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兒挪到了蹲位後側,我也看清了那個女人的面孔。我隱隱約約記得在人堆里看見過對方一回,具體是在什麼地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那個女人用雙手撐着洗手台的邊緣,魔盒剛好擺在了洗手池的凹槽里,盒蓋向鏡子方向微微傾斜了過去。那個女人隔着魔盒身軀前傾,將面孔慢慢地貼近洗漱鏡。
那人在鏡中的面孔變得越發清晰時,一人一影卻像是忽然被某種力量定在了原地,四目相對着鎖定了對方的瞳孔。
我記得以前聽誰說過,晚上在燈光下照鏡子的時候,千萬不要盯着人影的眼睛看,鏡子能反射人影,人的眼睛也一樣可以,兩者疊加在一起,說不定就能照見自己背後的鬼魂。
當你在鏡子的眼睛中看見一條額外的人影時,那就是行走在你背後的鬼魂。
那個傳說,我沒有實驗過,但是多數術士也不會去實驗,我們沒有隨意招惹鬼魂的習慣。可那女人究竟是在做什麼?
我正想仔細看看那個女人要幹什麼時,原先關閉的水龍頭忽然自行開啟,潺潺做聲的水流打在盒蓋上時,那隻羅盤竟然開始隨着水流的衝擊慢慢轉動了起來。
我正在緊盯着羅盤的方位時,卻忽然感到一陣戰慄,就好像是有人從對面往我身上看了過來。
我讓瓜子兒把視線抬高的當口,自己也跟着凜然一驚。鏡子裏人影的兩隻瞳孔不知道什麼時候縮成了針尖大小的一點,原本烏黑的眼仁正以瞳孔為中心向四周慢慢變黃,僅僅片刻之間,那雙形同野獸的眸子就散發出了陣陣螢綠。
鬼變!那個女人引來惡鬼了!
我還沒準備好出手,就看見鏡子裏的人影慢慢抬起手來。對方將已經發黑的指甲對準鏡面,緩緩前伸之間,慘白的手指像是穿過了空間的屏障,從鏡中伸了出來,按在了一動不動的術士頭頂。
那人僅僅輕輕發力之下,雙手十指就抓進了術士的頭皮,像撕布一樣將術士的皮膚向兩邊撕了下去。鮮紅的血液像流水一樣從那術士頭頂噴涌而出,她的人皮也被整整齊齊地撕裂開來。
不對!
鏡中鬼魂不是在撕皮,而是在破繭!
那個被撕掉了人皮的術士不僅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反而在拼命地扭動着身子,像是準備衝破重繭的蝴蝶奮力鑽出人皮之外。
那個術士早就已經被什麼東西掏空了血肉,只不過是穿着一張人皮行走在懸鏡司高手之間。藏在她身體裏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沒法沖開人皮的束縛,她才選擇了跑到隱秘的洗手間裏招來惡鬼撕皮。
我震驚之下,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魔盒,盒蓋上的羅盤已經開始飛快地旋轉了起來,羅盤轉動的速度越快,惡鬼撕裂人皮的速度也就越急,僅僅片刻之間,人皮上的裂口就一直蔓延到了那人腰間。
恰好就在這時,洗手間的大門忽然被人用猛力撞開,兩個術士同時沖了進來。
滿身鮮血的女人猛然回首之下,她被鮮血覆蓋的後背上忽然血肉紛飛,那些覆蓋在骨骼上的人肉不知道被什麼力量從內向外彈飛了起來,兩隻雪白色的翅膀也在那一瞬之間從她露出來的骨頭上綻放而起。殘存的血珠順着白色的翎羽滴滴灑落之間,那人的右手驀然暴長了兩尺,隔着一米之外掐住懸鏡司術士的脖子,狠狠向外一擰,生生掰斷了對方的頸骨。剩下的一個術士抽身暴退之下,厲聲喊道:「快來人,有妖物!」
那人驚呼聲未落,已經妖化了的術士忽然從僅剩的人皮當中甩出一條染血的蛇尾,一隻手夾起了洗手台上的魔盒,一手扯斷了已經閉合的大門,扭動蛇身飛快地沖向門外。
不久之後,走廊里就傳來一陣山崩地裂似的巨響,懸鏡司術士大聲呼喝着向這邊集結而來……
騰蛇?
那妖化的術士,讓我在第一時間想起了騰蛇的形象。可是我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傳說中的神獸騰蛇,雖然背生雙翼騰雲駕霧,但是整個身軀卻全部都是蛇身。
那隻妖物雖然拖着一條蛇尾,但是上半身卻明明還是人形,它不會騰蛇。
「瓜子兒,快……」
我催促了瓜子兒一聲之後,對方撞開蹲位的大門,一個箭步跳到了洗手台上,伸出爪子使勁往鏡面上拍了兩下,又湊在鏡子上嗅了嗅味道。
我光是着急,卻拿瓜子兒一點辦法都沒有。正常情況下,術士都是用眼睛去尋找蛛絲馬跡,瓜子兒卻習慣了用鼻子。我能聞出什麼東西來!
