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副官一愣,像是沒有料到這位重先生不起身不見禮也就罷了,居然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愣愣往沈晏均臉上看了一眼,卻見沈晏均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趙副官沒作聲地低下頭,給沈晏均搬了把椅子。
沈晏均這幾日沒去營里,也沒有穿軍裝,只穿着一席長袍,卻也顯不出他那是種隨和的人。
沈晏均一撩袍,也沒去管重曉樓的態度,神色自如地坐下。
「重先生,想必你應當知曉我會為什麼來找你。」
重曉樓把書放進懷裏,抬眼看着沈晏均,忽然輕挑一笑,「我不知道啊!」
趙副官上前一步剛要說什麼,沈晏均一擺手,趙副官立即退了回去。
沈晏均道:「重先生,我不知道你激怒我是為了什麼,不過,不識好歹的人我沈晏均見得多,但身家性命都捏在我手上還這麼不識好歹的人,我倒是少見。」
沈晏均說的是實話,在這晉城,沈少校想要一個人的命,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若要說王法,如今這亂世,錢權便是王法。
這番話重曉樓自是相信,不過他也並未露出害怕之色,而是繼續懶懶地靠在椅子裏。
他道:「我敬重沈少校為人光明磊落,應當不是這麼不分青紅皂白之人。」
沈晏均笑笑,「那重先生呢,光明磊落嗎?」
重曉樓神色一凜,隨即神色又淡下來,「我不知道沈少校的意思。」
沈晏均繼續道:「重先生,你跟我們少奶奶的事,我也不想過問,早些年我就跟她暗示過了,如果她想離開,我可以給她休書。不過,她好像並沒有考慮我給她的這個選擇。」
沈晏均說話譏誚一笑,意味不明。
從他進門開始,直到這一聲輕笑,重曉樓才終於變了臉色。
他本就慘白的臉色更添幾分,似病氣入骨,加之他又身形消瘦,咋看上去,像是身子骨不好的樣子。
沈晏均道:「重先生,看你臉色不好的樣子,可千萬要保重身子啊。」
重曉的臉色從白轉為灰敗,他終於沒有了方才桀驁的姿態,而是換了一種似生無可戀的樣子。
他問,「既然你不是為了少奶奶的事而來,那你來找我是想做什麼?只是為了看看我現在這副鬼樣子嗎?」
趙副官心想,就算他真是個鬼,也勾不起他們少校的好奇,這位重先生真會抬舉自己。
沈晏均給趙副官遞了個眼神,沈副官立即從身上拿了包東西出來,上前遞到重曉樓面前。
「重先生可認識這個?」
重曉樓一看,是他日常最愛吃的那個零嘴。
他道:「這不是我常吃的梅子嗎?」說着還伸手,拿了一顆扔進嘴裏。
趙副官皺皺眉,回頭去看沈晏均,他是真被這位重先生弄糊塗了。
沈晏均其實心裏也愣了愣,他沒想到這位重先生居然會這麼坦然,也難怪……
趙副官又道:「重先生可還記得,進府的第一天,重先生拿着這個給了我們小少爺跟少夫人……」
重曉樓似回憶了一下,忽然啊了一聲,「是給了兩個小孩,那是你們小少爺跟少夫人?我瞧着還以為是哪家青梅竹馬的小孩呢,瞧着……」
重曉樓話一頓,又去看沈晏均,說道:「瞧着這位少夫人倒跟沈少校年紀差的有些多。」
被沈晏均一手帶出來冷靜自製得他真傳的趙副官有點忍無可忍的樣子,垂在身側的那隻手都捏起了拳頭,下巴也緊了緊,但拳頭終歸是沒有伸出來。
沈晏均給了趙副官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趙副官只好把氣焰忍下,然後接着說。
「重先生,那日我們小少爺跟少夫人吃完你的零嘴之後,身子可不大舒服,您說,若是我們直接把您送進巡捕房,讓他們審一審,是不是能審出些東西來?」
重曉樓一愣,似也沒有料到。
他眯起眼,想了想,「你們少夫人怎麼了?」
沈晏均的眼神如鷹似有勾子般,直直地盯着他,「重先生怎麼知道是少夫人出的事?」
重曉樓道:「那日雖然小少爺跟少夫人都吃了我的零嘴,但小少爺吃進嘴裏就吐了出來,只有少夫人吃了兩顆。」
