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沒多久,徐揚三人到了黃家茶館。
此時正值午後,茶館生意倒不錯,門口的店小二見到徐揚二人,馬上將他們迎了進去。
茶館場面挺大,裏頭裝飾古樸、淡雅,走入其中便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迎面撲來,令人不禁心曠神怡。茶館中間有一張雕花椅,椅前有塊方桌,桌上放着驚堂木和一隻大碗,一把茶壺,以及一杯熱茶。一位花白老者坐在雕花椅上,手持摺扇,輕拍驚堂木,話匣一開便引得聽眾舉目望來,全場鴉雀無聲。
徐揚和黃良義二人不便在此刻打擾,於是找了個空座,叫了杯茶,聽陳老說起書來,就連一直吱呀吱呀個不停的熊孩子黃樂也似乎被什麼好玩的東西給吸引了,直盯着滔滔不絕的陳老看去。
聽了不一會兒,徐揚發覺陳老說書頗為無趣,基本上都是在說些史書上的世家、列傳,只不過運用的語言更為通俗易懂,而不像史書上那般之乎者也、長篇大論。
在徐揚印象中說書先生說的都應該是志怪傳奇、話本演義,說到精彩之處往往能引得全場喝彩,驚堂木猛地一拍,聽眾才從故事中醒過神來,最後說書先生再道一句:「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而陳老說書說的雖是史書列傳中的故事,可總少了點妙處與味道,將之稱為講史或許更為恰當。此時陳老講的是南北朝時歷朝賢臣名相的典故,這裏的南北朝並不是徐揚前世所知的魏晉南北朝,而是另一個紛亂割據的年代。
在之前來黃家茶館的路上,徐揚從黃良義口中知曉了不少有關這個年代的事情,赫然發現這是個不同於前世的另一個時空。上古時期,這個時空也有三皇五帝,也有夏商周,也有春秋戰國,也有諸子百家,然而之後的發展便不同與徐揚前世所知,沒有了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歷史的發展走向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而他此時此刻所處的朝代名為大昌朝,如之前歷朝歷代一般奉行儒家思想,大昌正值國富民安,兵強馬壯,儼然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所以陳老所講的南北朝名臣,徐揚聞所未聞,不過其中的內容與他前世所知的什麼差別,大約都是在講述一個人年少艱苦勤奮,日後功成名就等等。這些東西千篇一律,毫無情節、樂趣可言,對於徐揚這種前世宅在家裏看慣了精彩小說之人而言實在是無趣的很。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老驚堂木一拍,終於是結束了今日的說書。
徐揚長呼一口氣,總算是熬過去了,可偏偏茶館裏的聽眾紛紛鼓掌叫好,邊喝着茶,邊議論着陳老說書中的精彩之處。
他偷偷撇了撇嘴,很是不屑,暗想就這樣的說書也能讓你們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那我要是把前世的經典小說故事拿來露一手,還不得嚇唬地你們驚為天人、五體投地?
