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錦 第八百九十二章 心底的柔弱

    「大奶奶，婢子給您沏一杯八寶茶來如何？」芳芷輕聲問道。

    夜裏氣溫有些低，八寶茶養顏潤肺，溫和適口。今天發生這些事，讓主子沒有睡意，芳芷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方錦書輕輕「嗯」了一聲，她並不想讓關心她的人擔憂。

    看了半晌遊記，卻發現自己腦子裏一團亂麻。明明看了十來頁，卻沒有留下任何印跡。

    一陣腳步聲有遠及近，方錦書立刻放下書冊，朝門口望去。權墨冼一身官袍，長身玉立在門口，正含笑看着她。

    他的身後，是濃濃的夜色。

    權墨冼站在那裏，似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又好像是黑夜中唯一的光明。

    「怎麼了？」只一眼，他就看出了方錦書的不對勁。

    「夫君。」不知怎的，在看見權墨冼的這一刻，方錦書的心頭湧上一陣委屈。

    權夷庭突然昏迷時的無助、任穎的冷嘲熱諷、權大娘的片刻動搖、琴語的推波助瀾，這一切她都可以挺直腰背去面對，去反擊。

    但當權墨冼出現的時候，她心底掩蓋的脆弱便再藏不住。

    權墨冼一愣，忙快走了幾步。邊走，便將身上的斗篷隨手一扔，芳芷連忙一把接住斗篷。

    「有我在，有我在。」權墨冼一把將坐在榻上的方錦書摟在懷裏，語氣就好像在哄孩子：「沒事了啊，凡事有我。」

    他的懷抱溫暖，方錦書埋在他的心口，耳邊傳來強有力的心跳聲。

    這種被保護的感覺、這種安全感，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是第一次體驗。

    上一世，她少女時的幻夢破滅之後，一顆心便越來越冷硬。她的身份，容不得她有絲毫柔弱，半點行差踏錯，否則便是萬劫不復。

    這一生，她為了方家的未來而殫精竭慮。就算家人給予她溫暖，但在心底，她才是那個在暗中守護方家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讓她不得不變得強大、堅硬，女兒情懷被她埋得越來越深，只留下一派從容的面具。

    時間久了，連她自己都已經習慣，忘記曾經的柔軟。

    可這時被他環在懷抱中，他的心跳聲在她耳邊響起。

    一聲、又一聲。

    還未來得及洗漱的他，身上的味道混合着外面的夜色風塵，卻讓方錦書無比安心。

    這所有的一切，瓦解着方錦書的防禦，猝不及防地，讓她露出了心底的柔弱。

    在他面前，她可以重新做回那個，需要依靠的小女子。

    他是她的大樹，值得信任，可放心託付。在方錦書心底，有個聲音這樣默默地告訴她。

    權墨冼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長髮。在他進門的時候，下人就稟了權夷庭突然生病的事情，沒來得及細問，他就急忙趕回房中。

    突然變得脆弱的方錦書，讓他心疼不已。

    良久之後，方錦書才放開權墨冼，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道：「我沒事。」

    「還說沒事？」權墨冼握着她的手在軟榻上坐下，將她整個人放在大腿上，雙臂環繞着她的身子，道：「小孩子生個病乃是常事，你不必自責。」

    自己這個小妻子，實在是讓她疼到了骨子裏。

    方錦書搖搖頭道：「我不是為這個。蘇大夫來過了，嘟嘟他睡一覺就好。」

    「那是為着什麼？」權墨冼追問道。

    「我也不知道……」方錦書的眼裏透出迷茫的神色，權夷庭說的話，讓她再一次感到未來的莫測。可這件事，卻不能說。

    她面上的迷惘神色讓權墨冼心痛，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溫言寬慰她道：「不知道的事情，就暫且別去想了。」

    「你也不問問我，今兒的案子，審的如何了？」

    知道他是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方錦書順着他的意思問道：「怎樣了？犯人有沒有招供。」

    權墨冼笑道：「吳展沖錯事做得不少，倒也是條漢子，上了刑也不招認。不過，端王爺豈是好糊弄的。」

    「端王爺，他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不過就請了盧家在京里的當家人去了一趟大牢裏，吳展沖就招了。」

    就像陸三爺在京里代表着陸家一樣，各大世家在洛陽城裏都有人，盧家自然也不會例外。吳展沖依靠的是盧家，但盧家總不會為了他跟端王爺鬧翻。

    那個被吳展沖害死的外鄉人，和端王爺失蹤已久的女兒有關。換句話說，那個外鄉人極有可能身具皇室血脈。

    盧家又不傻，當然知道該怎樣做。

    「他為什麼要害死那個人？」方錦書問道。

    這也是那個案子的謎團之一。外鄉人初抵亳州，而吳家那時正在辦着壽宴。兩人原本素不相識，怎麼會到了要謀人性命的地步？

    若說謀財害命，外鄉人出門在外，又是讀書人打扮。除了窮得急紅了眼的劫匪，誰會去害他？

    「說來也是意外。」權墨冼嘆道：「你可知吳展沖為何要辦那場壽宴？那是一年一度的分贓大會。」

    「分贓？」方錦書頗為意外。

    權墨冼點了點頭，徐徐道來：「吳展沖仗着盧家的勢，不止是亳州的土皇帝，還在暗中經營着一個販賣人口的幫會。」

    「這個幫會以亳州為中心，擴散到周邊的州府。每一年的壽宴，這些各自負責一處的人，就回來跟吳展沖匯報情況。這期間，也有別的幫會大佬到亳州來。」

    「而那外鄉人，正是在無意間聽見了兩個大佬的談話，被他們發現後騙入吳家。他們這樣的地下生意，哪裏見得了光？」

    「將外鄉人交給吳展沖，那兩人也有試探他的意思，看他怎麼發落。箭在弦上，吳展沖怎肯示弱，外鄉人就此失去了性命。」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曲折。」方錦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他的運氣，也實在是不好。」

    「出門在外，實在是須多加小心。」權墨冼感慨道：「非禮勿聽，實在是聖人之言。眼下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和出身，刑部遣了捕快，和端王爺的人一同去查。」

    「希望能有個好結果。」端王妃尋了幾十年的女兒，方錦書在心頭默默替她祈禱。

    「盡人事而聽天命，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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