趙副官道:「所以重先生是承認是您的東西有問題了?」
重曉樓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嘲諷意味的笑。
他道:「不是你說我的東西有問題?」
說着他又道,「我的東西要是有問題,我應該會給你們司令府其他的人吃,比如沈少校之類的,你們少夫人……呵,一個孩子,我害她做什麼?」
趙副官真的有一種想要捏死眼前的這個人的衝動。
重曉樓又接着說:「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沒有要害你們少夫人的意思,你們少夫人那日會進園子也是巧合。我覺得,沈少校與其在我這裏找問題,不如在自己的司令府好好查一查。」
沈晏均看着他,開口道:「重先生也別把話說的太滿,那日良兒只吃了重先生給的那一點零嘴,回去又喝了如芸送的一碗湯,接着便出事了。我想着,如芸好歹是良兒的親大姐,平日裏他們姐妹關係又還不錯,應當不是她才對,所以這才來問問重先生。」
重曉樓一愣,眼睛裏閃過不敢置信,他搖搖頭,「你少血口噴人,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沈晏均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這就怪了,既不是重先生,也不是如芸,良兒總不會好端端的就出了事情?」
說着他往椅背上靠了靠,「重先生如此一身正氣的人,我倒是願意相信的,畢竟如芸……一個連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的人,會做出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
重曉樓身子一震,整個人一頹,從里至外發出一種死氣。
他擰着眉抖着唇,「我不信,你給我點時間,我定會給沈少校一個滿意的答案。」
沈晏均呵了一聲,「那就累重先生費心了,重先生身子不好,就早些休息。」
沈晏均起身,抬步往外走,趙副官立即跟上。
等到跟出偏院,趙副官才開口問,「少校,您這是相信他了?」
沈晏均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着,嗯了一聲,「應該不是他。」
趙副官不解,「可是少校,即便不他,問題也出在他的東西上。」
從偏院的花門出來,拐過花廊又穿過一個小的園子,才入了前院。沈晏均邊走邊說:「這事八成跟陳家脫不了干係。司令府雖不怕他們陳家,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司令府在良兒這事上虧着理,如果真是陳家的人做的,這事何必用我們動手?問題既出在這位重先生的東西上,不如讓他處理得了,他總要給我一個交代。」
說不定陳家把人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來,為的就是讓他做點什麼事,畢竟潘玉良被人下藥那事,也不好說出去,他陳家好再佔三分理。
沈晏均走了兩步又道,「今日在重先生那,少奶奶的事你便當沒聽過。」
趙副官低頭,鄭重其事應了聲是。
沈晏均道:「你去吧,若是司令或者夫人問起,你便搪塞過去。」
兩人分道揚鑣,趙副官從長廊一個閃身,直接跑進了園子,再去看人已經不知去處。
沈晏均也沒回房,而是去了沈司令的書房。
沈夫人晚上只陪着各家太太看了一齣戲,這會正在沈司令的書房裏。
沈晏均進去的時候,兩人正說着什麼,見他進來,便停了下來。
「父親,母親……」
沈晏均進去坐下,柳衣立即給他倒了杯茶。
沈夫人道:「我正跟你父親說呢,該買批丫鬟進府了,良兒那邊只有紅衣一個人,她現在腿還沒好,還得要個丫鬟才行。」
紅衣是沈夫人給潘玉良的,沈晏均瞧着那丫鬟還算是機靈,潘玉良自己也滿意。不過沈夫人說的也對,一個丫鬟是少了些。原來潘如芸想讓喜兒過去照顧潘玉良,不過沈晏均卻覺得那丫鬟留不得。
