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公園北,一處茂密的樹叢中,有一幢孤零零,陰森森的西式二層樓住宅,重光堂,土肥原賢二在上海私宅,對於這個住所,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歡。
但是,它卻在過去的半年內對日本在華的政策有着巨大的影響力。
因為這是日本對華特別委員會,土肥原機關在上海的總部。
外面黑雲壓城,很快就下起了雨雪。
這半年來,土肥原賢二老了只怕不止十歲,為了他的「扶持中國一流人物」的擔任「傀儡」計劃而殫盡竭慮。
時至今日,不管是他,還是大本營的當初的設想都已經差不多破產了。
「將軍,下雪了。」晴氣慶胤手裏拿着一件軍大衣站在土肥原賢二的身後。
土肥原賢二隻穿着單薄的和服,站在窗邊,望着外面飄蕩的雨雪,榻榻米的矮几之上,一份皺巴巴的電報。
這是華北方面軍越級給大本營的電報,是向大本營告他的狀的。
大意是:武子玉一再背信棄義,其行為已經忍無可忍,要求大本營立即停止土肥原機關的工作。
這是全盤否定了他這半年來的工作,土肥原賢二的內心是委屈的,也是極其憤怒的。
他是無法接受華北方面軍提出的建議的,儘管武子玉幾次撕毀協定,那是事實,華北方面軍提的這個問題也有一定道理,但提出停止對「武」的工作,實在是武夫的一種短視的行為。
眼下國內經濟困難,戰爭資源匱乏,前線的將領們只知道建立武勛,拼命的進攻,而把帝國拖進了戰爭的泥潭,眼下其實已經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地步,軍事上並未有徹底的打垮重慶方面的抗爭信心,反而抵抗越來越強。
就算用汪兆銘來代替「湯」在一線的將領中,也有反對意見,大本營也是聲音太多,朝令夕改,有時候讓人無所適從。
華北的治安問題很複雜,要解決困境,在土肥原賢二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新的中央傀儡政府,以華制華,但他的意見,除了擁立「武子玉」之外,似乎找不到更為合適的人選。
「晴氣君,你對丁默村和林世群兩個人怎麼看?」土肥原賢二終於轉過身來,看了早已站在身後許久的晴氣慶胤一眼,走過去,在晴氣慶胤的幫助下,穿上了軍大衣。
「丁默村老練深沉,一看就是一個城府極深的人,不過此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好.色,至於林世群,這個人看上去很和氣,像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實業家,但我能感覺到他內心對權力的渴望,這是個能忍所不能忍的人。」晴氣慶胤想了一下道。
「嗯,你的看法還是蠻客觀的。」土肥原賢二點了點頭,「每個人都有自身的優點和缺點,我們只要加以引導和控制,就能夠成為我們所需要的人,上海是中國經濟最活躍的城市,帝國的未來需要它變得更加穩定和繁榮,一切不利於的因素都是我們要剷除的對象,而我們想要徹底的掌控這座城市,必須要學會用人,比如林世群和丁默村這樣的人。」
「屬下謹遵將軍教誨。」
「我聽說,他們已經跟香港的佛龕建立了聯繫?」話鋒一轉,土肥原賢二忽然問道。
「是的,丁、林二人對汪兆銘和平運動持支持態度,雙方還達成了初步合作的意見。」晴氣慶胤道。
湯少川被殺,武子玉的工作又被華北方面軍全盤否定,土肥原機關的工作已經完全陷入了停頓,迫使土肥原賢二必須把目光投向了出走河內的汪兆銘。
當初那份密約可不正是在他這座「重光堂」中簽訂的嗎?
