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連天烽火照赤城
「蹲下!」 馬三娘嘴裏發出一聲清叱,手腕果斷上翻,已經化做一道流光的刀鋒在半空中打了旋,由斜轉橫。
被朱佑喚做王大哥的漢子迅速下蹲,同時硬生生收住刺向戰馬脖頸的鐵鐧,一張原本白淨的面孔,因為收力過猛,憋得紅中透青。
刀鋒貼着此人頭上的皮冠略過,帶起數根黑色的髮絲。馬三娘胯下的坐騎受驚,縱身跳出丈許,嘴裏發出大聲的悲鳴,「噓噓噓……」
「三哥,三姐,王大哥是大哥請來的朋友!皮六是他手下的弟兄。」
趁着劉秀協助幫助馬三娘控制坐騎的當口,朱佑繼續快速補充,「王大哥,三姐雖然性子急,卻從不無緣無故跟人動手……」
一句話沒等說完,使鐵鐧的王姓漢子已經大聲打斷,「無論他做了什麼事情,也不能問都不問,舉刀便殺!」
「這……」朱佑頓時被憋得面紅耳赤,空有一身縱橫之術,卻半分派不上用場。
江湖規矩,凡是做人「大哥」者,關鍵時刻,都必須能護得住手下兄弟。否則,就沒有兄弟願意跟你一道出生入死。至於過後再如何懲罰給自己惹來麻煩的兄弟,則屬於幫派內部事務,輕易不會讓外人看到,更不會嚷嚷得人盡皆知。
正尷尬時,劉秀已經幫馬三娘脫離了困境,扭過頭,笑着提議:「此言甚是有理!皮六既然是王兄的手下,三娘的確不該直接向他揮刀。但是,敢問王兄,你這位手下,兩天前偷劉某的戰馬,是奉了何人之命?」
「這……」 王姓的漢子,氣焰頓時就矮了大半截。目光迅速轉向地面,不敢再與任何人相接。
皮六手腳不乾淨,他早就知道。然而亂世當中,只要敢拎着刀子造反就都算「好漢」,偷雞摸狗的毛病,只要不犯到自己人身上,做「大哥」的,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這一回,皮六所偷竊手的對象,卻着實有點扎手。如果他不給出一個交代,恐怕將來很難過得了小孟嘗劉伯升那一關。
「小人,小人知道錯了,請,請三爺三娘開恩!」
倒是皮六聰明,立刻就感覺出了王姓漢子的為難,果斷跪倒在地,用力叩頭,「小人不知道三爺是大莊主的弟弟。小的如果知道,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偷你們二位的坐騎!」
「你錯的不止是偷馬,而是趁着我們向流民施捨米糧之時,從背後下手!」
馬三娘恰恰轉過頭來,聽皮六居然只是認為偷錯了目標,立刻被怒火燒紅了眼睛。
「不是,不是我的主意,是楊四,李老爺手下的楊四,他說他們家李老爺最喜歡寶馬良駒。如果偷了這兩匹好馬獻給李老爺,一定能讓李老爺念咱們柱天莊的情,今後兩家無論一起做什麼事,都會更心齊!」
皮六知道自己理虧,果斷將責任往同夥頭上推。
「李老爺是誰?這裏不是舂陵麼,怎麼又成了柱天莊?」 馬三娘聽得滿頭霧水,顧不上再搭理皮六,扭過頭,衝着劉秀低聲追問。
劉秀也一樣是如墜雲霧,緊皺起眉頭,向朱佑凝視。七年多沒回家,如今的舂陵,跟他離開時完全都不一樣。而皮六、楊四這種雞鳴狗盜之徒越多,越說明眼下劉家根本沒做好起義的準備,隨時都會在亂世當中被碾成齏粉。
「李老爺,就是當初棘陽的捕頭李秩!」
朱佑被他看得心裏一陣發虛,低着頭,小聲解釋,「他最近惡了岑鵬,被踢出官場,然後就帶着闔家老小回到了宛城。大哥,大哥這兩年來跟他來往甚密。至於柱天莊,則是江湖朋友對舂陵的稱呼。他們認為大哥在江湖上,如同擎天一柱。所以……」
「所以,舂陵就成了柱天莊,只要再豎起一杆大旗來,就可以瞬間化作一路大軍!」
劉秀頓時就明白了大哥和族人們想法,心中愈發覺得失望。
想當年,他和朱佑等人帶着區區百餘名鹽丁,就可以將孫登的軹關營殺得落花流水。如今,軹關營變成了柱天莊,同樣是一群烏合之眾,能擋得住岑鵬麾下的精銳官軍幾次衝擊?