他一低首,道:「母親想的周到,這件事母親看着辦便是。」
沈夫人點點頭,「那行,那等過了元宵我便開始張羅吧。」
這是後院之事,沈夫人看着辦就成,沈司令跟沈晏均都不便過問。
等沈夫人說完丫鬟的事,沈司令開口問沈晏均:「陳太太那邊你預備怎麼辦?」
在沈晏均進來之前,沈夫人已經把上午發生的事都跟沈司令說了一遍,沈司令的意思是,這事還是讓沈晏均看着辦,他不插手。
沈晏均說:「這事我們按兵不動就是了,他們傷了良兒,我等着他們來給良兒一個交代。」
沈司令點點頭,他原本還怕沈晏均會因為潘玉良會意氣用事,現在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沈司令笑笑,「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你做事我向來放心,那就這麼辦吧,先晾他一晾。」
說完沈司令又道:「晏庭那邊,你讓沈元看緊一些,我怕他再給你惹出什麼亂子來。」
沈晏均是沈司令手把手地帶出來的,從小跟在他身邊風裏雨里摸爬滾打,行事風格也有幾分他的真傳,甚至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他自是不用太操心。
但沈晏庭完全跟沈晏均不同的性子,加之又是么子,都是疼着寵着的多,性子驕縱,又不聽話,沈司令常常是對他感到頭疼。
沈晏均道:「父親放心,晏庭雖小,但心裏也有數,不會幹太出格的事,沈元那邊我會交代的。」
沈晏均過來書房也是要跟他們說陳家的事,一家人,總得通個氣。
沈夫人這時也說:「那就聽你們的,晚點我跟如芸也說一聲,那陳家太太,我們就不管她,冷着她,看她有多大的臉。」
果然,那陳家等了一晚上,也未見任何司令府的人上門去討說法,他們反倒有些坐不住了。
陳太太的丈夫陳大力只是巡捕房的一個小牢頭,陳家他們開罪不得,司令府他們更是得罪不起。
今天這事,要不是陳局長許了他好處,給了他保證,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做這種事。
陳大力連夜去了趟陳局長那裏,小心翼翼問着對策,這傷的可是司令府的少夫人,司令府什麼動靜也沒有,但誰都知道司令府怎麼可能會吃這悶虧。
讓陳大力萬萬沒想到的是,陳局長卻突然翻臉不認人起來。
陳局長捧着茶杯,身子縮在大大的長襖里,似很冷的樣子,陳大力瞧着他兩鬢都有了白髮,想必是這陣子為了陳立遠愁的。
陳局長呷了口茶:「人是你那兒子傷的,你跑來同我商量什麼對策?你這樣一來,人家還以為是我讓你這麼幹的呢。」
陳大力一驚,還沒反硬過來,陳局長便要讓人把他哄出去。
陳大力這樣無權無勢的人,陳局長自是不怕得罪,所以也毫無顧及地翻起臉來。
這下陳大力可蒙了,他原本幫着陳局長做了這事,陳局長至少能保他一下,可眼下的狀況,陳局長分明是要棄了他。
陳大力毫無抵抗能力地被扔出了陳府,家丁當着他的臉把府門重重地關上。
這下陳大力是真的傻眼了,回去之後翻來覆去一宿沒睡。
等到第二天一早,便讓陳太太帶着他那兒子上司令府來登門道歉。
但誰有空招待她?
看門的家丁道:「我們夫人正帶着各家太太在量衣呢,怕是沒時間見夫人。」
說着往門口一站,就是不讓人進門。
量衣的師傅本來昨個上午就來了一趟,來送樣衣給沈晏均看,不過那會正好是潘玉良出事的時候,沈夫人便讓人先回去了,今個又來了。
潘玉良今天腿已經不疼了,心情也好了起來,師傅將衣服款式都帶到了前廳,沈晏均陪着她看着,潘如意跟裴小胖也被潘玉良拉着過來的一起幫忙挑了挑。
潘如意幫着潘玉良一起,兩人挑了幾個款式,覺得夠了就放下了手。
沈晏均看着那些衣服款式,左看右看,向來殺代果斷的沈少校似乎被這些個衣服款式給難住了。
最後乾脆開口說:「每個款做一套出來吧,就用前天挑的那些衣料。」
潘玉良:……
潘如意:……
量衣師傅:……
這還特地讓人來送一趟挑什麼呀?
