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女人從他身邊離開,在旁邊拿了條毛巾擦了把汗,說了句,「居然過了,不可思議。」
然後又重新來到他身邊,俯下身,嘲諷道,「漬漬,怎麼就這麼慘呢,差點就要死了哦,真是好慘啊。」
夏新並沒有說話。
接着,女人湊到他眼前,那彎彎眉毛微微抬起,狐媚的雙眸仿佛帶有一股奇怪的誘惑魔力般,把夏新的視線吸了進去,用着海妖般婉轉低吟的曲調說道,「怨恨吧,怨恨吧,就算盡情怨恨也不要緊哦,怨恨把你推下的那個人,怨恨警察的無能,怨恨他人的冷漠,怨恨丟棄你的父母,怨恨,會使你變的更強大哦。」
夏新怔怔的望着她,頓了會,才張了張蒼白的嘴唇,吐出微弱的氣息問道,「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
女人明眸善眯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嘲弄,「難道不是嗎,你難道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仔細想想這都是誰害的吧?親戚,朋友,家人,路人,圍觀群眾,警察,兇手,大家都是這麼殘忍,冷酷不是嗎?不然,你怎麼會這樣破破爛爛呢?」
「可是……我,」夏新艱難的喘了口氣,吃力的說道,「我很好啊。」
女人被夏新的話給驚的愣了下,隨即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被逗的笑的停不下來,「哈哈哈哈,你很好,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說你哪裏很好了,肝很好,肺很好,還是心臟很好,或是哪塊骨頭還很好?哈哈哈哈。」
「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是吃的好,住的好,穿的好?哈哈哈哈,你到底是哪裏好了!」
女人被夏新逗樂了,笑的很大聲,一個人在那肆無忌憚的笑着,笑了好久才停下來說道,「你可真是奇怪,明明一直被這世界這麼殘忍的對待,你都不會怨恨嗎,是不會,還是,不敢呢?太懦弱了嗎?」
夏新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發出若有似無的聲音說道,「因為,媽媽常對我說,就算……世界對你並不溫柔,你也可以溫柔的對待這個世界,那樣,一切都會很美好的。」
「……」
女人停住了笑容,怔怔的望着夏新沒說話,他從這個孩子身上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從未感受過的錯覺。
喃喃道,「是嗎,到底是溫柔,還是懦弱呢?明明遇到的儘是壞事。」
夏新緩緩的說道,「因為,人如果,……一直往壞的方面想,事情就會……越來越壞,心情……也會越來越難過,就會忘記了……身邊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我……也並不是只會遇到壞事,因為,還是發生了許多好事的。」
「哦?是嗎,」女人歪着腦袋望着夏新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有什麼好事呢?」
夏新想了想,不自覺的就笑了,那是很單純,快樂的笑容,「有的,我有很多。」
「劉奶奶前天還送了好多自己家種的雪梨給我,吃都吃不完,我也終於把家裏漏雨的地上堵上了,晚上能安心睡覺了,夜夜考試又拿了100分,還交到了新朋友,可以跟朋友一起出去玩了,我還跟夜夜一起吃了李叔叔家的燒烤,李叔叔還讓我幫他打工,會給我結算工錢,他們一家人都很好,真希望他媽媽的病能快點好起來,還有,好多,好多好事的……」
女人冷笑一聲道,「呵呵,這些也能算好事嗎,你怎麼不把這些,跟你遇到的壞事比起來呢?要不是我,你現在可能都已經下葬了呢。」
「可是好事,就是好事啊,為什麼要去跟壞事比呢。」
「……」
女人眯着眼睛盯着夏新沒說話,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差點被你繞進去了,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好像是故意的。」
「……那個,你的眼睛,看起來好痛苦的樣子,我希望,你也能開心點,以後,總會有好事發生的。」
女人驚訝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會讓一個孩子看出自己的想法。
她不明白夏新怎麼看出來的,倒是明白了,夏新之所以這麼說,是希望她不要痛苦,也想想好的事情。
真是小孩子單純的想法。
