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亭子的冷淘宴結束後,皇帝是日思夜想,讓高岳來幫他。
而這時候高岳卻上疏,請求皇帝把他放歸興元,因度支司的款項即將到位,他要領整個白草軍去河池築城。
可皇帝卻讓門閣使出牓子,不准高岳即歸,要和他繼續單獨問對。
沒法子的高岳,只能入小延英殿,和皇帝面對面坐着。
數日不見,皇帝好像又瘦了些許,坐在香爐和銅鶴間的榻上,神色看起來很憔悴。
「韓滉屢次以權勢威逼張延賞,如何是好?」皇帝詢問高岳第一個問題。
「臣岳聞陛下處九重之中,也精研藥方?」高岳沒頭沒腦地回問了句。
皇帝點點頭,說朕年輕時身體就不好,所以精讀各類醫書,昔日昭德皇后病重時,朕親手為她調製藥材,最近又和河中節度使渾瑊互通心得,也算是小有所成,不過最近身體又垮了(高三你心中難道沒有愧疚嘛!)。
「那陛下應多吃些好的膳食,因藥補比不上食補。說起這膳食,陛下也該明白,食物的搭配是門學問,依陛下看來,葷素該如何搭配?」
皇帝心想怎麼說着說着,轉向廚藝的方向了?不過高三有時候說話就是如此雲山霧罩的,不能以常理度之,「這膳食葷素的奧妙,其實在於四個字,相女配夫。一物烹成,須得有調料配佐,總之要清者配清,濃者配濃,柔者配柔,剛者配剛,方有和合之妙。依朕來看,佐料中可葷可素者,有鮮筍、蘑菇;可葷不可素者,韭菜、蔥、茴香;可素不可葷者,則是芹菜、百合也。」
「陛下可謂深得膳食之妙,不過有的菜,是不能以佐菜搭配的,陛下知道否?」
皇帝摸摸鬍鬚,想了會兒,「高三你意思是?」
「味太濃重者,便無佐菜,比如蟹、鰻,只可獨食。」
「......韓滉......」
「沒錯,韓晉公便如蟹,只能獨食。」高岳正色回答說。
聽到這話,皇帝的手有些發涼,高三的意思是——陛下,你既然讓韓滉主持中書門下,就別再想着也不可能讓其他宰相或其他機構分他的權,這政事堂也就等於是韓滉眼中的一個蟹,只能「獨食」。
看到皇帝神色悽然,高岳嘆口氣,又勸他說:「陛下,依臣岳的愚見,不如清靜無為。」
「當初就是聽了高三你的話,把韓滉迎進來當中書侍郎,如今朕想不清淨,可能嗎?想不無為,可能嗎?」皇帝的小暴脾氣頓時就上來,拍着手掌數落高岳。
「陛下,如今鹽鐵和度支合併為一,其實未嘗不是好事。朝廷不但有資財可以充實西北邊防,也可隨即進剿党項了。」
可聽了高岳的話後,皇帝臉色依舊不豫。
和這位相處這麼長時間,高岳當然明白皇帝心中的小九九,當即就又說了遍:「陛下,隨即可進剿党項了。」
這時皇帝的眼睛才亮起來,轉頭望着高岳。
高岳笑吟吟地說,「陛下清靜無為的日子也不會太長(馬上又能微操了)。」
「可朕......」皇帝表示雖然進剿党項的戰事離不開朕的規劃,然則現在還有不少重臣節帥不相信朕的能力,高三你看如何是好,即既能讓朕微操,又能讓朕安居幕後,不會操出什麼紕漏來。
可以說一有盡心盡力微操的機會,李适就立即歡樂起來,這就是他開心的源頭。
高岳畢竟是高岳,這難不倒他,很快給皇帝想出一攬子的解決方案:
今年就先築三城,完善西北的邊防,這樣西蕃此後再想入侵,必然難上加難;
而後陛下你以韓滉的度支司和鹽鐵轉運的錢財,專門負責西北攻防;
而陛下用李泌提議設立的戶部錢和延資庫,開始進剿党項,如有短缺,可向韓滉要求墊付;
進剿党項時,由陛下親自規劃,授予陣圖,再以皇室一子弟為都統節度大使兼河東元帥,駐屯離京不遠處,節制各鎮用兵,也方便陛下督(wei)戰(cao),對党項如若大勝,陛下聲譽更隆,這天下誰敢不服呢?
「韓滉會答應嗎?」
「絕對會答應,包在臣的身上。」高岳表示絕無問題,因韓滉也明白,先清剿党項,然後才可集中力量收復河湟的道理。
這個方案總算讓皇帝滿意,他便對高岳說:「以普王為河東元帥,可否?」
「普王已然成立,被陛下教育得聰俊豪邁,絕對可以勝任。」
「那以高三你為副元帥,可否?」皇帝表示你輔佐普王,朕可安心。
「臣官職不過檢校兵部侍郎,為副元帥,恐難服眾。」高岳很謙虛,並向皇帝建言——東都留守賈耽,可堪大任。
皇帝點點頭,說賈耽知兵知地理,朕也想大用賈耽,去替換李勉,「那高三你白草軍便出興元,配合朕的神策軍,並力進剿党項小羌,朕屆時委任你為行營先鋒招討使。」
「臣絕不推辭。」其實高岳明白,什麼普王、賈耽都是擺設,皇帝心中默許自己為一線軍事負責人的。
這時皇帝想了想,又說「朕思量,原本以地名命名軍號的做法,既不雅觀,也容易讓軍卒們產生割據的念頭。所以朕此後,便以雅字來起軍號,你興元此後也不要叫白草軍了。」
高岳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終於可以不用叫白草軍這個不雅觀的名字,當即便請皇帝手書御札,為白草軍賜新名。
這時李适很認真地思索了會兒,然後提筆寫就。
高岳接過來一看,只看到雪白的御札上寫有三個漂亮的墨字。
「定武軍。」
嗯,這軍號......既視感為什麼越來越強烈?
等到這次召對結束後,皇帝還是出詔,免張延賞相位,給他個散騎常侍的官職,此後中書侍郎獨為韓滉。
另外嚴震和劉從一也被排擠,名為同平章事,實則不過備顧問而已。
據說張延賞氣得回家幾乎要吐血。
他最終想到金吾司的郭鍛,就要他過來,「郜國公主的案情?」
張延賞希冀以此來重扳局面。
孰料郭鍛很嚴肅地對他說,「這種涉及宮闈內廷的事務,豈是張散騎所能過問的?張散騎不顧身家百口的性命,我郭鍛還要顧及呢!」言畢便稱我郭鍛是朝廷的耳目,不是你私人的,以後還請不要累及我,便告辭了。
結果張延賞大病一場,幾至臥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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