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與楊宛如一路說笑着,到了怡紅院正房。請了大家就坐,又讓丫鬟上了瓜果點心。在路上走着還不覺得,這一落座,格局便看出來了,大家有些不熟悉的,便不怎麼熟絡,氣氛便沒有路上那麼熱鬧。
楊宛如眼珠轉了轉,見眾位小姐對手邊高几上擺放的瓜果點心不甚在意,除了幾個手裏端着茶盞喝茶,其他的人為了維持形象,也沒有動手,便捻了一枚藕粉桂花糖糕往嘴裏吃了,末了擦了擦嘴道:「我就喜歡吃妹妹家裏的這些瓜果點心,不知你們莊子怎麼侍弄的,瓜果不同於別的地方,格外甘美。便是這點心,也極為好吃。要不,將你家的下人借我幾個唄,教熟了我們家的就還給你。」說着朝黛玉眨眨眼睛,朝旁邊的人瞟了一眼。
楊宛如的聲音不低,屋子裏面的人都可以聽到。果然楊宛如這樣一說,有幾位小姐便好奇的選了自己想吃的試吃了。這一吃,便停不下來了,如果不是怕人笑話,估計都想打包了。這有人帶頭,事兒就好辦了。其他人一看,這麼好吃?那我也試試。頓時屋子裏面的氣氛更加熱鬧起來,屋子裏面的小姐們都忙着試吃瓜果點心,誰也笑不了誰,倒放開了許多,一掃剛才彼此之間的生疏,大家的關係也融洽了許多。
屋子裏雖然放着冰盆,黛玉一路走來也有些熱了,手裏拿了一柄美人撲蝶團扇正給自己和楊宛如扇着扇子。聽到楊宛如這樣說,再看屋子裏面的情景,用讚許的目光看了楊宛如一眼,執了團扇掩了嘴笑道:「楊姐姐喜歡吃,我讓人給你裝一盒回去。什麼時候想吃,打發人來,我給你送過去。」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楊宛如又捻了一顆葡萄吃了。
「賈二奶奶可別忘了我們啊!」小姐們中最爽朗的蔡哲玉聽見兩人的話,連忙湊過來搭話。
黛玉笑着吩咐春鵲,「給屋子裏面的小姐們每人裝一盒子點心,一簍子瓜果。送到小姐們車子上去。」蔡哲玉這才滿意的謝了。她見黛玉如此爽快。不由也起了結交之心,便在旁邊坐了,跟兩人一起說話。
原來這蔡哲玉是工部尚書蔡明成的嫡次女,今年十六歲。卻是跟黛玉一般大。工部尚書乃是自家公公賈政的頂頭上司,便是黛玉也不能得罪,便打起精神跟蔡哲玉說話。一說話,才發現這姑娘確實是爽朗痛快之人。黛玉本身長得好,修養好。又因為經過三世,對年輕的姑娘也多了一份包容,聊起來頗為投機。楊宛如也是開朗的性子,很會接話頭。一來二去的,三人便成了朋友,並且約好了下次聚會的時間。
過了好一會兒,春鵲回來了。在黛玉耳邊說了幾句,「二奶奶,東西都送好了。我回來的路上,碰見城外莊子的萬莊頭。他送來了一車子菊花,問奶奶怎麼安置。」黛玉點點頭,對春鵲吩咐了幾句,「這麼熱的天,難為他過來,去稱十兩銀子給他,再讓廚房置一桌席面請他與一起來的人吃了。等日頭不那麼大了,才回去。」又打發了夏鶯過去問探春,「秋爽齋可收拾好了?」見探春朝她點點頭。才轉頭對在座的小姐們道:「正巧我那莊子送來幾盆菊花,不然今日就以此菊花為題。我們邊賞花邊作詩如何?」眾人皆贊好。黛玉又道:「菊花已送至秋爽齋,還請眾位小姐過去品評。請」
由探春帶路,眾人來到秋爽齋。黛玉使了人去抬花,搬來四盆。命人擺好。如今在秋爽齋,探春是主人,張羅着將黛玉前面送來的瓜果點心上了,眾人又賞了花,探春見差不多了,站起身道:「眾位小姐且聽我說。今日既已賞菊花,便以此花作詩,不如且待我限韻。」說着從書架抽了一本詩書來,隨手一揭,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遞與眾人看了,都說該作七言律。探春掩了詩,定了韻。侍書備了紙筆,小姐們便各自思索起來。迎春令丫鬟炷了一支「夢甜香」。原來這「夢甜香」只有三寸來長,有燈草粗細,以其易燼,故以此燼為限,如香燼未成便要罰。
期間王熙鳳李紈也過來點了個卯,兩人自問識得幾個字,卻比不得眾位小姐,就不來掃大家的興了,招呼了幾句,便過來跟黛玉告辭。黛玉送了出去,李紈急着回去陪賈蘭,倒是先行一步,倒是王熙鳳留下跟黛玉說了幾句話,才徑自走了。黛玉又打發了人給府內院子裏各送了兩盆菊花,這廂忙個不停,那邊又有事來問。好容易忙完落了座,只聽楊宛如笑道:「我今日來竟是來看你忙的了。」
黛玉歉意道:「是我的不是,原該陪着你的。只是實在是那些事他們作不了主,才問到我這裏,少不了安排一番。」
楊宛如攜了她的手笑道:「你只管忙你的,得閒了來陪我就是。大家一起作詩也怪有味的,我已經寫好了。要不,你也來一首?」說着拖着黛玉過去,喚了丫頭拿紙筆來。
