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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自平行世界
常意將一勺子粥遞到屍體嘴邊,眼裏有溫柔的笑意, 「不燙了, 吃吧, 慢點。」
粥還在勺子裏,屍體不可能張開嘴巴吃掉。
高燃定在原地半響, 他緩緩的轉過頭, 看見一張慘白的人臉, 幾乎貼上自己, 距離太近了,一呼吸, 好像就能吸進去一股屍氣。
這時高燃才發現朱同不是趴着,他是被摁到牆上, 身體騰空,纖細的脖子上有一隻大手, 正在死死掐住他的喉管, 他的哭聲漸漸虛弱,眼皮也合在了一起。
高燃心驚肉跳,頭疼得要死,他的意志力被撐到極限, 艱難地沿着那隻大手看去,隱約看見了常意猙獰瘋狂的臉。
&什麼要離開我?你答應我的, 小同, 你答應我的……」
高燃的頭炸裂般疼, 一兩秒後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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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燃醒來是在醫院裏, 睜眼就是刷白的天花板,他渾身脫力,掙扎了兩下又躺回去,感覺自己年紀輕輕就廢了。
護士推門進來,「你醒了啊。」
高燃動動眼臉,想說話,嗓子干疼,看他這副鬼樣子,八成昏睡了一天。
護士量了體溫說,「等着,我去跟警察同志說一聲。」
高燃的猜測在石橋到來後得到證實,現在已經是十五元宵了,元宵?他立刻撐着床坐起來,「石大哥,我得趕快回小叔家,我爸媽跟奶奶今天要來。」
石橋說,「還沒到。」
高燃鬆一口氣,「昨天後來怎麼了?」
石橋面無表情,「我帶人闖進去,你躺在朱同的屍體旁邊,蓋着同一床被子,常意坐在床頭餵粥,還叫你跟朱同聊聊天,說你們很像。」
高燃倒抽一口涼氣,他聽到石橋說當時朱同的父母也在隨同的人當中,頭皮都陣陣發緊,那場面肯定一團亂。
&同的父母都還好麼?」
石橋說朱母當場暈倒,人還在病房裏,朱父高血壓發作,沒有搶救過來,凌晨去世了。
高燃的嘴唇哆嗦,「常意呢?」
石橋說,「自殺了,從檢驗結果來看,他在我們趕到前就服用了藥物。」
高燃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麼一天過去,發生了這麼多事?高燃偏過頭,狠狠擦了擦眼睛。
他其實真的不太適合當警察,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到現在,已經接觸了好幾起案子,其中包括時間跨越五年的惡性連環兇殺案,卻還是沒有辦法在面對死亡時做到平靜。
石大哥可以,小北哥可以,曹狐狸也可以,楊警官呂警官桂警官他們都沒問題,那不止是經驗累積起來的,也跟性格有關。
高燃的頭頂響起聲音,石橋說,「你比較感性。」
他一怔,臉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
石橋的手機震動,他出去接了電話回病房,「我給封北打過電話。」
高燃回神,「那他……」
石橋沒錯過少年眼裏的期待,「他出差了。」
高燃垂下眼皮,>
石橋從始至終都沒告訴少年,封北接到電話就從縣裏趕了過來,他昏迷期間,封北一直就在醫院樓底下坐着抽煙,直到他醒了才走。