徐揚正沉浸於現代人的優越感之中,邊上一胖子拍拍他肩膀,湊過來小聲道:「怎麼樣,今日陳老的說書是否和你胃口?」
陳老雖是一說書人,卻也是飽讀詩書之輩,算起來還是徐揚半個授業恩師,他自然不能說老師的不是,當下點了點頭,露出讚賞神色。
那胖子卻是沒事找事的,突然哈哈一笑,狠狠拍在他肩膀上,道:「說啥瞎話呢?以往你徐秀才不是最不愛聽說書嗎?那日還說聽陳老說書還不如去春花樓聽小曲兒!」
「王胖子,肥肉吃多了吧,少說胡話!」徐揚本想反諷一番,可只記得這胖子姓王,好吃肥肉,其他的便記不全了。
胖子嗓門大,不遠處的陳老早已聽的一清二楚。
「子安。」
徐揚正想找個藉口開溜,不想陳老已經走到他身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子安是他自己的表字,這一點徐揚倒還是記得。
徐揚答應一聲,抬起頭來,微笑着打量起眼前這位花白老者。
只見陳老灰袍大褂,鬚髮半白,身子微微佝僂,一雙老眼卻分外清明,不見絲毫渾濁。渾身透着一股儒者獨有的淡然、儒雅氣質,和之前滔滔不絕、略帶市井之氣的陳老截然不同,就像是兩個除了相貌都完全不同的人。
「陳老不是個一般人啊,背後定有不同尋常的經歷。」徐揚暗道,收起了之前對陳老的輕視之意。
陳老把一本薄薄的書放在茶桌上,淡淡道:「上次你交給老夫的文章,老夫都評點過了,都寫在了這本書上。」
徐揚收起了書本,正想要開口道謝,不想陳老又說道:「子安你的文章可是在退步,明顯不如以往了。這些年是把心思都放在了鬥勇好狠之上嗎?」
徐揚訕訕,不知該怎麼樣回答,難道要說之前好狠鬥勇的是另一個傢伙,而不是現在的徐揚?陳老會相信嗎,換做自己,徐揚是打死也不會相信這種渾話的。
「對了,子安。我瞧你早就來了茶樓里聽書,今日對老夫說書作何評價,儘管說來聽聽。」
徐揚:「……」
「說一說又何妨,老夫又不會倚老賣老欺負你。所謂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子安你若是在說書這一塊有着獨到的見解,不妨指點指點老夫。」
陳老說話的語氣越發古怪起來,老人家看來是當真生氣了。這也可以理解,畢竟說書是人家引以為傲的一門技藝,豈知被人這般瞧不起,甚至將其貶的不如青樓艷曲,這簡直是對他老人家的一種極大侮辱,怎能不生氣?
徐揚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中那叫一個憋悶啊,您老人家說的書本來就不咋樣,我身為身懷無數先人知識寶藏的穿越人士表示一下質疑又怎麼了,事實就是如此啊。再說了,我也沒當眾大聲叫嚷說你這說書不行吧,我可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啊!
徐揚很委屈,剛才被說成好狠鬥勇,現在又成了不學無術、不尊老人的典範,茶館裏一個個茶客都在指指點點,一張臉面都被丟完了。這能怪誰?怪自己肯定不對,怪陳老也不行,畢竟老人家不知者不罪。
所以罪魁禍首隻能是前一個徐揚了,你好狠鬥勇,不學無術,你竟然還不尊教導你、如師待你的陳老!
找了個替罪羊為自己無恥地開脫一番,徐揚內心鬱悶稍退。
畢竟陳老時常教導自己,不能真失了禮數,他正要向陳老低頭認錯,不料茶館中人聽到陳老的話,紛紛開始起鬨,取笑的對象自然是徐揚。
「徐秀才啥時候精通說書了?快給大夥露兩手!」
「我說徐秀才為何近幾年屢試不中,原來是在精研說書!哈哈!」
「原來徐生是深藏不露啊!」
……
徐揚惱羞成怒,氣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本公子就是精通說書怎麼了?」
茶館中坐着的大都是些常客,多半是與徐揚相熟,此刻紛紛忍俊不禁,有人開玩笑道:「徐秀才真是胡吹大氣,你為了鄉試本就忙的日日苦讀,夜裏還得要照顧嬌滴滴的娘子,哪裏還有精力研究說書呢?」
這人話說的實在是憊懶,惹得茶館裏哄堂大笑,茶客們紛紛說讓徐揚注意點身子,別把自己給累壞了。就連平日裏老實巴交的黃良義都忍不住笑道:「誰說我徐賢弟不行的,人家年紀輕,精力旺盛,說不準就鑽研且精通了說書呢。」
黃良義這話哪裏是解圍,簡直就是火上澆油,更是惹得眾人捧腹大笑,連一旁的陳老也不禁發笑,裝模作樣地咳嗽起來。
坐在一旁的王胖子又打趣道:「你們知道些什麼?在春花樓里徐秀才可是唱的一手好曲子,說不準就擅長說書了呢?」
被這般取笑,徐揚卻實在是憋屈,憋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忍不住朝着王胖子喝道:「哼!少見多怪,王胖子敢不敢和我打個賭,就賭我到底會不會說書!」
無知的胖子,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五千年中華文明的底蘊吧!
