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剎寺里的一切,都是十分怪異的。
剛開始進入寶剎寺的時候,周翼虎還沒覺得這裏跟普通的寺廟有啥區別,只是覺得這間寺廟佔地不大,依山傍水而建,四周風景確實不錯。寺內古樸大氣,佛相莊嚴,格局雖然小了一些,可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跟別的寺廟比起來,寶剎的香火好像不咋地,沒有那麼多信男善女前來添香油,祈福還願。寺里靜悄悄的,偶爾能遇到兩三個掃地僧,可是僧人不該和和氣氣的嗎?為什麼所有的僧人,都給人一種望而生畏的感覺。
剛開始這種感覺還不太明顯,可是見了慧覺主持以後,這種感覺就像山上雨後冒頭的蘑菇一般,想壓都壓不住,瘋狂的從心底冒了出來。特別是慧覺大師,他真的是個和尚嗎?還是住持?怎麼一臉兇相呢?佛法高深之人,一輩子誦經參禪,不該這樣吧?
周翼虎看着那個遠去的魁梧身影,一陣無語,在這座寶剎寺里,他除了能感覺到祥和,甚至還能感覺到一些與祥和相反的肅殺之氣……
這怎麼可能呢!
雲霆霄能看出他的疑惑和不解,只是他什麼都沒說,只道:「進來說話。」
青風,青松不知所蹤,大概又是藏到哪個角落裏望風去了。
他點了點頭,跟着雲霆霄進了屋。
很小的一間客房,簡單的陳設,明顯是招待香客用的。
「你有話問?」桌上,有熱茶,有茶點,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的。
周翼虎在雲霆霄對面坐下來,「這座寺廟有問題,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啊!」
雲霆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後給周翼虎也倒了一杯,「你不是京城人,不知道也不稀罕。全汴京城的人都知道。這間寺廟有問題。」他一邊說,一邊用指節敲了敲桌子。
周翼虎拿着茶杯的手當即一頓,一臉震驚的看着他。什麼叫全汴京城的人都知道這間寺廟有問題?
「你把茶喝了!」雲霆霄似笑非笑,「寺廟不怎麼樣。茶還是不錯的。」
到了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喝茶啊!
周翼虎把手裏的茶杯放桌上一放,「到底怎麼回事?」他不相信雲霆霄會無緣無故的把自己帶到這裏來,難道說就是為了喝茶來的?這裏頭指定有事!他現在有被坑了的預感,而且感覺很強烈。
「你說說。你為什麼會覺得這寺廟有問題?」
周翼虎吐了一口濁氣,才道:「沒有香客,寺院靜得不像話,所有僧人身上都有一股煞氣,雖然不怎麼重,可是我能感覺的出來。」
雲霆霄笑,他是真沒有想到,周翼虎在這方面會這般敏銳,他習武年頭不長,而且手上也是剛剛見血。居然能看透這一點。
真是不容易。
「這地方,原來不是寺廟。你沒發現嗎?這寶剎寺的所有建築,都很新。」
這說明什麼?說明寺廟建成的時間並不長。
「這寺廟,才建成二十多年而已。」
周翼虎皺眉,他想不透這裏頭有什麼問題,寺廟建成的時間短,這能說明什麼問題。
「二十多年前,這裏發生過一次非常慘烈的屠殺。」雲霆霄的臉色很不好看,二十多年前的他明明還沒有出生,為什麼他好像很在意這件事情一樣。難道這件事。與他家有什麼牽扯?
應該不是什麼秘辛吧!他說全汴京的人,都知道這寺廟不對勁。
「屠殺?」
「對,就是屠殺!」雲霆霄的眼神里,似乎帶上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陰霾之色。
周翼虎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到底,怎麼回事?」
雲霆霄思忖片刻,才道:「二十多年前,這裏發生過一場規模不小的戰爭,寶剎寺腳下這片地方,成了修羅殿。冤魂無數!為了鎮煞,才會在此設立這麼一座寺廟。」
戰爭?
周翼虎臉上呈現出一片茫然之色,是他年紀小嗎?還是林家集太偏遠,太過閉塞了,所以他從來沒有聽過這件事?