沈晏均倒是神色自若,一把將裴小胖抱起,問着量衣師傅,「可有帶量衣的工具來?」
量衣師傅連忙說帶了。
沈晏均道:「那給這小胖子也量一量。」
說着捏着裴小胖的肚子對他說,「給你做兩套新衣可好?」
裴小胖進一趟司令府居然還得了這麼多東西,有吃的有玩的,還有新衣穿。
他害羞地捧着沈晏均的臉,在他臉色上親了一口,軟軟地開口。
「謝謝你。」
沈晏均輕笑,逗他,「姑父好不好?」
裴小胖點頭,他是真的覺得沈晏均好。
沈晏均道:「那回去把這話告訴你爹可好?」
潘玉良跟潘如意無語地對視一眼,潘如意道:「沈少校你就少氣我們家那一個了,他能被你氣死。」
沈晏均心情很好的樣子,又拋了幾次裴小胖,然後道:「回去記得找你爹玩這個遊戲。」
裴小胖高興得直點頭,沒心沒肺的樣子看得潘如意頭疼。
她捅捅潘玉良,「也不管管?」
潘玉良神色一變,偷偷看潘如意一眼,但潘如意的眼睛一直看着裴小胖,這話是無意識地說出來的。
她立即斂了神色,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道:「這事我可管不了,得大姐管。」
她聲音不小,沈晏均手上一頓,隨即把裴小胖放下,讓量衣師傅幫他量尺寸。
潘如意也不動聲色地看了潘玉良一臉,臉上神色不明。
量衣師傅幫裴小胖量着尺寸,一邊的夥計拿着毛筆記着。
師傅問,「小少爺的尺寸放一點吧,小孩子正是長個的時候。」
潘如意笑着說,「成,師傅您看着辦就成,大了讓他明年再穿一年,也不怕。」
潘玉良也笑,「得,窮得要穿舊的了。」
這邊剛量完,那邊沈夫人便帶着各家太太進前廳。
沈晏均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潘玉良身邊,一隻手半摟着他,好似無時不刻地告訴着別人。
新婚燕爾,情意甚濃。
趙紅梅一見沈晏均便故作驚訝,「喲,這不沈大少爺嗎?大忙人啊,今個怎麼閒着?」
沈晏均笑着叫了聲二嬸,趙紅梅雖然私下裏不滿司令府對他們的態度,但面上對沈晏均態度還是好的,亮堂堂地應了聲。
那邊小夥計十分沒有眼力見地過來問,「沈少校,小少爺可要做套裝?」
趙紅梅一時沒反應過來小夥計的這一聲小少爺說的是誰,還以為說的晏晏庭,但也沒見着沈晏庭人。
卻見沈晏均和顏悅色地俯下身子瞧着裴思齊,柔聲問他,「你可要晏庭哥哥昨天穿的那樣的衣服?」
裴小胖點着頭說要。
趙紅梅臉色當場便有點不好了,潘如意忙把他拉到了一邊,笑笑說,「方才我們少校大人還說也不知晏回少爺喜歡什麼樣的款式的衣服呢,這正好,晏回少爺也來了,師傅您自個問問。」
沈夫人瞧了潘如意一眼,又看了眼趙紅梅的臉色,也說,「是啊,我們家那個小的也是這樣,別人說的可不算,偏要自己挑,晏回,你自己跟師傅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款式什麼樣的顏色,做你喜歡的。」
趙紅梅這才緩了臉色,笑笑說,「叫大嫂破費了。」
沈夫人笑眯眯地道:「像晏回這個年紀的孩子,我能討他喜歡就謝天謝地了。」