石橋也沒有告訴少年,他將朱同的案情透露給了封北。
常意雖死,警方在他的住處搜到了一些線索,譬如小蔓家的鑰匙一把,又譬如他脖子裏的月牙吊墜,在吊墜的金屬環內側提取出小蔓的殘留dna,推斷是他行兇時動作幅度大,情緒過於失控,吊墜從領子裏掉了出來。
那吊墜是情侶的,朱同也有一個,所以常意才會一直戴着,沒有取下來過。
朱同的屍體也交代出了許多信息,他的身上有慘遭撕裂留下的傷疤,多處淤青,脖子上還有深黑的印記,全是常意所為,應該說是失去理智的常意。
石橋在常意的住處搜到了一封信,藏在書里,保存的完好無缺,對照字跡可以確定是朱同寫的,寫給常意。
信里的每個字都透露出朱同的情緒,他愛常意,愛的迷茫彷徨,卻又有着小心翼翼的堅定。
根據朱同的描述,寫信前一天晚上,他跟常意出來買東西,他們在外面一直都有注意,卻沒想到偷偷牽手的時候被一個女人撞見了。
當時朱同回頭,看見那個女人眼裏的厭惡,還聽到她罵了一句話,她說真噁心。
常意應該是在朱同之後回的頭,沒有跟女人打照面,看的是背影,那個女人就是小蔓無疑。
那天晚上朱同就做噩夢,夢到他跟常意被人拖到街上,很多人往他們身上吐口水,罵他們是變態,他們最後被活活打死了。
朱同還沒進入社會,他的思想較為簡單,心智也不夠成熟,性格更是軟弱,之前逃避的現實問題都因為小蔓的那個眼神一一出現,他不得不去面對。
如果他們的關係曝光,常意會被同事歧視,會丟掉工作,會遭到社會的孤立跟排擠,在市里生存不下去。
到那時他要怎麼辦?他連自力更生的能力都沒有,父母也不會對他伸出援手,自己留在常意身邊只會是個累贅。
朱同在信里寫了自己深思過的想法跟決定,他想回去復讀考上大學,等自己有能力保護常意了,他們就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生活,他想跟常意一起努力。
在那之前,他們不會分開,只是必須要比以前愛的更加小心謹慎,不能被人發現。
朱同不知道怎麼當面跟常意說,就寫了那封信。
常意誤會朱同,以為他要背叛他們的感情,沒了理智,心裏只有被拋起的憤怒怨恨,最終失控掐死了他。
朱同死後,常意懷着怎樣一種心情將那封信看完,再小心翼翼收起來,催眠自己朱同還活着,每天摟着他睡覺?
常意把自己逼瘋了,外人覺得離譜,是因為無法體會當事人的痛苦。
不管是多大的事,只有攤到自己身上,才有足夠的話語權,沒攤上來的時候,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常意的認知變得扭曲,他認為殺死朱同的不是自己,是小蔓,所以他才殺了小蔓為朱同報仇。
難怪嫌犯一直圈不出來。
這麼一個看起來很荒唐的殺人動機,誰能想得到?
小蔓這個案子跟那些專挑穿紅裙子的女孩|奸|||殺,或是將穿白球鞋之人分屍之類的變態兇殺案有細微的相似之處,卻又有極大的不同。
愛一個人,愛到親手殺死對方,甚至殺死不相干的人,這種愛無疑是可怕的,無論是對被愛的那個,還是愛人的那個,或是對雙方的親人,都是一場災難。
如果可以,還是不相識,不愛的好。
石橋把那封信拿給封北看了,讓他看看朱同跟常意的這段禁忌愛情,毀了幾條人命,幾個家庭。
當時封北只是坐着一動不動,他什麼都沒說,面上也沒露出多大的情緒起伏,整個人卻看起來老了有四||五歲。
石橋離開醫院回局裏,見了何進一面。
胡韻的案子昨晚才偵破,是那本書起到了作用,孫剛自作聰明,才給自己留下致命的一擊。
警方也是運氣好,沿着那本書去查圖書館,在監控里發現孫剛出沒的身影,他從頭到尾只跟一個人有過接觸,一查才得知那人是銀行在職人員。
