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安王府張燈結綵,二十餘畝地上,盡皆喜慶裝飾,窗貼花紙,檐掛綢帶,氣勢不弱於婚姻嫁娶。甲士往來巡邏,無不仰首挺胸,僕役穿梭行走,俱都滿面春風,丫鬟端茶倒水,皆是嬉笑歡語。
正院裏已經聚滿了人,王府的屬官各司其職,一部分與宗正寺的官員佈置高台、儀仗,大部分則負責招呼前來觀禮的王公貴族,因為天氣轉暖陽光漸炙的緣故,院中兩邊都搭了帷帳,帷帳里設座,僕役丫鬟們,不停往帷帳里派送茶水點心。
「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戎裝佩刀的上官傾城走進院門,看到院中人聲鼎沸的景象,雪白的臉上爬上一絲錯愕。
「看稀奇唄。」普王李儼剛好進門,聽到上官傾城的話,便笑着回了一句,「長安城的王公貴族、達官顯貴,現在誰不想看看,一夜之間從一個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成為宗室俊彥的安王世子,到底有了怎樣的變化......哦,從今天開始,便不必再叫世子了,該叫安王殿下。」
說着,李儼哈哈大笑的走進正院。
「普王殿下怎麼看起來比我們還要開心?」上官傾城身旁,一名甲士不解的問。
「普王殿下......是個妙人。」
沒過多久,鼓瑟齊鳴,典禮開始。
不同於月初,宗正寺來給李曄加冠時,只是隨便派遣了一名官員前來,這回來主持典禮的,是吳弘杉本人。
「快看,李曄那廝出來了。」西邊的帷帳里,吳王世子第一個站了起來,向北面的大廳門口望去。
「那是安王殿下。世子若是不想惹什麼麻煩,或是被宗正寺的官吏注意,還是提早改口的好。」吳王世子身旁,陳國公慢悠悠的說道。
吳王世子臉色變了變,沒好氣的看了陳國公一眼,終是什麼都沒說。他回過頭去,在他的視線中,李曄仍舊是月初那副高冠博帶、挎劍履靴的裝扮,只不過玄色冠服換成了盤龍王袍,身後更有甲士簇擁,整個人的氣質隨之一變,憑空生出許多威嚴來。
吳王世子僅是看了一眼,就禁不住冷哼一聲,目中露出嫉妒之色。
李曄邁步走上高台的時候,環視了一眼院中的景象,地方還是月初那個地方,人也差不多還是那些人,但現場的佈置,不知比月初繁華了多少,眾人的神色反應,也大相徑庭。
他走上高台的途中,兩邊的王府屬官,與前來觀禮的官員,無不起身拱手相賀,滿臉堆笑主動搭話,稍遠些的王公,也都把視線投了過來。
再看那些屬官僕役,更是一個個精神抖擻,緊緊注視着他,一些個年輕的丫鬟,更是雙手捧着胸口,一副小臉通紅、滿眼崇拜的模樣,跟後世那些追星的少女,看到心目中的偶像一般。
李曄心中暗笑一聲,來到吳弘杉面前,拱手行禮。
吳弘杉臉上沒什麼格外的神情,然而眼神也顯得有些異樣,他打量着面前的年輕世子,心中暗道:「之前怎麼沒看出來,此子竟已頗有英氣了?倒是真有幾分安王當年的風采。」
李曄也在看着吳弘杉,與月初冠禮時不同,此刻他心如止水,沒有絲毫波瀾,甚至還饒有空閒的想:「這吳弘杉乃是勢利之徒,往後若是成了我岳丈,相處起來豈不是很尷尬?」
禮儀繁瑣,姑且不述。
「禮成。」吳弘杉代表朝廷,代表大唐皇帝,為李曄戴上王冕之後,後退數步,肅然行禮:「見過安王殿下。」
若論尊貴,駙馬自然是比不上親王的,而且李曄是宗室親王。
依照大唐律法,子嗣襲爵,每代下降一等,也就是說襲親王爵的世子,最後其實只能得到郡王爵——但若是子嗣在及冠之齡,修為達到練氣期,則不受此限,所以李曄繼承的,還是親王爵位。
這也是吳王世子嫉妒李曄的原因,後者已經二十多歲,可還只是宗師境界,老吳王死後,他襲爵必然只能得到一個郡王爵位。
驕陽正好,春風拂面,李曄在高台上轉身,面朝南面賓客席。
「恭賀安王殿下!」王公貴族和達官顯貴們,無不躬身行禮。
李曄微微一笑。
「安王果然英姿不凡,我早先就說過,殿下必能繼承老安王衣缽。」一名官員感慨道。
「虎父無犬子。如今邊患四起,內亂叢生,正是需要英雄的時候,安王來日走出長安城,勢必能如老安王一樣,為大唐建功立業!」一名老宗室嘆息着。
王府的屬官僕役,則齊齊行禮,依照自身身份的不同,拱手的拱手,下拜的下拜:「拜見安王殿下!」
王公貴族們議論紛紛,稱賀不停,在李曄走下高台後,不少人都主動湊上前來,跟他熱絡交談。
李曄面帶微笑,與眾人相談,抽得空閒時間,向眾人道:「王府已經設下大宴,諸公且請隨孤入席!」
......