潘玉良偷偷沖沈晏均吐了吐舌頭,似在笑話他居然還要靠她二姐解圍,沈晏均暗暗地瞪了她一眼,虛扶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
沈晏均又站了會,接受着各家太太的誇讚,現成的大腿在這裏,平時想抱都抱不到呢,今日難得,還不抓緊時間夸。
潘玉良看着沈晏均一臉忍耐想走又走不掉的樣子,偷偷笑了好幾次。不過,笑話別人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她覺得她那腰應該被掐青了。
沈晏均尋了個藉口出了前廳,潘玉良也不想呆着,跟具小尾巴似的牽着沈晏均的袖子跟了出來。
潘夫人跟潘如意的眼神落在她那手上,沈夫人怪異地看了她們一眼,笑笑說,「我們晏均哪,養着良兒就跟養個小女兒似的。」
潘夫人堪堪一笑,也沒說什麼。
倒是趙紅梅道:「這麼個嬌娃娃,誰不放在手心裏呀,是得寵着。」
晚上潘玉良跟沈晏均吃的那份跟大家的不太一樣,像是專門為她做的。
羊骨湯、羊小排、炒羊肉……
潘玉良不禁咋舌,「這是把整隻羊都端進來了嗎?」
沈晏均一邊給她盛着湯一邊說,「好生吃飯,少說話。」
明明紅衣就在一邊,這種事本該丫鬟來做,但自從潘玉良入了府,沈晏均便喜歡上了做這種事。
紅衣覺得自己是這府里第一機靈的丫鬟了,這種事她自然不會去跟他們大少爺搶。
潘玉良喝了兩口,覺得做的還不錯,沒有那股子膻味,不禁一碗都下了肚。
沈晏均接過她的小碗又給她盛了一碗,說道:「羊肉是溫補的,多吃一些,你的腿才好得快。」
潘玉良都快被這條腿給憋死了,聽他這樣一說,不禁胃口大開的多吃了些,直撐得走不動路了才罷手。
飯後沈晏均也沒閒她麻煩牽着她在迴廊里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助她消了食才把人放進屋子裏休息。
也不知是今個午覺睡的有點長還是晚上那頓全羊宴吃的太補,潘玉良竟覺得自己毫無睡意,並且有些躁得慌。
吃過飯沈晏均就把紅衣打發走了,沈晏均拿着壺裏的熱水倒了些,擰了毛巾給潘玉良擦臉擦手。
越擦潘玉良反倒越覺得躁,好在沈晏均只擦了兩次便扔了毛巾。
潘玉良偷偷地鬆了口氣,誰知沈晏均扔了毛巾後直接來幫她脫衣服。
她方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躁意竟又升了起來,她深吸口氣,聲音有些不安。
「晏均哥哥,我不會又中招了吧?」
沈晏均替她解着盤扣的手一頓,不解其意的樣子,「怎麼?」
潘玉良喘息了一下,「我覺得熱……」
說着她又不好意思地道:「但也沒有那天熱。」
沈晏均笑笑,「良兒長大了。」
潘玉良有些不信,潘夫人壓根沒有跟她說過會有這種情況,但身上那股隱隱有些興奮的躁熱感卻又是實實在在的。
沈晏均繼續替她解着扣子,手似無意地碰到她的身子,讓她不禁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她不會真的跟沈晏均說的那樣吧?