經過偵查發現孫剛除了被查到的兩個賬戶,還有個之前沒查到的,賬戶用的是他假的身份,九號轉進去了二十萬,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一下子就引起了警方的懷疑。
警方順着那根藤蔓去摸,廢了好一番周折摸到何進頭上。
證據擺在眼前,孫剛改了口供,承認案發當時自己也在現場,親眼目睹何進行兇,他靠着樓層沒有監控的便利替何進清理現場留下的痕跡,甚至偽造現場,畢竟就住在對門,做什麼都會很方便。
孫剛的條件是一百萬,為了安全起見,他要求何進分批轉進一個特定的賬戶裏面,反正他手上有何進的把柄,不怕對方賴賬。
要是他知道自己被提審,就是因為何進的出賣,沒準早就自相殘殺了。
何進所有的供詞被重新翻出來,保留三分之二,推翻了三分之一,是他殺了胡韻。
胡韻在縣裏有人包||養,對方有怪癖,經常打她,日子過的卻很不好,這些都是早前調查的情況,也一一核實過。
一個人一個活法,怎麼選擇還不是看自己。
胡韻去t市見友人,在火車上偶遇條件突出的封北,出於炫耀的心理讓他代自己去看小蔓。
本來胡韻不會有殺身之禍。
直到胡韻去了t市,無意間得知小蔓這幾年一直跟何進在一起,不甘跟嫉妒作祟,導致她來了y市,還拿到何進的聯繫方式約他見面。
那晚巧的像是老天爺設的圈套,一共有三人前後進了小蔓家。
孫剛是小蔓家的常客,他第一個進去,何進第二個,最後一個是胡韻。
胡韻在去赴何進的約前去了小蔓家,何進正好拿到底片跟照片,開門欲要離開,倆人不合時宜的碰了面。
胡韻誤以為何進要跟小蔓私會,她激怒何進,說他到頭來還不是被一個洗髮妹困住,言詞比較難聽。
何進心高氣傲,不允許有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小蔓偏偏就是,他對她動了情,所以才想擺脫,來偷底片跟照片的目的也是如此。
哪曉得胡韻一再嘲諷,還試圖在小蔓的床上跟他發生關係,何進抄起煙灰缸砸了對方一下,他行兇後,躲在雜物間的孫剛走了出來。
一個有錢,一個要錢,交易很順利就達成了。
孫剛負責善後,至於小蔓的死,不在他跟何進的預料裏面,倆人都亂了陣腳。
何進被抓,名下的財產有大半早就在去年拿去做了慈善,產業都不在自己名下,全留給了跟小蔓長得相似的女人。
方如沒抱到金山,闊太太的生活一去不復返。
兩起兇殺案全部破了,石橋隊裏的人回家洗個澡換下那身臭烘烘的衣服,陪家人吃個飯聊個天,可以放鬆放鬆。
石橋也回去陪老婆孩子過節,他在路上給封北打電話,「老封,晚上怎麼過?」
封北的爸媽都還活着,但早已跟他無關,他沒有家人,節日都是一個人,不過,今年也是如此,「有事要忙。」
幹這一行,案子一直都有,忙不忙的,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石橋等紅燈,「高燃出院了。」
那頭傳來椅子挪開的響動,隨後是金屬打火機被按動的聲音,封北點一根煙叼在嘴邊,「那就好。」
短短的一句話,只有三個字,卻透露出他的安心,他說有事,就將電話掛了。
石橋收好打火機啟動車子,封北跟高燃的明天會怎麼樣,看他們自己。
花蓮小區議論紛紛,多半是意外品行優秀,待人溫和的保安竟然會幹出那種事,唏噓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沒看出來他是那種人,馬後炮也有,一時半會兒不會停止。