「等等,二十多年前?」周翼虎突然想起一個關於二十多年前的傳說,時間,地點都對得上!只不過並不是戰爭,而是瘟疫。
「你想起了什麼?」
周翼虎只道:「我聽人說過,二十多年前京都這邊發生過一場瘟疫,這消息還是村里人走親戚時在外頭聽說的,然後帶回來的。說是死了不少人,當時鬧的挺大的,把不少死人和染上瘟疫的人都拖到了京郊的山上,集體掩埋。」當時人們猜想應該有不少人被活埋了,不過這事兒畢竟是大事兒,不能瞎議論!萬一被衙門的人聽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周翼虎年少的時候,聽過幾回,只不過那是他出生之前發生的事兒,他覺得離自己很遙遠,所以並沒有覺得這件事兒會跟自己有什麼關係。現在舊事重提,關於二十年前京都郊外死人的事兒,他也就能想起來這麼一件。
「瘟疫?」雲霆霄冷哼一聲,「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說法罷了!」他眼底的寒意,讓周翼虎很不解。
「正解呢!」
周翼虎問得小心翼翼,他能聽得出來,雲霆霄很在意這件事情,而且這件事情也絕不會太簡單。
「我母妃出身平南王府,我外祖父平南王,早年手握眾兵,替先帝征戰四方,立下過汗馬功勞!二十幾年前,先帝自知元壽將近,怕太子年幼,無法掌控朝局,所以先帝一步一步的算計,將我外祖父手中的兵權一點點的蠶食掉!我外祖父手中有一支近衛軍,近五千人,個個都是精銳,說是以一擋十也不為過。」他指尖朝下,指了指地面,「全埋在這裏了。」
周翼虎的腦袋「嗡」的一聲!
五千人,全埋在這兒了!
先帝……
「平南王府是先帝最忌憚之人,曾經先帝是那般倚重我的外祖父,可是當他時日無多時,我外祖父便成了先帝的眼中釘。肉中刺!先帝是要幫新帝立威呢!那些年四海昇平,大勢已定,內憂外患皆被蕩平,所以先帝是要卸磨殺驢。給新帝成長的機會。我外祖父手下的將士,被抽調打散,分編到別的隊伍當中,而五千近衛軍……」
屋裏靜得可怕,仿佛連呼吸聲都成了負擔。
「五千近衛軍。一夜之間,成了想要通敵叛,國的匪軍。忠骨埋於此山,可英靈難息!他們是匪軍嗎?我外祖父一夜白頭,他不怕失去軍權,也不怕自此做一個閒散的王爺!可是這五千人,何其無辜?」
「說來也巧,那五千人死後,京城突然就暴發了瘟疫。但因為發現及時,準備充分。所以損失並不是很大。但是,有人把這場瘟疫看成了是上天的示警!所以他才沒有趕盡殺絕。正因為這場瘟疫,救了平南王府,也給了世人一個天下太平的假象。」
周翼虎聽得如此秘聞,驚得張着嘴,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不是瘟疫,是……
雲霆霄微微扯了扯嘴角,周翼虎發誓,那絕不是笑。
「平南王,我外祖父。無法左右帝王之心。如果他不交兵權,那他就抗旨,先帝想要給他安一個謀反的罪名,簡直易如反掌。他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卻無法不顧及整個平南王府幾百人的性命!他也不知道兵權交出去後,等待他的,會是五千人的枉死!我外祖父****夜夜受良心譴責,愧疚,後悔一直都在折磨着他。」雲霆霄想起那個枯瘦的老人,不由得道:「我外祖父根本死不起。死對他來說,是種解脫。可是他一死,等待平南王府的將會是什麼?」
周翼虎想到一種可能,頓時一身冷汗!