想至此,潘玉良不禁咬咬唇,暗罵了自己一句。
沈晏均這時卻道:「良兒也不必害怕,更不用覺得羞愧,這都是正常的。」
潘玉良急於求證,「真的嗎?」
沈晏均認真地點了點頭,「自然是真的。」
潘玉良蔫了,「那該如何是好?」
說話間,沈晏均已經幫她把外衣的扣子都解了,示意她抬手,然後道:「莫怕,我在這裏,我會幫你。」
潘玉良搖搖頭,她又不是傻子,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對。
替她脫了外衣,沈晏均又開始幫她脫中衣,一邊脫一邊說,「放心,晏均哥哥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就像那日一樣,你瞧,最後不也什麼事都沒有嗎?」
想起那日的感覺,潘玉良不禁紅了臉,那種新鮮的奇異之感,她現在想來身子都有些軟,好在她是半躺在床上,否則的話定然會被看出來。
潘玉良伸手捂住臉,「可是良兒不想這樣。」
沈晏均府下身,在他耳邊輕哄着她,「良兒不怕,這是天性,不是你的錯。」
上次因為藥物的原因,潘玉良多少有些昏沉,這次卻是無比清醒的,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跟沈晏均的心跳聲,如鼓般。
這一次的感覺比上一次更清晰更真實,更讓她欲罷不能!讓她醉仙欲死!在不上不下的時候,她甚至有種眼前這個讓她體驗那種快樂的男人是她的。
她懷疑自己一定又被下了藥,否則的話她怎麼會乖乖任由這種事情發生?否則怎麼會有那種荒唐無比的想法?
疏解之後,潘玉良再一次把臉埋進沈晏均的懷裏哭了起來。
沈晏均卻也不哄她,沉重的呼吸聲在她的耳邊,那聲音,刺激得她感觀發麻。
他吻過她的耳窩,頰邊,最後落在她的發頂。
過了好一會他才說,「睡吧,沒事,出來了就沒事了。」
潘玉良分明感到身下堅硬的觸感,但她像個鴕鳥般把自己埋起來,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潘玉良迷迷糊糊將睡不睡的時候,感覺得旁邊的人在動,她不依地喊了聲,「晏均哥哥……」仿佛是打擾她睡覺了。
沈晏均氣得咬了她一咬,一隻手在她身上掐了一下。
「小壞蛋,你不幫我就算了,總不能讓我憋死吧?」
潘玉良本來想說,你可以去找大姐啊。
卻不知為何這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黑暗中眼睛什麼都看不見,聽覺與其他感觀異常靈敏起來,沈晏均粗重的喘息,還有他手下的動作……
這戲連着唱了幾天,各家太太在司令府好吃好喝,還有新衣拿,笑得都合不攏嘴。
陳太太這幾日每日都來,但都被擋在了門外。
沈夫人壓根不見她,她連府門都進不去。
這日戲收了台,各家太太在司令府吃了午餐,除了二嬸趙紅梅跟潘如意,其他人都紛紛有說有笑地離開司令府。
等在門口的陳太太立即上前,「這是要回去了嗎?」
各家太太仿佛沒見到她這個人也沒聽到她的聲音般,繼續說說笑笑的,停都沒停一下。
這陳太太家世本就跟這些個官太太有差距,不過沾着司令府小姑的光才入了這司令府,平日裏大家給司令府面子,對她也會客氣幾句,但她如今把司令府給得罪了,自是沒有人願意理她。
陳太太碰了一鼻子的灰,又氣又急,在司令府門口就折了根柳條抽了陳偉偉一頓。
陳偉偉被抽得哇哇亂叫,一隻手被陳太太死命拉着,躲都躲不掉,又哭又鬧的。
不一會裏面便出來個人,呵斥他們,「鬧什麼呢?要鬧去別的地方,這裏是司令府,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的地方。」
陳太太氣得眼淚都出來了,但了沒法子,只能拉着鬼哭狼嚎的陳偉偉回去了。
等回到家她不禁埋怨起丈夫,陳大力這也是被陳局長給坑了,而且因為總惦記着這點事,工作也沒什麼心思,已經出了好幾次錯了,總牢頭對他都已經不滿了。
這不他今天乾脆就告了獎在家裏休息,省得心煩意亂地事情也做不好。