瓜子兒在一無所獲之中又伸出舌頭往鏡子上舔了舔,才縱身跳下了洗手台。
我在瓜子兒的腦袋裏催促道:「快點走!」
瓜子兒趕緊一個閃身從走廊里鑽了出去。等我們趕到大院兒時,懸鏡司的人馬已經跟那條怪蛇殺成了一團。冰雪雙驕雙劍合璧之下,圍繞着怪蛇來回遊斗,雪亮的劍鋒在怪蛇身上四處遊走,每一劍過後都勢必會帶走對方一塊血肉。那條怪蛇雖然在連連怒吼,卻怎麼也沖不出冰雪雙驕的包圍。
我往路小贏她們的方向看過去時,卻發現沈風吟架着一挺機槍虎視眈眈地防備着懸鏡司。路小贏和小白糖各自持着兵器擋在關傾妍身前,四個人顯然是在全力戒備,但是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焦急。
她們是在着急瓜子兒的安危?
按照術道規矩,鬼怪現身時,必須先對付鬼怪,其次才能解決私人之間的恩怨。冰雪雙驕難道是在利用這個規矩拖延時間?
我現在已經來不及去想太多,立刻催促瓜子兒向路小贏那邊飛奔而去。
瓜子兒剛剛現身,就有四五個術士一塊兒揚刀向我們斬擊而來。對方還沒對我形成包圍之勢,其中一個術士的腦袋上就多出了一個拇指粗細的傷口。猩紅色的血漿從她眉心上迸射而出時,對方的屍體也面向着瓜子兒栽倒在了地上。
瓜子兒踩着那人的屍體飛身而起時,又有人悍不畏死地向瓜子兒的方向攔截了過來。
那邊已經換上了一把三八大蓋的沈風吟毫不猶豫地再次開火時,妖狐孫玥卻冷聲道:「路小贏,你的人要是再開火,別怪我們放開妖物,大家一拍兩散!」
路小贏沉聲道:「你們攔截我的靈犬已經是違規在前,大不了一戰,誰還怕誰?」
妖狐孫玥在說話之間,她手下的術士已經開始不斷轉換方位。我急忙向瓜子兒提醒道:「她們要結陣,快衝!」
瓜子兒連着挪動了幾下,全都被人給擋了回來,最終還是沒能突出重圍。懸鏡司術士卻在短短片刻之後在我們面前結成了一座迷陣,我雖然還能看見對面的沈風吟,她卻已經分不清我的方向。對於一個狙擊手來說,弄不清目標在哪兒才是最為致命的危機。沈風吟的額頭上不由得冒出了一絲冷汗。
路小贏沉聲道:「用!」
小白糖伸手從沈風吟的背包里拽出一顆,抓在手裏勾上了拉環兒。
妖狐孫玥淡淡笑道:「你要是不怕把那條狗一塊兒炸死,就動手好了。」
妖狐孫玥道:「我們只不過是想留下你的靈犬弄清楚一點事情罷了。等到我們解決掉妖物,再把事情查清,自然會放它回去,何必急於一時呢?」
妖狐的話不由得讓我在腦袋裏畫了個圈兒,她想要弄清什麼?
這時,瓜子兒的前腿像是要支撐不住似的抖了一下,我忽然猛醒了過來——她們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孫玥是要等着瓜子兒毒發身亡。
跟妖物糾纏一塊兒的懸鏡司忌憚的不是那隻怪蛇,而是沈風吟架設在對面的火器。孫玥現在不想付出太多代價,卻想留下瓜子兒,所以她只能拖延,等着瓜子兒毒發。
路小贏沉聲道:「一拍兩散又能如何?小白糖,炸死她們!」
路小贏伸手往對面一指,小白糖就毫不猶豫地拉開了。她剛要揚手時,沈風吟卻忽然喊道:「延時三秒再扔!」
小白糖剛要停手,路小贏卻厲聲喝道:「扔!」
小白糖毫不猶豫地將給甩向了路小贏所指的方向。
「攔住……」孫玥厲聲怒嘯之下,有人騰空而起,向空中的攔截了過去。
拉環之後,必須要經過幾秒鐘才能爆炸。據說二戰時有些軍隊曾經訓練過戰士怎麼把還沒爆炸的撿起來再扔回去。
妖狐孫玥只不過是做了同樣的事情。只要她手下的速度夠快,足能在爆炸之前把它原路擋回。
從地面躍起的那名術士凌空挑出的一劍快如奔雷地點向了空中的。對方的劍尖兒剛剛碰到邊緣,還沒等向外發力,沈風吟的槍聲就響了起來。
人在半空當中的術士幾乎毫無防範的被子彈貫穿了眉心。被子彈帶飛的屍體仰頭摔向地面時,被她長劍挑飛的也直奔着我的方向掉落了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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