老王爺先失兵權,後失近衛軍,先帝因為對他的愧疚,又念在他有軍功的份上,才會留着平南王府!同樣也會讓新帝給平南王府一絲生機。但如果老王爺先走一步,那麼平南王府於新帝來說,就是一根不得不拔的刺。有它在,新帝就會時時想起先帝為了他所做的那些事……
「我外祖父一直撐着,死的時候,瘦得不足百斤。」雲霆霄諷刺一笑,「大概是新帝心裏也覺得不安吧!他登基後找高人批卦,於是才有了寶剎寺。寺廟初建成時,在里舉辦了一場十分盛大的法事,世人都以為,皇恩浩蕩,豈知這寺廟,根本就是他們皇家的遮羞布而已。」
周翼虎目瞪口呆,「這……」他跟自己說這些幹什麼?周翼虎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他的手心裏,乃至後背上,全是汗。
雲霆霄挑眉,「不是你問我的嗎?」
周翼虎:……
他早知如此,根本就不會問半個字!去他的怪異,去他的不對頭,關自己什麼事!
這些陳年舊事,哪裏是他應該知道的?
周翼虎覺得,這就是雲霆霄的預謀,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只不過,自己有什麼值得他算計的?他如此費勁心機,求的到底是什麼?
「你別緊張,喝茶。」
杯中茶早已冷掉了,可是周翼虎還是一口氣將它喝了下去。他現在,確實需要冷靜一下。
「這寺里的主持,僧人,都是當兵的出身。先帝找的那位高人說,這裏煞氣太重,冤魂聚而不散,無法輪迴。想要壓住煞氣,必須要在這裏建一座寺廟,而且這裏的和尚,必須是久經沙場,經歷過殺戮之人,方能穩住冤魂!他們****誦經,才能開啟一條輪迴之路……」
這聲音,像是從遠處飄來的一樣,一點也不真實。
雲霆霄只道:「全汴京的人都知道這寺廟和這寺廟裏的僧人,都是不正常的。可是真正知道真相的人,並不多。」就算是平南王府里,也有不少人被蒙在鼓裏!他們都以為,當年的近衛軍是被解散了而已。
誰也沒有想到,先帝的打壓手段,會如此激烈。
「你跟我說這些,是……」
雲霆霄搖了搖頭,「我沒有別的意思。」他不姓梁,即便是想要替平南王報不平,也絕沒有謀反之心!他在心裏雖不恥先帝和新帝對平南府的種種作為,但是不能否認的是,除去這件事,先帝和新帝還算是一代明君。
帝王家的事兒,哪能說得清楚!想跟帝王要公平,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這些事,你不該跟我說。」周翼虎隱隱猜到,那個慧覺主持的身份,絕不會太簡單。單憑雲霆霄和他之間的熟稔,兩人相處的那種狀態,就能說明一些問題。
可是現在,他不敢再去好奇了,明知道這裏頭有事,他也不想讓自己再去想,想得越多,知道的越多,他就會陷得越深,到時候,他就是想拔,也拔不出去了。
「好,不說這個了。」雲霆霄指了這指這間屋子,「你可知道這屋子和其他屋子有何不同。」
周翼虎頭疼,又來了。他現在真想轉身就走!
「外頭跟着我們來的人,親眼見你來到這裏,沒關係嗎?」周翼虎真想抽自己個嘴巴。
雲霆霄笑:「你放心,我來這兒,再正常不過了。」他小時候,被人擄走,差點死了,還是這寺里的和尚救了他。那時候,慧覺還不是住持呢!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事兒,誰不知道啊!也正是因為這個幌子,後面的所有事情才會那般理所當然,名正言順。
周翼虎見他的話不似做假,這才多少放下了一此擔心,不過他的心境,卻是無法平靜下來的,他,似乎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從始至終,他就不應該跟着雲霆霄出來。
只怕小妹也被他騙了吧!
周翼虎絕對無法想像,周小米早就知道了雲霆霄的身份的事。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腳步聲。
聽聲音,應該有兩個人。
周翼虎是習武之人,他有聽得出來,來的這二人,不會武功。
他看向雲霆霄,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對面那人應該知道來人是誰。
雲霆霄道:「來了。」
來了?誰來了?
雲霆霄像是看透了周翼虎的想法似的,輕聲道:「另外兩個可以光明正大來這裏的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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