樣。
「這……這些都是給她吃的?」吳氏滿臉的不可置信,「她不過是個陪嫁的丫鬟,我才是金小桃的祖母!你們是不是上錯桌了?」
管家回道:「沒有上錯,金小桃姑娘親眷的用菜就是你們桌上那些,這些是我家老爺招待貴客的。」
「哼哼貴客?」吳氏臉一垮,「金小樓,你什麼時候成了知縣府上的貴客了?」
說罷吳氏從懷裏摸出一張契來,這賣身契是昨日金小桃帶回來給金小鳳金小樓一人一張的,金小鳳已經簽下了,金小樓因為今早才回來還沒來得及簽。
「這張契子你先簽了吧,免得始終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吳氏將賣身契往金小樓跟前一遞。
見金小樓並沒有接的意思,吳氏接着道:「別忘了今早小桃對你說的話。」
一邊說着,一邊起身坐到了金小樓那桌上去,拿起筷子便夾了一筷天香鮑魚。
管家伸手想攔:「這是小樓姑娘的……」
話音還未落,吳氏已經頂了回去:「金小樓是我家的丫頭,她馬上就要將賣身契簽給我了,一輩子供我家使喚,她的就是我的,三惠,過來吃!」
「這才像樣,剛剛那些菜給你們這些丫鬟下人吃還差不多!」
吳氏說罷,像是想起了什麼,沖管家道:「將金香叫來,我的香兒,好久沒有見到她了,怪想的。」
吳氏口中吞咽着鮑魚鮮嫩的汁水,心裏想着,這麼好的菜怎麼也得讓香兒嘗嘗。
管家從未見過這樣無賴的人,也是無奈了,只得開口問道:「哪個金香?」
吳氏一聽這話,氣得差點跳起來:「還有哪個金香?你們繡坊的金香姑娘!你不認識?」
管家面不改色:「我們繡坊百十來個姑娘,我自然是沒有功夫一個個去記的。」
吳氏本以為自己女兒在和府混得如魚得水,眼下聽管家的意思,卻似乎是連名字都還不被人熟知的小丫鬟,當即是又羞又惱。
正欲發一通脾氣,這陣勢還未架起,便見金香從不遠處的月洞門裏走了出來。
正一臉焦急的衝着桂花廳來。
金小樓手裏捏着那張賣身契,心裏頭止不住的冷笑,她今日之所以屈從了金小桃的威脅,不過是擔心金小桃一到和府,便向麟兒下手報復自己。
沒想到,金小桃這如意算盤打得還真是好,連賣身契都準備好了。只可惜金小樓是絕不會簽這樣不平等的條約的,撲刺一聲便將契子撕成了兩半,打定了主意一會兒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麟兒回到自己身邊。
如今麟兒已經可以斷奶了,自己也有了能養活他的能力,再留在和府,留在金香手裏,只會讓麟兒成為她們一次次要挾自己的工具。
再加上金家有了嫁進和府的金小桃,只怕不會再用心好好照看麟兒了……
剛想着,眼前人影一晃,便聽金香急沖沖的向吳氏道:「娘,我可算找到你了,不好了,金麟兒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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