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雲很淡,微風自遠方而來,泛起了一絲的皺紋。
蘇長青怔怔地回過神,微嘆一聲,腳步不停,跟着小和尚穿過了院子裏來到了一處客房中。
「老施主,您且暫時坐在這裏,圓廣師兄很快就會來了。」
他笑着說道,推開門邀請他走了進去。
「真是謝謝了。」
他笑着,一馬當先走進了房間,黑色的布鞋在石板上輕輕「吱呀呀」發出聲響,四周靜悄悄的一片,恍惚間還能聽見門外有着清脆的鈴鐺聲以及和尚們虔誠的念經聲。
「蓮經七軸六萬九千字,日日夜夜終復始。」
他這麼想着,略微有些出神,腳下卻是晃悠悠地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而門前的小和尚看到他走了進去,則是把門關好,不一會兒,他淡灰色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門中的薄紙上。
看到外面的小和尚走了之後,蘇長青這才打量了這間客房,發現這個屋子裏的東西很是簡樸,只有一張床,四把椅子,以及一張桌子,最後還有一個蒲團。
這就是這間屋子裏所有的擺設了。
蘇長青摸了摸木桌上的茶壺,卻有些訝異地發現壺壁上還是帶着輕微的暖意,似乎裏面的水剛剛倒進不久似的。
或許是那些小和尚們倒的。
他這麼想着,用溫水把白瓷杯洗了一遍,之後便倒了一杯茶水給自己,不時輕抿一口。
從衣服里掏出了本書,蘇長青便很快沉浸在了其中,什麼雕蠱什麼水市,他都忘卻了,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看書的時候,他才能忘去現實中的種種事情。
這本書依舊還是醫書,最近他因為事情有點多的緣故,已經有一天之久的時候沒有去看了。
書的內容很是枯燥,不知不覺間,他從書中抬起頭來,不經意的一個抬頭間,有些訝異地發現透過薄紙,窗外的天色好像有些淡淡的紅色了。
已經快要到徬晚了麼?
蘇長青放下書,手不自覺摸上了杯壁,卻感覺不到先前的那般溫暖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微微的寒意。
空氣很靜,而杯里的茶葉已經舒捲開了,沉在了杯底,有種莫名的蕭瑟。
他站起身子,緩步來到了窗旁,輕輕把虛掩的窗打開,只是當他看着外面的場景時,忽然就有些愣神了。
只見天空之處,浮着一大朵一大朵的火燒雲,它們熙熙攘攘聚在天上,明亮得像是火焰熊熊燃燒,夕陽西下,恍若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這般的顏色了。讓人看的,莫名就有些發怔。
雲氣吞江卷夕陽。
大概不外乎如此了。
仿佛清冷的室內以及外面的明朗,讓他忽然感覺就是兩個世界。
不過……也的確是兩個世界。
他回頭默默看着屋內中的那塊蒲團,心中淡淡地想到。
看時間,大致是5,6點鐘的模樣,距離他進來,或許已經過了2,3個多小時了。
那小和尚還沒有回來麼?
只是他是決計不能在這裏過夜的,畢竟明天還是要去拉琴的。
至於這裏的一切……或許可以把它當做是夢,又或許可以不是夢,怎麼看,到頭來還是要看自己啊……
他嘆息一聲,雖然知曉他以後或許還要接觸到很多類似於這樣的事情,只是如今,他被歲月蹉跎了半大輩子,也沒有什麼年輕人的上進心了,他現在只想……能在屬於他的時光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
人總是這樣,少年時進學,青年時娶妻,中年時撫育兒女,只是等兒女長大,有了孫子,他又要去照顧,真正留給自己的時間,其實並不算多。
他或許是有了些許的幸運,在懵懂時期穿越回了民國時期,只是這不過是讓他把自己該活的那一輩子,再活一遍吧……
或許上天總是眷顧他的。
他這麼想着,驀然間輕輕一笑。
指腹摩挲着木製的窗沿,他闔上了眼,又再一次走回了椅子上,坐了上去。
只是還不等他做些什麼,外面忽然間就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伴隨着敲門聲的,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
「蘇施主,在麼?」
蘇長青一愣,這才恍然反應過來原來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小和尚,想必這個時候,是和自己的師父談好話了,因此便過來叫自己了。
「等等。」
他應了一聲,從椅子上穩穩站了起來,來到門前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果然便是圓廣小和尚,此時他正雙手合十,一臉歉意地看着他。
「讓蘇施主久等了……」
他這般說着,紅日卻在空中照耀着,灑落了他們一身的晚霞,溫柔得讓人心醉。
「無妨。」
蘇長青笑着,做出了一個手勢,邀他進來一起喝茶。
「不必了。」
小和尚擺了擺手,繼而又對他說。
「蘇施主,此番小僧過來,是來告訴你,用飯時間到了。」
他微微一愣,原本平靜的眼珠子轉了一下,看向了他。
小和尚板着一張臉,面色卻微微發紅。
「齋飯已經做好了,讓蘇施主你久等了……吃完後再走也不遲。」
「……好。」
蘇長青點了點頭,把桌上的書放回了衣服里,便踏出門檻,輕輕關上了門。
……
*
夜晚,涼風習習,料峭的寒風呼呼刮着山間的樹木,樹葉沙沙作響,恍如天在下雨一般。
半山腰處的一座山宅內,四周皆靜,只有橙色的燭光不住在屋內跳動,隱約還能透過薄紙,看到屋子裏昏暗的人影。
側屋內,一個小和尚坐在床上,正敲着木魚,閉目誦經。
而在他的對面,一個身穿着藍衣的青年女子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暗色,仿佛是在怔怔地發着呆。
女子發了一會兒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悉悉索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徑直走向了門口,推門走了出去。
而就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後,屋內的木魚聲戛然而止。
小和尚的手微微一頓,耳朵動了動,沒有睜開眼睛,又繼續敲着木魚了。
只是原本念着佛經的語句,卻換來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他念着,忽然就想到了之前他那念念不忘的女菩薩。
卻是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念給誰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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