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風雜貨鋪 第四十章 城郊公墓

    風一擺擺手，安慰他道：「行了，不用緊張，事情沒嚴重到那種地步。」

    隨後他解釋道：「首先，夢魘想要在城市中控制如此眾多的凡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猜，它一定是得到了某種機緣，短時間之內實力得到了提升才敢使出這招；其次，他在人員眾多，陽氣旺盛的市區使出這種手段是一定會受到反噬的，昨天晚上響起的雷聲就是天地對它的警告，說不定它現在已經在天威之下負傷了；再者，就算它有能力控制這麼多人也沒有用，我們只需要找出它的本源真身，就能將這千人一舉擊潰，就像當時在石泉村那樣；最後……」

    他頓了頓，然後說道：「最重要的是，我猜這次夢魘現身是自作主張，那個神秘人並沒有來幫它，也就是說，沒有本源宿主在附近，夢魘本身的實力一定會大打折扣。」

    「那你怎麼知道那個神秘人沒有來呢？」陸重問道。

    風一笑了笑，說道：「依照神秘人表現出來的小心謹慎，一定不會同意夢魘採取這麼強硬直接的方式來對付我們，尤其是在我們剛剛交手不久，對彼此實力都還沒有摸清的時候。」

    聞言陸重若有所思：「那也就是說，現在夢魘很有可能和自己的宿主鬧不和了？」

    「這個我倒是不能確認，因為夢魘這種妖怪對自己的宿主可以說是非常衷心，我沒聽說過有夢魘會叛逃的。」風一皺起了眉頭，「不過，看夢魘昨晚的行為又不像是在演戲，估計它和神秘人之間一定是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故。」

    陸重將茶杯放下，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道：「拜託拜託，最好是反目成仇，不然的話那兩個傢伙一起上我們還真是吃不消……上千人啊……拜託拜託……」

    看着他的樣子，風一覺得有些好笑，他說道：「行了，不用拜託了，不管怎麼樣，反正夢魘肯定是朝着我們來的，我們要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怎麼準備，難不成我們要在H市挨家挨戶去查，看看到底是誰被夢魘控制了嗎？」陸重無奈地抓着頭髮。

    「不用，今晚他們會來找我們的。」風一淡淡地說道。

    「什麼？」陸重一下子跳了起來，「上千人來這裏，那豈不是連這個雜貨鋪都要被拆了？」

    風一搖搖頭：「倒是沒有那麼嚴重，不過……也差不多。」

    隨後他又說道：「所以，今晚我們要離開這裏，到一個適合戰鬥的地方去。」

    「那是哪裏？」陸重疑惑道。

    「城郊公墓。」風一說道。

    「公墓？」陸重不解，「難不成你要請那裏的鬼魂給你加油助威？那樣的話我還是推薦我們石泉村旁的墓地，還是那裏比較靠譜。」

    風一搖搖頭：「不行，你們村的那塊墓地離村子太近了，要是上千人去到那裏難免不會被發現，到時候我怕會引起恐慌。」

    他解釋道：「相比之下，城郊的公墓那裏遠離市區，周圍也沒有人家，而且裏面也沒有守墓人，算是一個最合適的地方了。而且那裏的陰氣也足夠重，必要時候我可以拘役一下孤魂野鬼暫時和夢魘做對抗。」

    陸重的眉頭皺起，說道：「聽起來，你好像對和夢魘交手沒有什麼信心啊？」

    風一笑了笑：「那倒不是，說實話，這種角色我還從未放在眼裏。只不過，我這次想一舉抓獲它，不能再讓它為非作歹了。」

    「那你直接把神秘人搞定不是更乾脆嗎？」

    風一搖搖頭，表情中帶着一絲無奈：「那個神秘人好像有點來頭，我一時半會兒摸不到他的行蹤。而且，我也不清楚他的實力，貿然動手說不定會吃虧的。」

    聞言陸重挪愉道：「原來還有你沒信心搞定的對手啊？」

    風一笑道：「這個世界太大，陰陽兩界中藏着多少不顯山不露水的高手誰也說不清楚，萬一我遇上一個不世出的千年老妖，到時候丟了性命可就不好了。」

    陸重撇撇嘴，沒有當真。在他眼裏，風一就是那種千年老妖級別的，說不定他就是一個隱於市井之間的怪物呢？

    今天渡風雜貨鋪打烊特別早，下午三點的時候，風一就關了店門，和陸重一起往城郊去了。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陸重的心情十分忐忑：「老闆，你說你把你唯一的、勤勞善良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員工拉去那裏去面對那麼危險的事，會不會有點太殘忍了？」