也許結果不會那麼糟糕。
「晴氣君,你覺得我應該見一下這兩個人嗎?」土肥原賢二問道,他在這個位置上,不能完全憑藉個人好惡,哪怕是秘密會見,那也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風,然後被外界解讀的,
「將軍,這二人雖然有缺點,但也是當下我們需要的人。」晴氣慶胤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強調了「需要」。
「需要」就是價值,有價值自然是要見的。
「呵呵呵,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在我飛回北平之前,見一下兩個人吧。」土肥原賢二忽然笑了起來。
「什麼時間?」
「明天下午吧,你派車把他們二人秘密接過來,另外,請領事館的清水書記官一起過來。」土肥原賢二吩咐道。
「你的意思是讓清水書記官當他們的引薦人?」
土肥原賢二點了點頭。
……
雨雪很大,陸希言下班,汽車在馬路上都不敢開的太快。
「小五,這段時間你都住在我家裏,你家裏什麼情況?」陸希言坐在車後排,忽然想起來問道。
「我家裏一切都好,先生,您不用擔心。」
「我是說,你抽空回家看一下,買些米麵和豬肉送回去。」陸希言道,「只聽說家裏父母健在,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有,上頭還有兩個姐姐,姐姐都嫁人了,還有兩個哥哥,不過都夭折了。」麻小五道。
「你是家裏唯一的男丁呀?」
「不是,我還有個弟弟,今年才十二歲。」麻小五笑道。
「明天周末,我放你假,買上一百斤大米和一袋麵粉,二十斤豬肉,二十斤豆油回家看看。」陸希言道,「買東西的錢,我讓閆磊支給你。」
「先生,真不用的,您平時給的已經不少了。」
「少廢話,又不是給你的。」
「那小五就謝謝先生了。」麻小五感激一聲。
……
第二天是周末,星期六。
「梅梅,快點兒,約了索爾先生吃午飯,別讓人家等急了。」
「來了。」
只聽見一陣「噔噔」的聲音傳下來,孟繁星穿着一件粉紅色妮子外套從樓上下來,俏皮的小圓帽,微微一絲傾斜,一種活力俏皮的感覺油然而生。
「希言,你看我穿這一聲行嗎?」
「可以了,非常漂亮。」陸希言呵呵一笑,「別忘了把包帶上了。」
「哦……」孟繁星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包沒有拿。
孟繁星的法語已經說的很有腔調了,索爾完全不相信,她在一年前是一個一句法語都不會說的人。
這頓午餐其實就是敲定雙方達成秘密收購協議的。
索爾這邊,除了知情的管家歐伯曼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陸希言也只帶了孟繁星,畢竟,後面的許多事情,都會有孟繁星代他進行處理。
雙方會成立一個過渡管理的工作組,由雙方指定的律師和會計等參加,相關產業的移交工作也會在隨後進行。
先是一些不動產,然後是企業和工廠,最後是股權,預計整個移交過程會在半年內完成。
索爾對歐洲的戰局很不樂觀,尤其是對自己的祖國,法國對德國的一位的退讓很不以為然。
要知道,德國在一戰中是戰敗國,而法國是戰勝國,兩國是結下血仇的,而德國那位小鬍子首相是一位種族主義者。
英法犧牲捷克的利益,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怯懦,這會助長對手的囂張氣焰的。
在索爾看來,德國遲早會跟法國有一戰的,而這說不定會引發整個歐洲大陸的一場大混戰。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悲劇將會在歐洲重演,而即便是在亞洲,索爾對中日之間的戰爭看法也很悲觀。
他認為中國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日本的殖民地,甚至會被日本直接吞併的危險。
當然,陸希言是不認同的,這半年來他接觸到不少來自日本國內的數據,越是了解的多了,他就越覺得日本現在就是一個打腫臉的胖子,看上去很胖,其實就是虛胖,而中國呢,雖然瘦弱,看上去蔫蔫兒的,但是忍耐力強。
我正面打不過你,我就跟你周旋,我耗盡你的體力,拖的時間越長,對我就越有利。
只要中國軍民上下一心,眾志成城,日本想要擊敗中國,那是不可能的。
索爾雖然認為德、法必有一戰,但他還認為法國一定可以戰勝德國,法國是安全的,因此希望陸希言在上海待不下去的話,可以去法國。
陸希言沒有拒絕,畢竟這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真到了那一步,只怕他寧死也不願苟活的,父母在哪兒,他的魂兒就在哪兒。
索爾會在年後回國,上海方面的事情,他全權交給了歐伯曼代為處理,畢竟重要的協議都已經簽署了,剩下的就是對接了。
還有,歐伯曼回留在上海,繼續管理他在上海剩餘的一些生意,索爾在使館馬路上的一棟花園洋房也交由歐伯曼居住。
索爾還會辭去法國總商會會長的職務,交由誰來繼任,那就不是陸希言能夠關心的了,反正不可能是他。
至於索爾在法國總商會內的人脈關係,這個陸希言倒是可以承接一部分過來,畢竟索爾不是完全把在上海的生意都變賣了。
索爾在華和東南亞一帶都有相當的影響力,他的那些社會關係和人脈也是陸希言現在迫切需要的。
因為,接下來他馬上要去的海防城,就法屬印度支那聯邦非常重要的海港城市,未來,很可能許多重要物資都要從海防港上岸,通過滇越鐵路運回國內,支援國內的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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