蘭園的人出府的時候,潘如芸親自去送的,眾人站在門口對着潘如芸謝禮,只有重曉樓一個人窩在馬車裏,司令府的打賞都是小斯出來拿的。
潘夫人跟潘如意也回去了,蘭園的人是最後一拔。
潘如芸送完人,回去就躺下了,一會熱一會冷的,請了梁醫生過來一瞧。
這幾日還好好的,今日卻不成想竟病得來勢洶洶。
梁醫生過來看過後不竟皺着眉頭,「入了春,春寒料峭的,少夫人這是感染了風寒,而且……」
沈夫人問,「而且怎麼了?」
梁醫生道:「少奶奶這是鬱結於心,之前我就說過少奶奶身子底子差,不宜憂思過度。」
喜兒看了眼沈晏均儘管害怕,但這時候也顧不得其他,連忙道:「我們小姐這幾日大概是累着了,又因為擔心三小姐的傷勢,這才……奴婢一定好好勸勸我們小姐的。」
喜兒這話聽着有點怪,但似乎也說得過去。
梁醫生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笑笑說,「是要多勸解一些,人只有心情好了,身體才會好。」
梁醫生開了幾副中藥,潘如芸一直以來都是吃的中藥,梁醫生怕猛然一換,反倒生出事來,便照着之前那樣開了中藥方子。
沈夫人上前看了看潘如芸,見她實在是沒什麼精神,也沒有多說話,免得潘如芸還得費神陪她說話。
囑咐她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想讓柳衣扶着她離開了。
紅衣幫着喜兒一塊去送梁醫生,順便去抓藥去了。
屋裏除了躺在床上的潘如芸,便只有沈晏均跟潘玉良。
潘玉良苦着臉,拄着手杖往床邊挪,被沈晏均瞪了一眼,呵斥她,「說過幾次了?長嘴是做什麼的?不會喊人嗎?」
潘玉良剛想頂嘴,想到床上的潘如芸,又把到嘴的話咽回喉嚨,然後道:「晏均哥哥,你扶我到床邊去,我跟大姐說會話。」
沈晏均沒什麼好臉色地扶了她一把,潘玉良剛挪到床邊去,沈晏均卻一腳將床邊的椅子勾了過來,放到離床至少有兩步遠的地方。
潘玉良瞪他,這人怎麼這樣?!
沈晏均道,「你離得遠一些,本來腿就廢了,回頭再病了,你大姐又得為你操心。」
沈晏均那個又字咬得特別重,無論是床上躺着的潘如芸還是坐在椅子上的潘玉良,都被她說得心神一凜。
反正她說不過他,潘玉良決定不再理他,遠就遠一些吧,遠一點也能說話。
潘玉良看着床上的潘如芸,淒淒艾艾地說,「大姐,都是良兒不好,是我累着你了。」
潘如芸咳了兩聲,「你這是說哪裏的話,是大姐自己的身子差,你別聽喜兒的,她亂說的,跟你沒關係。」
潘玉良哪裏聽得進她這種話,她覺得喜兒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潘玉良這病有八成都是因為她累出來的。
她不禁感到特別地愧疚,而且想到那天晚上,再看看躺在床上的潘如芸,潘玉良更覺得對不起潘如芸。她這樣一想,便覺得自己得為潘如芸做點什麼。
等到紅衣跟喜兒一回來,她便讓喜兒好好照顧潘如芸,讓紅衣扶着自己離開。
她一起身,本來斜靠在床頭的柜子那裏的沈晏均也直起身,似乎要跟她一塊離開。
潘玉良立即瞪他,無聲地抗議。
沈晏均皺皺眉,不解她又鬧的哪門子的脾氣。
潘玉良道,「晏均哥哥,大姐病着,你應該留在這裏好好陪着大姐。」
說着也不管他,自己氣哼哼地讓紅衣扶着她離開了。
沈晏均眼睛眯了眯,盯着她那毛茸茸的腦袋看了片刻,然後視線又回到床上的潘如芸臉上。
喜兒在一邊幫着潘如芸掩了掩被子,這個時候她萬萬不敢放沈晏均跟潘如芸單獨呆着。
不過沈晏均並不如她的願。
「喜兒,我同你家大小姐有些話要說,你先出去。」
喜兒身子一僵,卻還是硬着頭皮道:「姑爺,大小姐現在病着,您有什麼話等大小姐病好了再說也不遲。」
沈晏均卻不是同她在商量,他冷聲道:「出去!」
喜兒直直地跪了下來,求着他,「姑爺……」
沈晏均冷笑一聲,「喜兒,我念你是潘府的丫鬟才一直沒動你,你若是我司令府的丫鬟,早死八百回了。」
喜兒頭皮一麻,巨大的壓迫感再次向她襲來,她害怕得顫抖着身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床上的潘如芸動了動,她撐着身子呵斥喜兒。