朱佑跟他自幼相交,彼此之間心有靈犀。幾乎不用猜,就明白了劉秀的情緒為何如此失落。楞了楞,更加沒勇氣抬頭跟他目光相接,「我,我和士載都跟大哥說過類似的話,但,但我們兩個,畢竟都是小輩。說出來的話,根本沒什麼分量!」
「怎麼,劉三爺看不上我們這些人不是?」
使鐵鐧的王姓漢子,在旁邊越聽越不對味兒,豎起眼睛,大聲質問。「皮六偷了你的馬,的確是他的錯。但當時他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麼?無心之過,三爺何必揪住不放?況且他也是為了你們柱天莊,畢竟莊子裏的許多物資,都得靠李老爺幫忙,才能偷偷摸摸地購買囤積。你要是覺得咱們髒了你們劉家的名頭,就直接說。天下這麼大,王某就不信給弟兄們找不到個容身的地方?」
「王大哥,王大哥別生氣!三哥,三哥不是那個意思!「
朱佑頓時大急,搶在劉秀跟對方矛盾激化之前,大聲解釋,」他剛剛到家,難免有些不適應。等,等見過了莊主,就好了。莊主會把一切都跟他交代清楚!」
迅速扭過頭,他又眨着眼睛向劉秀補充,「三哥,像王大哥這種義薄雲天的豪傑,能到柱天莊來,是咱們的運氣。偷馬之事情,完全是誤會。既然已經說開了,您看在他的面子上,就別再跟皮六計較了。」
「是啊,文叔,你就別再計較了!皮六畢竟沒得手不是?」
還沒等劉秀做出回應,身背後,忽然又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趕緊去祖宅吧,所有人都在等着你!」
「您是……」劉秀迅速轉過頭,看到的,卻是一個非常陌生的讀書人面孔,頓時又覺得一陣心神恍惚。
讀書人絲毫以劉秀的反應為怪,又深深地施了一個禮,大笑着補充,「文叔真是貴人多忘事,在下朱浮,當年和賤內回鄉探親,在棘陽城內慘遭官兵羞辱,多虧伯升、偉卿兩位大哥和你們四小豪傑,才雙雙撿回了一條小命兒。」
「你是叔元兄!」 劉秀的記憶,瞬間被拉回了七年前的棘陽,瞪圓了眼睛大聲驚呼,「你,你怎麼會在我家?」
「伯升兄對朱某有救命之恩,所以,這次路過柱天莊,聽聞他麾下卻賬房先生,朱某就主動留了下來!」
朱浮向劉秀眨眨眼睛,笑着回應。「好了,跟元伯兄打個招呼,咱們趕緊走。伯升兄等得着急,特地叫朱某過來催你!元伯,這是莊主的三弟劉文叔,真正的文武雙全。剛才的事情既然是誤會,咱們就直接讓它過去,今後都不要再提,你意下如何?!」
「既然朱軍師都發了話,王某怎能不給面子!」
使鐵鐧的漢子跟朱浮顯然交情頗深,立刻順勢下台階兒,「在下王霸,對手下弟兄約束不嚴,先前多有得罪,還請三莊主見諒!」
「元伯兄言重了!」劉秀雖然不情願,但是心裏頭也清楚,自己短時間之內,沒有任何辦法改變眼前現狀,只好也笑着向對方拱手,「先前,劉某說話口氣沖,甚為失禮。劉某先去見過大哥,回頭再向元伯兄當面謝罪!」
「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走,快走!」 朱浮一把拉住劉秀的胳膊,唯恐他再繼續耽擱。
劉秀無奈,只好跟馬三娘兩個再度策動坐騎。然而,雙眉之間的陰雲,卻始終盤旋不散。
軍旅不是江湖!
沒有紀律的烏合之眾,永遠都不可能是令行禁止的正規軍對手。
這是早已寫在了書卷中的道理,也早就被無數前任用鮮血驗證過。
只是,自己究竟該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大哥和族中長輩們明白這個道理?才能讓他們從此改弦易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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