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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燕豐推開書店的門,走了進來,門沒關,畢竟現在正是營業的時候。
小蘿莉坐在吧枱後面,手裏拿着一根湯匙正在翻來覆去地壓着自己的舌頭,一邊挑撥着舌頭一邊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她以前是對周澤說過,鬼差無法修煉,但這並不意味着自身的能力得不到更深層次的開發和挖掘。
對此,她是有着切身體會的。
半年多前在蓉城,原本被他們一眾鬼差追得倉皇而逃的那位,不過在月余不到的時間就帶着那隻白貓反殺了回來,那一幕,她至今還記着。
所以,一直在跟自己舌頭較勁的小蘿莉也沒注意到老張已經回來了,她的潛意識是注意到了,但只當是書屋裏的員工回來,又不是陌生人,所以沒在意。
老道坐在沙發上,拿着針線在幫小猴子縫補衣服。
小猴子調皮,喜歡上躥下跳,所以衣服經常破個洞或者拉壞了,可以縫補的話老道就綁着一起縫補了。
老道以前倒是認識過一個大妹子,就在通城港閘區的一家髮廊店做事,老道也時常去光顧,她手更巧,幫老道補過兩次道袍。
她兒子有點痴呆,她丈夫則是在老家好逸惡勞,地都懶得種,沒辦法,為了維持一家的生計和開銷,她只能出來做這個行當。
後來她丈夫帶着她兒子下河洗澡時,趕上了潮汛,倆人一起溺死了。
老道再去尋那位大妹子時,同事說那位大妹子得知消息後哭了一夜,第二天就結了賬收拾東西回娘家去了。
一邊想着那位一邊縫補着手中的小件衣物,
或許,
這就是青春吧,
或許,
這就是人生吧。
活到七十一歲了,雖說沒有一兒半子的,但老道的情感生活卻也談不上枯燥,光鮮亮麗的別人瞧不上他,所謂的會所嫩模外圍什麼的,老道也沒接觸過。
他反倒是喜歡那種上了年紀做着工薪階層營生的大妹子們;
大家有共同語言,同是天涯漂泊人,反而可以相互慰藉。
張燕豐走到老道面前,他想問問老道自己該吃什麼東西,因為普通人的食物,他吃不下去。
他還想問問老道,他該睡在哪裏,因為他似乎意識到自己根本就不能入睡。
他謝絕了宴請,示意自己需要獨處的時間,從警局裏後門出來,說只想透透氣。
那些警局的領導對此也表示理解,做了假的身份,混入了犯罪集團,等於是經歷了另一端截然不同的人生。
現在臥底任務成功結束,再脫離出來時,則又是一陣恍惚。
就如同清初時留髮不留頭,照樣一群人為了自己的髮髻拼死反抗;民國時軍警上街強制剪辮子,也照樣有一群人為此哭天搶地一個道理。
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中待得時間長了,人,也就會產生慣性。
當然了,警局的領導們是這麼想的,但實際上,張燕豐無非是想回書店再問問具體情況,也想找周澤分享一下自己現在的喜悅。
重生歸來,我還是一個警察,這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
「老道,周澤呢?」張燕豐問道。
他本想問老闆呢?
但想想,「老闆」兩個字還是沒能說出口,畢竟還是有些不習慣,雖說書屋裏其他人喊周澤都是喊「老闆」的,但張燕豐臉皮子薄。
「哦,他跟老安去警局了。」老道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去警局做什麼?」張燕豐問道。
「救你去了啊。」
「救我?」
「對啊,你不是被抓進去了麼,他們打算劫獄…………」
說到這裏,
老道猛地抬起頭,
看着面前的張燕豐,然後尖叫道:
「啊啊啊啊!!!!!