安王府大門外。
李冠書面沉如水。
「大膽!竟然阻攔國公入府?」李冠書身旁,一名護衛大聲斥責。
「殿下有令,邢國公不得入安王府!」上官傾城微微抬起下顎,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那麼多達官顯貴都能進去,就國公不能進去?」護衛大怒。
「國公為何不能進府,自己心裏難道沒點數?」上官傾城冷笑一聲。
「李曄那廝簡直欺人太甚!」護衛護主心切,就要發作。
上官傾城卻已率先手按刀柄,氣勢洶洶瞪着對方:「直呼安王名諱,你找死?」
「夠了!」李冠書一甩衣袖,他當然知道,李曄之所以這麼做,擺明了就是折辱他,他心中憤恨,但眼下卻有更要緊的事,「李曜何在?」
上官傾城這才收了刀,抬手吩咐:「把人帶出來。」
須臾,角門使出一輛馬車,上官傾城笑意莫名:「李曜就在彼處。」
李冠書愛子心切,沒有跟上官傾城多言,但他也不曾失了態,腳步穩健來到馬車前,掀開帘子一看,李曜果然坐在車廂里,只不過李曜面色蒼白,氣息微弱,像是正在大病之中。
「父親......」看到李冠書,李曜心頭五味雜陳,不知不覺就流了淚。
「曜兒......」李冠書身為練氣中段的修士,一眼就發現了李曜的異常,他連忙拿起對方的手腕,略一查看,便是臉色大變,「你的修為......」
李曜淚流滿面,咬牙切齒:「李曄那狗賊,廢了兒的修為!」
「李曄!」李冠書再也經受不住怒氣,從馬車前回身,對着王府大門就是一聲怒吼。
李曜本是宗室俊彥,修行天才,註定了前途無量,只要不出意外,往後的前途要超過李冠書一點都不難。
但是如今,李曜沒了修為,瞬間從天堂跌落地獄,往後莫說建功立業,身居高位,連出仕的希望都已沒有,只能做個布衣!
對宗室子弟而言,布衣就是廢人。
上官傾城還在王府大門前沒走,她冷笑道:「殿下說了,日前王府遭遇龐勛亂黨襲擊,幸得曜公子及時來援,王府才能保全,曜公子奮勇殺賊,不幸身受重傷,殿下感念得很,日後國公若有什麼差遣,安王府勢必全力以赴。」
這話現在從上官傾城嘴裏說出來,諷刺意味格外濃厚,已有誅心之效。
李冠書氣得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恨不得立即出手,踏平安王府,取下李曄的人頭。
「父親,殺了他,幫兒殺了他,為兒報仇!」李曜掙扎着從車廂里探出身,聲嘶力竭的朝李冠書吼叫。
李冠書也想為李曜報仇。
但他不能,難道他還真能衝進安王府去,謀殺大唐親王?
「其他人何在?」李冠書盯着上官傾城,李曜襲擊安王府的時候,帶走了國公府十幾名練氣修士,那些人里雖然沒什麼大高手,但也是國公府賓客里的中堅力量,對李冠書十分重要。
「沒有其他人。」上官傾城硬邦邦道,「龐勛亂黨,幸得曜公子奮勇拼殺,皆已伏誅。」
言罷,上官傾城抱了抱拳:「不送。」
說完,再無隻言片語,乾淨利落轉身走進王府。
李曄當然不會把李幕昭那些修士,還給李冠書,那可都是練氣術師,都是有實力的人,李曄不會傻到放虎歸山。最大限度削弱敵人的力量,才是李曄應該做的。
「父親,殺了他,殺了他......」
李曜在馬車上痛哭流涕。
李冠書面沉如水,一言不發。
......
入夜,安王府東書房,李曄在接待一名貴客。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鐸。
作為長安城,甚至是大唐位置最高的那批人,王鐸對李曄繼承安王爵位這件事的理解,當然不是今日典禮上,那些只會奉承李曄的王公貴族可比。
安王之死的真相是秘辛,對這個秘辛是否有所了解,劃分了皇朝官員兩個不同的階層,有所了解的是真正的大人物,沒有了解的縱然身份看起來再如何尊貴,在皇朝大權面前,其實也只是邊緣角色。
李曄對王鐸並不陌生。
老安王李峴在世的時候,王鐸也是安王府的常客。
李峴薨逝之後,安王府門可羅雀,王鐸和吳弘杉一樣,也幾乎沒有再來。
所以李曄對王鐸表示出,要跟他深談一番的意思的時候,不無詫異。
不過李曄對王鐸倒是沒有惡感,對方是個忠正之臣,這是毋庸置疑的。
客套寒暄之後,兩人的談話進入正題。
「殿下現今已經繼承王爵,日後有何打算?」王鐸眉目慈祥的問李曄,就像一個老者在面對被他寄予厚望的後輩。
「晚輩想要出仕,還請王公指教。」李曄回答道。這是必然的,王爵讓李曄有了身份,但卻沒有讓他擁有權力,想要擁有權力當然要做官。
王鐸肅然道:「殿下已與邢國公結下不解仇怨,邢國公又是韋公左膀右臂,殿下若是出仕,必然會被百般刁難,甚至對方還可能藉此算計、陷害殿下。殿下若是深居王府不出,雖然不能大展拳腳,但邢國公想要對殿下不利,其實也無從下手,而一旦殿下走出王府出仕謀事,就是給了對方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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