高燃就是在那樣的氛圍里回了小叔家。
晚上是在外面吃的,高建國訂的大酒店,趙雲也出席了,她出醫院就去理髮店做了頭髮,找專業人員給化的妝,特意盛裝打扮,不知道是在跟誰較勁。
兩家人圍着圓桌吃菜喝酒,最高興的是高老太,她就認得小兒子,見了面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高建國給老太太夾蝦仁,「媽,多吃點蝦,很新鮮。」
一旁的高建軍說,「媽吃蝦過敏。」
高建國尚未開口,高老太就跳出來了,「過什麼敏,我過不過敏自己還不知道?建國,你別聽建軍胡說,他自己不給我買就算了,還不讓我吃,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高建軍放下碗筷,沉默不語。
趙雲打圓場,「好了,大過節的,沒必要為這麼點小事鬧的不愉快,最重要的是媽高興。」
她看一眼對面的劉秀,笑着說,「嫂子,你說是吧?」
劉秀的臉色難看,高建軍是她丈夫,被自個媽數落,害的她也得跟着趟渾水,要不是為了送老太太過來,她才不會跑這兒來,家裏又不是沒飯吃。
&是真的過敏,她不記事,所以不知道。」
劉秀沒去管高建軍的眼神警告,她把話都說出來,擺在明面上,「要是媽吃了蝦,出個好歹……」
高老太摔碗,那叫一個委屈,「劉秀,你不想我好,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詛咒我!」
劉秀比老太太還要委屈,「媽,我可真是怨,比竇娥還怨。」
高建軍拽妻子的衣袖,「你少說兩句。」
劉秀掙脫開,沒搭理他。
高建國給老太太夾別的菜,說蝦沒燒好,味道不行。
高老太恢復過來,跟小兒子說以前的事,說鄉下的事,卻不知他最不想去回憶的就是那段歲月。
飛黃騰達了,就忘本。
桌上的氣氛看似很溫馨,其實那是假象,親兄弟各過各的,離得遠,工作也沒有交集,一年頂多就見一兩回,能親到哪兒去?更別說兩邊的家屬了。
趙雲找劉秀說話,說的是孩子的教育問題,什麼市里多好多好,縣城多差多差。
她還說等孩子上大學,或是進了社會,縣裏出來的,跟市里出來的差別會很大,孩子會自卑,會融入不進去那個大集體。
總之就是,大人苦一點累一點不要緊,不能耽誤了孩子。
任誰聽見那一番話,都會發自肺腑的覺得趙雲是個好媽媽,一心一意為孩子着想。
劉秀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
倆孩子都全程沒有參與,高燃是心不在焉,高興一貫就是那樣兒。
劉秀給兒子使眼色,高燃端着果汁起身,嘴角一咧,「小叔,小嬸,我敬你們。」
高建國讓高燃坐下來。
趙雲也那麼說,「都是自家人,坐下吧。」
高燃就坐下了,結果這次劉秀沒說什麼,高建軍的臉卻扳了起來,明顯的不滿意,讓你坐下是客氣話,你就坐下?沒大沒小。
趙雲沖兒子說,「你也敬一下你大伯大媽。」
高興沒配合,他譏笑,「既然是自家人,那敬來敬去的幹什麼?」
說着,他還往高燃那裏瞥,特鄙視,發現對方竟然在走神,嘴角抽動了一下。
兒子存心拆台,趙雲一張臉發青,她擠出笑容,「媽,他是小興,認不出來了吧?」
高老太渾濁的雙眼掃過去,「小興啊,都長這麼大了,真體面,奶奶真沒認出來,以前臉是圓的,眼睛很大,像洋娃娃。」
&孩子長的太漂亮了,也不好,身邊的小姑娘們多。」
趙雲踢兒子一腳,傷口沒痊癒,力道還是不輕,她擠眉弄眼,叫兒子起來敬老太太。
前一刻當着劉秀的面把市裏的教育誇成一朵花,要是兒子連基本的禮數都沒有,趙雲的臉往哪兒擱?