你怎麼回來了!!!」
「我…………」
「快打電話給老闆,快,快!」老道馬上對着吧枱那邊的小蘿莉喊道。
殊不知被老道這一聲尖叫,
原本還在專心致志地用湯匙挑撥着自己舌頭的小蘿莉身子猛地一顫,這湯匙直接伸了進去,來了個深喉。
小蘿莉一隻手拼命拍着吧枱柜子另一隻手使勁地往外拉湯匙,
憋得整張小臉都通紅一片。
「啵!」
好不容易,
湯匙終於被自己拔了出來。
小蘿莉陰着臉看着那邊的老道,沉聲道:
「想趕着去投胎麼!」
「…………」老道。
雖說頂着小蘿莉的怒火,但老道也只能尷尬地笑一笑,馬上掏出自己的手機,給老闆打電話,電話接通了,事情說完後那邊也掛了。
老道長舒一口氣,
看來老闆他們還沒開始劫獄。
是的,
周老闆和安律師因為某件事被耽擱了一段時間,原因似乎是某個專項活動在傍晚開始的,深夜結束,附近市局也抽調了不少警力過來,導致深夜這個點時,通城警局裏是車來車往,警察數目翻倍。
周澤和安律師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類似黑霧那種的障眼法不光安律師會,周澤也會,然而,這還是得人少一點時才保險,萬一碰到幾個身上煞氣重的老刑警,可能也會被看穿。
周老闆和安律師畢竟想的是文明劫獄,能悄無聲息最好就悄無聲息,可沒想着去跟這個國家暴力機關去硬剛。
等着等着,等來了老道的電話。
聽到張燕豐已經安全回到書屋了,
周澤和安不起對視一眼,
都看出來對方長舒一口氣。
回到書屋時,已經是凌晨三四點了,張燕豐坐在沙發上,閉着眼,但顯然是睡不着的。
周澤走了進來,吩咐鶯鶯給自己倒杯咖啡,然後在老張面前坐了下來。
老張睜開眼,看着周澤,然後笑了起來。
「我是個臥底,其實我還是個警察。」
「你還是個警察?」
「對,不過不是在通城,而是隔壁的鹽城,已經臥底了三年了。」
「恭喜你。」周澤隨即看向身邊的安律師,「所以,你收的那個身體是個臥底警察的屍體,他們不是內部內訌,而是那個臥底被發現了,被殺了。」
安律師聳了聳肩,「這我怎麼知道,不過想想也挺有意思的,一個警察死了,借屍還魂到另一個警察身上,也算是一種緣分。」
說着,
安律師拍了拍老張的肩膀,
「兩世為人,都是警察,那你就繼續當你的警察吧。」
「我會嘗試申請調到通城來,但這需要一段時間。」老張說道,「而且我會有一段很長的長假,所以這段時間都可以留在書屋裏。」
「嗯,先適應適應生活,今晚讓老安先教你冥想,我們亡魂附身的人是睡不着覺的,對尋常意義上的食物也是很難以接受,如果你不想天天打葡萄糖輸液的話,可以讓老許明天給你做點酸梅汁,吃飯前先喝一大口酸梅汁,接下來就抑制得住噁心吃得下去東西了。」
老張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好了,今天的事情結束,可以關門休息了。」
周老闆打了個呵欠,準備去洗個澡睡覺。
誰想到在此時外面居然來了一個客人,還是個熟人,張峰。
老張見到自己兒子走了過來,想到了昨晚的那個老頭,當即嚇得站了起來。
「我兒子……我兒子…………」
周澤瞥了他一眼,安慰道:「沒死,是活人。」
老張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了。
他剛才真的擔心自己兒子出了什麼不測趕過來投胎了。
「周老闆,在麼?」張峰推開門走進來問道。
真找上門來了?
周澤記得張峰說過,他父親和他電話說過在家裏保險櫃裏放着一本筆記本。
「老道,招呼客人。」
周澤懶得搭理這傢伙了,趁着對方沒認出來自己是那個醫生前提前上了樓。
老道馬上過來,上茶,同時說明了自己這邊的最低消費,對於這個,張峰倒是沒吝嗇,而是先給了錢。
「老闆人不在,您有什麼事兒,可以和他說。」
老道伸手指了指旁邊坐着的張燕豐。
張燕豐這個時候也起身,坐到自己兒子面前。
兩個人就這樣尷尬地坐着。
小張不說話,
老張也不說話。
小張是在忐忑於自己父親留下的筆記本里所記錄的對這家書屋的描述,
初看那本筆記時,自己怎麼覺得是自己父親剛看了什麼靈異電影或者小說所以興致來了自己寫的故事,
但轉念一想以自己父親的文藝細胞估計真的懶得幹這種事兒。
所以懷着極為忐忑的心情,他找上了門。
老張則是不清楚自己該以何種的姿態去面對自己的兒子,是告訴他真相還是隱瞞下去?
對此,他還沒來得及問周澤周澤就走了。
二張就這樣互相盯着看着,
看着看着,
老張眼睛濕潤了,伸手擦了擦眼淚,卻越擦越多。
小張看老張哭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也跟着一起哭了起來。
倆人就對坐着,
什麼話都不說,
使勁地擦眼淚。
老張疑惑地看着小張,
你哭什麼?
小張也疑惑地看着老張,
你又哭什麼?
小蘿莉翹着腿小聲問旁邊的老道:「表明身份了?」
老道搖搖頭。
「那哭什麼?」
「行為藝術吧,貧道以前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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