「……呵,是嗎,我懂了!你有一雙好眼睛啊,也比我想像中要聰明的多,不過……溫柔嗎?這種沒用的東西其實你並不需要的,……只可惜,你被你那愚蠢的母親荼毒不輕,自己都這樣了,還有空擔心別人嗎?還是先照顧好你自己吧。」
女人說道這,眼睛再次眯了起來,眼神中閃爍着寒冷的銳芒,「真可愛,或者說,真是耀眼啊,你說,以後就會好起來了是嗎?哼哼,天真,那就睜大眼睛,給我好好活下去,好好感受下世界的殘酷吧,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說出這樣愚蠢的話。」
女人說着,又拿起了旁邊的一根針筒,就着手術光燈,輕輕的擠壓出了尖端的水泡。
「你的意志力很強大啊,居然還不肯睡覺,只能再給你打一針了,」女人說着,把針插進了夏新的手臂里,「安心睡吧,現在可以睡了,等醒來,你也差不多該好了。」
「我,我想先去看夜夜,再睡可以嗎?」
「呵,你說呢?你以為自己現在起的來嗎?」
女人有點為夏新強大的意志而震撼,打了安定劑居然都能撐這麼久,怕夏新再把藥力熬過去,只能說道,「放心吧,她沒事,我看過了,她還在家裏等你回去餵食呢。」
這話讓夏新稍稍安心了。
女人打完針,就轉過身,準備離開了,把頭上的護士帽,隨手往旁邊地上一扔,露出了一頭披灑的如雲秀髮……
夏新喘着氣,感覺聽到夜夜沒事,突然間就有一股困意,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了。
小聲的說了句,「那個……」
女人停住了腳步,轉頭望向夏新,問,「還有什麼事嗎?」
夏新很坦然的笑道,「謝謝你,救了我。」
女人愣了下,轉頭望向了夏新,足足盯着夏新看了10秒,才說了句,「不用,受人之託而已。」
然後,轉過身,伸手把口罩丟在一邊,又把白大褂脫下,隨手丟在了地上,打開門就離開了。
而夏新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就在他意識彌留之際,夏新望着女人離去的背影,在對方光滑的後脖頸靠肩膀處,看到了一個紋身。
一個圓形的黑色紋身。
一開始夏新以為只是個圓形而已。
因為看上去有一種莫名的神秘,恐怖的感覺,所以,他試着用模糊的視線仔細的看了看。
借着明亮的手術燈,終於發現那並不是圓形,而是一條盤踞着的黑色小蛇,因為蛇頭尾相連,才呈現圓形,那身上鱗次櫛比的鱗片,頭上詭異的角,還有嘴巴里吐出的黑色信子,都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尤其是一雙猩紅的眼睛,就像是在閃爍着血紅的寒光,在瞪着他,仿佛要吃了他似的,看起來相當的可怕。
但因為紋身很精美,紋的很細緻,漂亮,又會給人一種華麗,高貴的感覺。
這是夏新意識昏迷前,看到的最後景象了……
等到夏新再次醒來,人已經在醫院了。
身上的知覺也已經漸漸回復了。
有幾個護士,幾個醫生,輪流過來看他,對於他還能醒過來,表示很奇怪,完全不明白夏新為什麼沒死。
說他是醫學奇蹟什麼的。
然後還有幾個警察過來看他。
具體說了些什麼夏新也忘了。
他一心只想着趕緊回家看夜夜。
他答應了對方改筆錄,然後在一份文件上簽字,答應告訴別人,自己是被救了出來,而不是從樓上摔了下來。
對方還答應給夏新500塊錢。
不過,夏新沒要,幾乎是對方人一走,他就匆匆的離開醫院,回家看夏夜了。
而且,很驚訝的發現,那包軟糖還在自己的肚皮上貼着。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夏新也沒空去想。
一路飛奔回家,看到夏夜安靜的在炕上躺着睡覺,他這才安心下來。
夏新輕輕的來到夏夜身邊坐着,把被她踢到地上的毯子撿起來給她蓋上,就這麼坐在夏夜身邊,靜靜的望着她姣好精緻的小臉。
夏新想伸手逗逗她,又怕吵醒她,就這麼一直坐着沒動。
直到夏夜伸了個懶腰,然後伸過可愛的小手揉了揉眼睛,一看到是夏新,馬上就撲了上去,一把抱住夏新,喊道「葛哥,你去哪了?」
「我工作的稍微晚了點,抱歉哈,吃過飯了嗎?我給你帶了吃的……」
夏新隨口的敷衍了過去,並沒有說出自己遇到了什麼事,怕夏夜擔心。
在昏暗發黃的燈光下,兩人就坐在炕邊,你一口我一口的,把棉花軟糖瓜分了……
夏夜也跟夏新想的一樣,露出了興奮,甜美,滿足的笑容,聽着夏新講的笑話,不時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兩人都很享受,這小小的幸福……
夏新也在心中告訴自己,會好起來的,自己一定會讓夜夜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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