高興看看滿頭白髮的老人,他這回起來了,很敷衍的喝了口飲料就坐下來。
趙雲滿意了,她開始夸兒子,說他學了多少東西,每天除了文化課,還要上哪些課程。
劉秀聽的咂舌,頻頻去看高建軍,還是咱兒子過的舒坦,也就補數學跟英語兩門課,業餘愛好是一樣沒有培養,乒乓球籃球都是自己要玩的。
高燃去洗手間,高興也去了,倆人並肩站在小便池前稀里嘩啦。
高興說,「沒勁。」
高燃難得的贊同,「是沒勁,沒勁透了。」
這頓飯吃的真不咋地,胃裏不舒服,還不如喝白粥吃鹹菜。
高興側過臉,「喂,我那床單被套還丟在陽台上,你什麼時候回去給我洗乾淨?」
高燃無精打采,「攢着吧,來年能長出一層小霉花。」
高興撞他。
高燃被撞的身子一晃,差點摔倒,「我心情不好,不想跟你鬧。」
高興一怔,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走了,他扯開唇角嘲笑,「心情不好?要回家了,怎麼會心情不好,我看是心裏偷着樂吧。」
話落,高興唇邊的弧度慢慢收回,完全消失。
當晚高燃就跟着爸媽回家了。
劉秀到家也沒休息,忙着收拾老太太的房間,人在自己喜歡的小兒子那邊住下來,終於得償所願,皆大歡喜。
這些年把她給累的夠嗆,還吃力不討好,苦水都沒地兒倒。
老太太要是領她的好,那還行,累就累點吧,問題是完全不領,是個人都難以忍受。
高建軍翻出家裏的存摺,看看上面的數字,他又放回去,眉頭緊鎖。
樓上是另一幅景象。
高燃從平台爬到隔壁,院裏黑漆漆的,堂屋的門鎖着,人不在家,他站在屋檐下吹着冷風,心情非常低落。
大過節的,不在家裏待着,跑哪兒去了?
封北哪兒也沒去,就在局裏,所有人都回家了,只有他一個人在,他深坐在椅子裏抽煙,面前的煙灰缸里已經塞滿了煙頭。
前兩天抽的煙量增長了一包,今天一天成倍增長。
封北夾開煙,舔了舔乾裂的嘴皮子,他對着虛空長嘆,滿臉的苦澀。
高燃打了個噴嚏,打完又打一個,他沒法子,只好爬回去,找了本小說打發漫長的夜晚。
一夜無眠。
高燃一早就給了爸媽一個重大消息,小叔出軌,外面有一個貌美如花,氣質優雅知性的完美情人,小嬸知道。
劉秀跟高建軍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兩口子沒在兒子面前說什麼,關上門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
高燃去了賈帥家。
賈帥在打掃衛生,見着高燃就讓他進屋,給他拿吃的喝的,還有那套柯南。
高燃隔着包裝紙摸摸書,抱起來掂掂,真沉,「這套書很貴,你哪來的錢啊?」
賈帥說是壓歲錢。
高燃看向發小,嘴巴抿抿,欲言又止。
賈帥去拿紙巾。
高燃一頭霧水,「幹嘛?」
賈帥說,「你不是要哭鼻子?」
&高燃蹭蹭他的手肘,「帥帥,你喜歡張絨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啊?」
賈帥不答反問,「怎麼?」
高燃眼神飄忽,「我就是隨口一問。」
賈帥不言語。
高燃抓抓頭,「行了行了,我承認不是隨口一問,是我很想知道,賈帥同學,你就告訴我唄。」
賈帥平靜的說,「喜歡就是喜歡的感覺。」
高燃翻白眼,「……所以喜歡到底是什麼感覺?」
賈帥讓他看言情小說。
&都是假的,編造的,真人真事得來的才是真實的。」高燃哎一聲,「是不是那種見了面不知道說什麼,不見面又很想見對方?」
賈帥搖頭,「不是。」
高燃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得,那你說說。」