王胖子笑道:「好!我與你賭,不過是否真的精通說書可不是那麼好評判的,必須要讓在座的人都信服才行!」
又有人笑道:「我們也不欺負你,你本就是讀書人,寫文章總不會差吧?只要能夠寫出能夠讓大伙兒都滿意的話本,就算你贏了。若是你贏了,我便請你去大酒樓胡吃海喝一頓,反之,則是徐秀才請我吃一頓。如何?」
「對!我也不欺負你,只要你寫出好的話本就行。」
「我也與你賭一次,誰輸了誰掏錢去春花樓快活一晚上。」
……
這幫子茶客平日裏本就無聊,能遇上這樣一個有趣的賭鬥,自然是紛紛起鬨。
徐揚傻眼了,沒想到還真有這麼多傢伙願意與他打賭,而且還主動退了一步只讓他寫話本,當真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記憶中前任徐揚也曾和人在茶館中打過賭,不外乎是賭些文章、詩詞,話本倒未曾賭過。雖說是小賭怡情,可以往徐揚賭輸以後,夜裏帶着人去春花樓,替人付了賬,自己卻只能夠在一旁白瞪眼,那叫一個悲憤!
此刻一個擺在眼前可以大宰一頓且報仇雪恨的機會,徐揚可不會輕易錯過。說實話,他對酒樓、春花樓這些古代娛樂場所還是很好奇的,免費見識見識古代的風花雪月,享受並且放縱一番可真是不錯!
然而轉念一想,徐揚頓時熄了這個邪惡的念頭,家裏娘子已經是美若天仙,風月場所的姑娘又怎麼能比得上。最悲劇的是自己如今還是孤身一人、獨守空房,若是讓宋雲珊知道他去了那種不堪的地方,想必日後也只能夜夜望美興嘆了。
「咳咳」
徐揚裝模作樣整了整衣衫,大義凌然說道:「若僅僅是話本,我倒也還有些把握與諸位賭鬥。好!那徐某便統統答應你們的賭約,不過這賭注卻要改一改。畢竟徐某乃是正經讀書人,而且業已成家,去那種風月場所多有不妥。所以若是我輸了,徐家作坊為各位免費提供半個月的豆腐,若是徐某僥倖贏了,請諸位到時候將我家作坊一天的豆腐買完,如何?」
在場眾人一愣,想不到徐揚竟然會捨棄風花雪月的賭約,而去賭什麼勞什子豆腐,實在是掃興,完全不符合徐揚往日裏的形象。
「我說徐秀才,這賭約可真是無賴,你家豆腐作坊可不小,一天產的豆腐只多不少,咱這一邊無論是輸是贏都得吃許久豆腐,是不是這個意思?」
「說得對,不管輸贏,估計回家都得搓衣板了,不過不能輸了氣勢,咱還是要賭!」
「對,咱就和你徐生賭豆腐。」
……
約莫有六個人與徐揚進行賭鬥,眾人一番商議,決定在五日之後再來茶館評判勝負。
待眾人定好約定後,久不出聲的陳老對徐揚說道:「想不到子安精通話本,老夫倒是一點兒也不知曉。老夫對子安你所做的話本也很是好奇,不如便讓我來評說那話本吧。」
徐揚點了點頭,朝陳老投去感激的目光。
陳老此舉明顯是在相助與他,要知道徐揚雖能寫出前世好的話本,卻毫無說書經驗,即使再好的話本也表現出其中的精髓,若是再找他人相助卻也麻煩。而陳老浸淫說書多年,雖說書內容有些老套,但仍精通其中各方面技巧、訣竅,演繹起來定能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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