黛玉無奈只得揮筆寫了一首,好歹不能墜了自己的名聲,也不能搶了其他人的風頭。畢竟她已經出閣,沒必要跟人爭個才女名聲。出嫁為婦跟在家做姑娘,還是不同的。
江涵容是一等忠勇伯的嫡次子,今日他應邀到賈府參與聚會。席間喝了不少酒,有些上頭,便想着出去走走,醒醒酒。怎料欣賞風景一時走茬了,找不到路,正欲尋人問路,卻不料路邊無人經過,正懊惱間,突然聽見人聲。
江涵容顧不得那麼多,連忙尋着聲音找了過去。
「姑娘,你仔細手,我來就行了。」
隨着聲音的響起,江涵容撥開面前的葡萄藤蔓,視線里出現了主僕二人。
兩人站在葡萄架子下面,說話的正是一個穿着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下面是水綠裙子的小丫鬟,手裏拖着一個瓷白印花盤;旁邊手裏拿着一把銀剪刀的是一位主子姑娘,俊眉修沐,神采飛揚,穿着水紅色繡桃瓣對襟褙子,下面系了一條鵝黃色繡白玉蘭長裙,挽着單螺髻,戴着累絲八爪菊花鑲珠釵。
只見她一隻手扶住一串紫瑩瑩的葡萄,另外一隻拿剪刀的手握着剪刀就要剪下那一串葡萄,繡着銀線的袖子從手腕上滑下,露出一段雪膚,腕上戴着一串檀香串子,紅色的珠子,映着雪白的玉臂,正是紅若艷白如玉。只聽輕輕一聲剪刀合刀聲,一串葡萄落入她的手中,沉甸甸的葡萄壓得她的縴手微微一墜。這姑娘趕緊用另外一隻手托住,然後小心的放入盤子中。沉甸甸的紫葡萄被托在兩隻玉手中,白映着紫,有幾顆葡萄從手指的縫隙滑落出來,江涵容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渴。
那丫鬟還在喋喋不休,「姑娘,那江姑娘今日不知為何就跟你過不去?她怕是吃錯藥了罷,前頭還說跟你是好姐妹。今兒卻不給你好臉色看,而且故意擠兌你讓來剪葡萄。更何況她還是姑娘你邀請過來的,那知道的還不知道怎麼笑話姑娘呢!還有姑娘,你也是的,她讓你來,你還真來了。來了還非得自己剪,這是何苦呢......」
江姑娘?江涵容在心裏想了想,他打聽過,今日到賈府來的人,姓江的只有他和妹妹江涵玉了。前些天,妹妹突然興奮的告訴他,交到一個好朋友。雖然身份略低,但是為人卻很符合她的口味。後面幾天還時不時在他面前秀一下那姑娘送給她的東西:荷包,手帕,詩句,畫作......從那些東西上可以看到,那姑娘才情頗高,也擅長女紅。比起對女紅頭痛的妹妹,不知高了多少倍。
從妹妹那裏,知道這位姑娘是一等將軍賈赦的侄女,工部員外郎賈政的庶女,家世確實略底。不過他們江家也不在乎這些。一等忠勇伯江家,誰都知道祖上只是一個殺豬的,在貴族圈裏江家一度因為這個出身而被人笑話。直到他大姐江涵珍入宮為妃,並深受皇上喜愛,封為珍妃,才解了這一局面。
因為受到前後差別待遇,落差太大,導致江家的人對那些上層的人反而不感冒了。甚至連珍妃都告誡過,不能因為家裏出了皇妃而得意忘形,反而比較低調。珍妃甚至要求,江家子弟不可求娶高門嫡女,反而不怎麼在乎門第之見。所以對於妹妹與賈府的庶女相交的事,大家也並不在意。
從剛才那小丫鬟的嘴裏可以知道,這位姑娘便是那賈三姑娘,至少從容貌舉止上來看,果然不虧為妹妹願意結交的人。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妹妹今日跟這賈三姑娘過不去,這是為何?江涵容想了想,頓時想起前幾天表妹來過一次,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妹妹自此便有些懨懨的,過後也不再提起這賈三姑娘,莫非......江涵容暗道不好,莫非表妹說了什麼,讓妹妹對賈三姑娘不滿。那麼究竟是什麼事竟然讓妹妹不滿之餘還想對付賈三姑娘,莫非這賈三姑娘做了對不起妹妹的事,想到這江涵容狹長的俊目幽深起來。
「侍書......」探春剪完最後一串,掏出手絹先拭了拭額角的細汗,又擦了擦手上因為沾着葡萄而落的灰塵,淡淡道:「願賭服輸,我既然輸了,答應她的便要做到。但是這不意味着她折辱我,我還願意與她相交。原以為她跟我一樣,性子爽朗,想來可以成為知交好友。卻不料她也是那等俗人。既然如此,我也不稀罕她。以後她怎樣再不與我相干。這次算我看走了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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