賈帥抿唇,思考着說,「喜歡就是……」
高燃等半天也沒等出「就是」後面的內容,他狐疑,「看你不像是喜歡過人的樣子,你不喜歡張絨?」
&不清。」
賈帥起身去倒水喝,「不說這個了,說別的,市里好玩嗎?」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高燃後悔去了,他撐着頭,「帥帥,我想抽煙。」
賈帥喝水的動作一頓,他轉頭問,「什麼時候學會的?」
高燃說去年。
賈帥的眉心蹙了蹙,手裏的杯子放了下來,他沒喝水,站在桌前不動,不知道想的是什麼。
高燃放空了幾分鐘,「帥帥,我們去商場打乒乓球吧。」
賈帥說,「商場重建了。」
高燃啊了聲,難言失望,「什麼時候的事,我都不曉得。」
賈帥把沙發套的褶||皺撫平,見高燃一邊的褲腿卷上去一些,就去給他放下來讓兩邊對稱,「重建後還是會有乒乓球桌。」
高燃撇嘴,「那就不一樣了。」
商場一重建,人絕對會超多,搞不好還要排隊不說,環境也會鬧哄哄的,哪樣廢棄的時候,就他們倆。
高燃跟賈帥騎着自行車在大街小巷裏穿梭,找着一處打乒乓球的地兒,跟幾個其他學校的打比賽,出了一身汗。
運動過後,高燃更加迷茫,搞寒假作業,開學,寫日記,事情一樣接一樣,他還是會胡思亂想。
劉秀在挑黃豆,她心裏有事兒,趙雲跟高建國離婚,高興跟誰?老太太呢?這些個事兒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跟炮竹似的炸開。
端起篩子抖抖,劉秀說,「小燃,你牙疼?」
高燃趴在桌上轉筆,一道題沒算出來,「沒有啊。」
劉秀把壞掉的黑黃豆丟垃圾簍里,「沒有你幹嘛老是嘆氣?我跟你爸還想活到七老八十呢,就你這麼個嘆法,折我跟你爸的壽。」
「……」
高燃忍不住坐直了問,「媽,這幾天你有沒有見着封隊長?」
劉秀說沒見着。
高燃又趴回去繼續轉筆,一臉心事重重。
劉秀說,「不過我在街上見過一回,他帶人查案子來着,瘦了很多。」
高燃手裏的圓珠筆掉到作業本上,他不假思索的問,「哪天啊?你怎麼都沒跟我說?」
劉秀瞅一眼兒子,「跟你說什麼?」
高燃抓了抓耳朵,「我是說,哎,沒什麼,我出去溜達了。」
劉秀嘮叨,「那車鏈子老掉,你騎的時候注意着點,還有前面的輪子氣不足……」
她話沒說完,人已經推着自行車出了門。
高燃騎車去了公安局,他單腳撐地,氣息輕喘,也不知道人在不在就來了,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公安局門口不斷有人進出,大部分都會朝少年的方向側目。
高燃把自行車架在一邊,他去買煙,學着小北哥的樣子用手擋風點煙,半眯着眼抽上一口,後知後覺買的是小北哥常抽的煙。
抽完一根,高燃就不想再抽,他沒有小北哥那麼大的煙癮。
不知過了多久,高燃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識的抬手揮動。
楊志跟幾個兄弟打了招呼過去,「高燃,你怎麼上這兒來了?不上學嗎?」
高燃說今天周末。
楊志拍腦門,「我還以為是周五呢,對了高燃,你是來找頭兒的吧?他不在縣裏,去外地了。」
高燃微愣,又出差?「你們最近很忙嗎?我看他都沒回去。」
楊志說還好啊,不是很忙,一直都是那個樣子,「頭兒沒回去嗎?那他不加班的晚上在哪兒睡的?」
高燃啃了下嘴角,小北哥在躲他。
這個結果他其實是知道的,在市裏的時候就知道,卻不想承認,現在好了,必須承認了。
為什麼要躲?