    風一揚了揚眉角：「有嗎？我覺得這樣很好啊，不僅能夠帶你長長見識，開闊一下視野，還能增進老闆和員工之間的感情，很不錯啊。」

    陸重捂着臉，悶聲悶氣地說道：「先不說我去能不能幫上忙，我估計只要不拖你後腿就不錯了。」

    「沒關係，我不介意。」風一笑得十分燦爛，但在陸重看來，那簡直堪比惡魔的微笑。

    車子在公路上安靜地行駛着，陽光透過玻璃照進車子裏，灑在陸重的身上讓他覺得十分溫暖愜意。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自己坐得更加舒服後，忍不住嘆息道：「冬天裏難得有這麼暖和的天氣，真應該把涵涵帶出來。」

    風一臉上露出了微笑，只要一提起涵涵他的臉上就會浮現出這種父親般的笑容。他說道：「今晚的事情有點危險，她還是待在店裏比較好。」

    陸重瞥了他一眼：「說實話，我的戰鬥力可能還比不上她。」

    「沒關係，」風一安慰他道，同時拋出了一枚重磅糖果炮彈，「等夢魘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就開始教你法術。」

    「真的？」陸重一聽，激動得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風一輕笑：「當然是真的，現在你對於渡魂之術已經初步了解了，是時候學習一些防身的法術了。」

    說着，他的語氣變得稍微有些低沉：「人鬼畢竟有別，不管怎麼說，在和鬼魂接觸的時候，還是要有一些自衛的手段才好。」

    伴隨着風一幽幽的嘆息，他們的車子緩緩駛進了一道大門，正是他們的目的地，城郊公墓。

    雖然這個地方有大門，但上面卻沒有鎖，看起來也就是個擺設。等到風一將車停下後，陸重跳下車，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頭莫名升騰起了一股悲涼的情緒。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墳頭和墓碑都已經淹沒在了枯黃的雜草了，看上去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裏了。陸重看着公墓里那一棵棵枯死的小樹，瞳孔裏面倒映出的是長久的荒涼。而當他感知到大部分墳墓中都還有陰氣存留的時候，卻又嗅到了一絲絲死寂和蕭瑟。

    埋在這裏的人已經死去了太久，那些曾經前來祭奠的人多半也已經不在了。在這片公墓中，沉睡着的是一群孤單的亡魂，它們相互依存，在這片算得上是與世隔絕的地方中平靜地細數着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想到這裏，陸重的心裏有些不忍，他回身問風一道：「你確定要打攪它們嗎？」

    風一雙手叉腰，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會徵求它們的同意的。」

    陸重感嘆道：「其實，我覺得我們不應該來打擾它們，它們已經在這裏平靜地度過了這麼長時間，我們……」

    「你覺得『平靜』對於死去的人來說是一件好事嗎？」風一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嗯？」陸重感覺莫名其妙，「難道不是嗎？死者難道不就是應該安息嗎？」

    風一搖搖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當然，對於活着的人來說，死者安息當然是好事。安息，對於他們來說，就意味着不會影響到生者，而且也代表死者在下面也會過得很安詳。但……你知道平靜對於死者來說代表什麼嗎？」風一的話說得很平緩，卻像針一樣刺進陸重的心裏。

    他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死去的人比起活人更害怕寂寞，它們生活在黑暗中，三魂七魄都被寒冷包裹着，就像身處不見天日的深海，時時刻刻都在承受着死去時的痛苦和恐懼。」

    陸重的身體微微顫抖，雖然他有陰陽眼，對於鬼魂來說也算是熟悉，但卻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

    「也因為如此，幾乎所有的鬼身上都會有怨氣，惡人死後後會變得更凶戾，善良的人也會變得冷漠。這不怪它們，這是它們必然會有的變化。」風一的語氣中夾雜着一種奇異的情緒，讓陸重不由得沉浸其中。

    他遲疑着開口道：「但……還是會有一些善良的鬼，它們對於這個世界還是抱有善意。」

    風一笑了笑，輕聲說道：「如果你遇到這種鬼魂，一定要好好對待它，因為你永遠想像不到，這種鬼魂的心裏有着怎樣的熾熱情感，對這個世界上的某個人或者某件事保持着多麼強大且令人感動的執念。」

    陸重站在原地，聽得啞口無言，久久沒有動作。

    風一說的話很奇怪，他聽得雲裏霧裏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裏湧起了一股巨大的悲傷，幾乎將他的心臟淹沒，也沖淡了對於今晚即將面對的事情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