「還不快出去,要姑爺說幾遍?」
喜兒連忙低下頭應了聲是,「奴婢這就出去。」
等到出了房門,喜兒才軟一腿,全身力氣都被卸了般,坐到了地上。
潘如芸撐着身子靠在床頭,沈晏均走近,舉止溫柔地把她把被子拉了拉。
潘如芸偏過頭,咬着唇說了句,「你我不必如此虛情假意,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沈晏均也不生氣,收回手,笑了笑說,「怎麼,那重先生不肯要你?還是他發現其實你跟他想像中的潘家大小姐一點都不一樣?」
潘如芸轉過臉瞪着他,「是你?!定是你跟他說過什麼了?」
沈晏均臉色依舊帶着方才的笑容,像是嘲諷般,聲音溫柔。
「如芸,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那重先生看着便是個七竅玲瓏之人,不過生不逢時罷了,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總會發現。」
潘如芸呵了一聲,連咳數聲。
她不說話,對沈晏均似乎沒什麼好說的。
重曉樓生不逢時,那她呢?她不過走錯一步,便是步步皆錯,除了尋着那錯綜的路繼續往前走,她還能有什麼辦法?
潘如芸正色道:「你留下總不會是跟我討論他的吧,你有話就直接說吧。」
沈晏均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對她道:「你應該知曉我對良兒存着什麼樣的心思。」
「所以呢?」
「所以從今天開始,你跟你那丫鬟,說話都得注意着點,別在良兒面前說些有的沒的,否則的話,我可不保證我對你是否還有容忍之心。」
潘如芸臉色一白,眼淚已經到了眼眶之中。
她恨恨地想,喜兒總勸她回頭,可她怎麼回頭?
她看着沈晏均道:「沈晏均,我現在特別後悔!」
沈晏均輕聲問她,「後悔什麼呢?」
潘如芸道:「後悔嫁給你,我若不嫁給你,良兒便也不會上你司令府。我還後悔點頭讓良兒嫁進司令府,若是早知你存着這種心思,我死也不會答應這種事的。」
沈晏均笑笑,他跟潘如芸之間也沒什麼撕不撕破臉的,良兒既已經進了府,他跟潘如芸的事遲早得有個結果,至於是什麼樣的結果,便看潘如芸自己的選擇了。
他道:「我娶良兒,跟你是不是司令府的少夫人其實沒多大關係。」
他說完又道:「我猜,你現在最後悔的便是讓良兒跟那陳家少爺扯上關係了吧?」
沈晏均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潘如芸現在最後悔的便是這件事。
如果當初她不存着那麼點私心,讓潘玉良跟那陳家少爺扯上關係,但也沒有後邊這些事了,她也不會把自己逼到這種絕境,也不會把潘玉良逼到這種進退不得的處境。
現如今她們姐妹都被困在這司令府了,進退不得。
這晉城哪裏還找得到像司令府這樣願意縱着良兒家世又好的人家,哪裏還找得到像沈晏均這樣對良兒好的人,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只怕日後,她父母也只更願意良兒呆在司令府,至於做不做小的,日後的事,誰又說的准呢。
沈晏均這招溫水煮青娃,把潘家一家人都放在鍋子裏。
他對潘玉良好,對潘家上下都好,對裴思齊好,都藏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他現在壓根不怕把這秘密召告天下,他似在等着誰把這秘密召告天下似的。
所以他一點都不給她面子的,當着潘夫人的面,當着潘如意的面跟潘玉良親昵。為的就是告訴他們潘家人,這司令府,潘玉良是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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