高燃沒留意楊志是什麼時候走的,他推着自行車走在街上,頭頂是一片烏雲,電話要麼打不通,要麼就是說一兩句掛掉,都沒好好說過話。
走了段路,高燃越想越焦慮,他跑去打電話,這回打通了,「小北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跟你聊聊。」
那頭靜默了片刻,封北說,「晚上八|九點。」
高燃七點多就把平台的門開了,他站在門口等,八點,九點,十點,一直等到凌晨五點,都沒等到人。
巷子裏死寂一片,那隻老橘貓都不出來覓食了。
高燃抹把臉,哪兒都難受,他帶上門回了房間,把自己摔在床上不再動彈。
不知不覺的,高燃打了個盹,還做夢了,夢裏他跟男人還像以前一樣睡在一張床上,說話聊天吃東西,說着笑着,他們側身面對着彼此,臉靠得越來越近。
快要親到一塊兒的時候,高燃猛地睜開眼睛,他大口大口喘息,眼睛瞪大,渾身冒冷汗,手還在顫抖。
樓下傳來劉秀的喊聲,「小燃,都幾天了啊還睡,趕緊起來,要遲到了!」
高燃一個激靈,他刷牙時從鏡子裏看自己,發現臉上是一副做了壞事的心虛表情,差點被一口牙膏沫子嗆到。
中午,高燃跟賈帥推着自行車往校門口走,張絨也在,頭髮剪短了,劉海還在,齊齊的蓋住額頭。
張絨跟賈帥都是內向的人,慢性子,話不多,活躍不起來,高燃沒像平時嬉皮笑臉充當開心果,氣氛就會很悶。
有同班同學騎車過來,跟高燃他們擺手,主要是看的張絨。
張絨沒有回應。
高燃沒什麼反應,換做以前,他會打趣的,這次屁都沒放一個,心思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賈帥的面容清俊,事不關己的漠然。
放學是一天最高興的時候,也是最嘈雜得時候,走讀生往家奔,住校生往食堂奔,各忙各的。
高燃不出聲,眉毛揪在一起,不知情的以為他還在摸索哪道題。
賈帥的腳步一停,「高燃,找你的。」
&麼?」
高燃沿着賈帥的視線望去,他看到了校門口的楊志,立刻就跨上自行車,快速踩着腳蹬子騎過去。
楊志開門見山,「頭兒昨晚出任務的時候受傷了,他讓我過來給你個東西。」
高燃接過楊志遞來的袋子,「嚴不嚴重?」
楊志說沒有生命危險,「你也別擔心,頭兒身強體壯,沒事兒的,我回局裏了啊。」
賈帥先張絨一步靠近,他沒問,只是在一旁等着。
高燃提着袋子的手收緊幾分,「曹隊長調走了,他是不是也要調走?」
楊志邊笑邊拍少年的肩膀,「你這是什麼邏輯?曹隊長是曹隊長,頭兒是頭兒,兩碼事。」
結果楊志這回大錯特錯。
封北真的調走了,他沒去市局,而是去了a市,還換掉了聯繫方式。
從那以後,封北再也沒有回來過。
封北留給高燃的是三個高達模型,十八歲的生日禮物,還有一筆錢,四月份的手術費,要報考警校,近視是不行的。
他說的,都做到了。
高燃把模型擺在床頭柜上,他拿出小刀在牆上刻「正」字的一橫,旁邊已經刻了好幾個完整的「正>
小刀被丟到桌上,高燃想起自己和那個男人接觸的半年多,想起男人抽煙時皺眉的模樣,想起朱同跟常意的愛情,想起朱同的父母,想起朱同被掐死在牆上的一幕,想起那個夢。
他的眼眶發熱,鼻子酸酸的,下一秒就抬起手大力摁住了眼睛,肩膀輕微顫動。
&走了,以為我就能好,其實我好不了,我早就壞掉了,我完了。」
高燃哭的不能自已,手一直沒從眼睛上拿下來,早就壞掉了,好不了了,他一遍遍的在心裏說。
四月份高燃用那筆錢順利做了手術,六月一號他去了市里,替男人履行承諾。
生日當天,高燃吃着雞蛋許願,希望自己明年能考上警校,高三他一門心思搞學習,一頭栽在題海裏面。
生活忙碌又枯燥。
高燃的心裏有個夢想,夢想背後有個人,他在朝着那個人的方向飛奔,用盡全力。
這是高燃青春年少時最勇敢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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